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宅院裡, 燈火通明,賓客如雲,仆從們撐著笑臉匆忙來去。
今日是季府那素來病弱的大少爺迎親的日子, 喜慶的紅綢早已纏繞枝頭,攢出朵朵豔極的花,仿佛一片灼燒的火焰在園子裡洶湧。
由於季大少爺季清仁病得不能起身,今天這樁喜事卻是要季一少爺季晏禮來幫忙張羅。
天還沒亮, 他就帶著一群人前往隔壁縣城, 去接自己那個用來衝喜的嫂子。
季晏禮和大哥一樣接受了新式教育,十分看不上家裡這種該帶進棺材裡的封建迷信思想,更看不起那個為了榮華富貴就把自己賣了的庸俗哥兒。
回程路上, 他不耐煩地駕著一頭神駿黑馬, 整個人挺直了腰背,懷念西洋轎車的舒適坐椅。
在外人看來,這卻是一個芝蘭玉樹的青年。
黑馬上,季晏禮有一張和哥哥一樣極為出眾的臉,棱角分明的輪廓被江南水土養得多了些清潤, 眉眼間一派風流多情,剪短的頭發剛剛長到頸後。
他胸前綁著紅花, 穿著石青玉蘭紋錦袍,腰間掛著一枚成色極佳的羊脂白玉,陽光下似乎能沁出水滴。
沿路幾乎迷住了所有未婚哥兒的眼,還有膽子大的直接將香囊手帕扔向季晏禮。
他伸手捉住一隻精巧的荷包,嗅到淡淡的脂粉味,勾起輕佻的笑:
“嘁,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衝喜?”
“現在都追求自由戀愛, 喜歡誰就去追愛,哪裡用得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季晏禮嘴上這麼說,真要他去和父母抗議,卻是不太想,畢竟——又不是給他娶的老婆。
他隨手把荷包揣進懷裡,已經能看到不遠處的季府大門。
既然是衝喜,正門是不必開的,新娘隻需要一頂小轎抬進府裡。
為了熱鬨和衝喜的力度,長輩還專門請了吹拉彈唱的樂工,一路上都在吹奏喜慶俗氣的古樂,幾乎震得人腦瓜子疼。
終於要結束了!
季晏禮呼出一口氣,等他替大哥踢了喜轎門,把那哥兒帶到喜堂上,就沒他的事了。
*
轎子裡。
身穿金絲銀線大紅嫁衣的青年歪歪斜斜地靠在轎廂的一邊打盹,龍鳳合鳴的紅蓋頭頗有份量地垂下,將他的肩頸都遮得嚴嚴實實。
忽然,轎子一頓,青年的頭猛然撞到轎廂,低沉的一聲“咚”和唇間溢出的痛聲,讓他醒了過來。
“不!放我出去!”
“放我……”
喬瑜大喘氣著醒來,雙手控製不住地往前伸,修長如玉的手指用力到極點,幾乎僵硬痙攣,空空的掌心抓住的卻隻有空氣。
“我,我活過來了?”
他一時之間還分不清現實,記憶裡,他還獨自在那個奢華冰涼的棺材裡掙紮,手腳並用地想逃出去。
然而,棺釘都釘上了,他就算用力到折斷指甲,磨傷指骨,也沒辦法挪動一丁點棺蓋,隻能在空氣越來越稀薄的棺材裡窒息……
眼前一片明亮的紅,耳邊是喧鬨浮誇的喜樂,一切都那麼熟悉。
青年顫著手掀起蓋頭的一角,駭然發現自己正在一天前的喜轎裡!
難道剛剛是做了噩夢?
喬瑜卸力地鬆開手,任由蓋頭垂落,整個人控製不住地急促呼吸,還半陷在那殘忍冰冷的窒息陰影中。
這又是什麼……
他閉上眼,“看”到一卷純金的書,散發著融融微光,似乎在催促著人翻開。
“不是錯覺。”
死亡不是,這本書也不是。
喬瑜雖然沒讀過幾本書,隻會些貴人們眼裡上不了台麵的小伎倆,但他現在卻完全能分清虛妄還是現實。
“是老天爺救了我!”以後一定天天給您燒香。
*
青年蒙著蓋頭閉著眼,右手輕輕伸向那本金書,剛一接觸,那書便迫不及待地飛奔而來,撞入腦海深處。
喬瑜隻來得及看清那書上的幾個字——《前篇-緣起,亂世絕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