這幾隻無憂城的紅衣厲鬼分為兩群, 一群以鬼將軍瀾依為首,屬實乾派,另一群以內侍高垚為首, 喜好諂媚逢迎。
戴著猙獰麵具的鬼將軍瀾依帶著手下分散開, 勤勤懇懇在城中尋找那些生活不順的鬼魂。
麵白無須的高垚則是將所有事推了個乾淨,自己仍跟在城主身後當著應聲蟲, 隻讓手下盯著瀾依他們, 把握好時機直接截胡。
誰知,“截胡”這事成功了,結果卻不大好。
那些個冤魂去涇陽城領地後, 大多一去不回,甚至壓根沒拖慢人家風皇巡視的速度, 仿佛掉進汪洋裡的一滴水, 無影無蹤。
少數一兩個回來的,也是來去如風地報完仇, 修為不知怎麼飆升至不可思議的程度, 仿佛在涇陽城吃了什麼仙丹妙藥。
什麼情況?
高垚心裡犯著嘀咕,對那提升修為之事有些心癢難耐,攛掇道:“城主大人,那些冤魂都是沒用的東西, 不如讓瀾將軍前去一試?”
“平日他總是不將大人您的命令放在心上,可氣的狠。現在,展露他忠心的時候到了!”
“你說得對。”
城主不住點頭, 大手一揮便命瀾依去喬裝刁難風皇,心底想著:一個小玩笑罷了,閻君應當不會關注吧?
將軍領命而去,他的一眾手下倍感屈辱, 恨不能將高垚撕碎當場。
“瀾將軍,您就這麼看著那廝囂張至此?今日如此,保不齊他嘗到甜頭了停不下來,往後……”
“是啊,將軍,不如我們先把那廝揍個半死,再去聽令行事,好歹讓他吃個苦頭,知道我們不好惹。”
這段時間,實在憋屈。
眾鬼憤憤不平。
“無事,我們早去早回。”
戴著青麵獠牙麵具的瀾依搖搖頭,他不想擾到這些事裡,無趣的很,不如修煉。
“事不過三,大不了打殺了便是,何必拉拉扯扯。”
這話一出,眾鬼無聲:將軍你狠,大王的寵臣想殺就殺!
他們不由得想起無憂城四大惡鬼的另外兩隻:狐族混血魅娘,精怪石英。
俱是少見的、沒進幽冥妖城的鬼怪,一度甚受大王榮寵,比這現在的高垚更甚。
後來被瀾將軍以一敵二擊敗,便閉起死關。
時間過去太久,他們差點忘了:將軍就是這麼一個不愛說話,隻善下死手的狠人。
“是,將軍,我等明白。”
眾鬼諾諾,其中一隻道:“將軍隨我來,我知道風皇隊伍往哪走的。”
一行厲鬼很快消失在無憂城中。
高垚心底樂嗬嗬,期待那看不起自己的瀾依也有去無回。
很快,“喜報”傳來。
高垚換了副表情,嗚嗚咽咽地擦拭眼角進那廳堂裡複命。
“城主大人不好了,瀾依那廝叛變了!”
“什麼?!”
城主摔碎了銀碗,差點跳起來:這可是他手下唯二的大將啊!真丟臉!
不對,他還有兩個愛將。
“快,去請魅娘和石英出關!”
城主咬牙:“讓他們把那混賬給本城主抓回來,我要把他掛在城牆上三百年!”
讓所有人看清背叛我的下場。
“是,城主大人。”
高垚不敢觸黴頭,連忙應下,前去喚醒那兩隻最近蠢蠢欲動,快要出關的厲鬼。
“小事一樁。”
魅娘嬌俏一笑,今時不同往日,她和石英閉關可是雙修輔助,連手甚至能戰勝城主。
待抓回那瀾依,無憂城便該易主了!
高垚看著二人自信滿滿的模樣,不知為何心底劃過不祥的預感。
半日後。
果然。
熟悉的“喜報”傳來。
高垚毫無喜悅,怯生生地挪進廳堂裡複命:“城主大人,魅娘和石英,他們……”
他咽了口唾沫,繼續道:“他們叛變了。”
“哦?”
城主再次摔碎另一隻銀碗,碎屑幾乎濺到高垚身上。
剩下這幾日,壞消息是一個接一個。
“城主大人不好了,您的三十六房小妾們都叛變了!”
“城主大人不好了,公子小姐們都叛變了!”
“城主大人不好了,夫人叛變了!”
“城主大人不好了,太老爺叛變了!”
……
哦,嗬嗬。
無憂城的城主聽麻了:咋的,都跑了唄?就不帶上我是咋滴。
那涇陽城有什麼好的,老爹都跑了!那裡有我這個兒子對你好麼?
紮心了。
窗簾無端蕭瑟,城主幾乎要脆弱落淚,半晌沒聽高垚進來繼續通報。
等他忍不住走出城主府時,才發現:無憂城空了!
所以,高垚也叛變了?
還算忠心,竟是最後一個跑的。
城主自我安慰,邁著胖腿也往涇陽城趕去:他倒要看看那有甚麼好東西。
這日。
無憂城,空!
*
這樣的事情,隨著閻君昏了頭般不斷地給美人劃分領地,而出現的愈發頻繁。
無數鬼魂爭相向涇陽城投遞身份牌,請求落戶,為此各顯神通。
幾月時間,閻君的幽冥之主身份便名存實亡,幾乎幽冥之內所有生靈俱聽美人號令,蠢蠢欲動地想掀翻閻君,扶持美人上位。
隻有判官幾人以及一些閉關鬼尊還在堅持閻君為首,倒不是判官他們不愛美色,而是——
都多大年紀的人了,他們又不像閻君老古董,早就有家室了好麼!
而那些萬年以上的鬼尊則是慣於一睡百年,還沒出關。
表麵上,幽冥內仍秩序穩定,和以往無太多不同,暗地裡卻波濤洶湧。
很偶然的一天。
閻君親手刻了朵桃花玉簪送給美人,在親手為美人將玉簪插進雲鬢的意亂情迷間,他說出了早就藏於胸中的求親之語。
“好啊,閻君陛下。”
美人促狹地笑著,故意說著男人的尊稱。若是這古板的暖心老男人再不開口,他可就要把人搶回皇宮,封個皇後了。
閻君與風皇大婚的消息將整個幽冥炸了個通透,仿佛往魚塘裡扔了道驚雷般,無數人酸唧唧地罵閻君何德何能。
有人企圖搶親,籌謀一半和另一波謀劃搶親的打起來了;
有人企圖自薦枕席,買通皇宮守衛後被對方卷成一團扔了出去,砸到一片無辜的彼岸花;
還有人企圖下藥和美人春風一度的,皆被侍從們發現,關到監牢中等待審判;
更絕的是,還有人對閻君下藥!
那人被護身法符電飛出去時,口冒黑煙還振振有詞:“閻君怎麼了?!要是成功睡到閻君,以後閻君親近美人時,我就有參與感!”
其表情十分與有榮焉。
能想出“曲線救國”的法子,這真是個“鬼才”,是個下地獄的好苗子。
聽到這話,閻君麵色青黑,唾了一聲“不知廉恥”,比閻一更甚。
*
多方打擾失敗,大婚正常進行。
和人間的婚俗不同,幽冥之中納采、問名、納征、請期之事俱從簡,隻有親迎和拜堂需大辦特辦。
夜半,親迎。
賓客少許。
閻君和美人在眾人見證下,一同牽著紅綢,緩緩拜天地。
他們均是一身玄黑紅紋冕服,外裳套著薄薄的正紅輕綃,刺繡處點綴珠玉寶石無數,交相輝映間滿是貴不可言的繁華。
而這數千人精心繡出的華服,卻抵不過盛裝美人的一個微笑——皎皎若明月,豔豔灼春華,凡物隻餘陪襯。
拜天地,人神共證。
一道道連綿的春雷在人間響起,似是慶祝,似是歡欣,直入地府。
雷聲不僅喚醒了萬物生機,更是叫醒了一眾沉睡百年的可怖鬼尊。
這麼熱鬨,有什麼喜事?
鬼尊們不必聯絡,不必掐指,單單看不知何時送到門前的喜酒,便明白這是陰神娶親的喜事。
孟婆麼?陰神裡還未成親的就剩她了。
嘖,去蹭杯喜酒。
鬼尊們聯袂而來,好不灑脫。
一路上,消息靈通的鬼尊甚至知曉了閻君“名存實亡”的處境。
“倒是有趣。”
聞言,南境鬼尊笑嗬嗬地拍著鐵甲。
“是極,不如趁著喝孟婆的喜酒,咱們一起去給那風皇一個教訓。”
“對,讓他明白幽冥之中還是閻君說了算,無德小鬼莫猖狂。”
“不錯不錯。”
東境和北境鬼尊一唱一和。
“你們悠著點,沒有閻君默許,那風皇能收攏如此多的手下?”
西境鬼尊較正常地思考著,其他鬼尊又繼續討論開了。
“想不到閻君也會陷於兒女情長。”
“食色性也。”
“你們就是太古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