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貴妃和梅妃都是這宮裡的老人了, 已經有數年不曾被留宿過大興宮,反倒是今朝為陛下侍疾留宿在此。
為了照顧陛下,她們兩個人睡在靠窗的榻上, 那張榻本不是用來睡人的,是陛下平日裡用來坐著喝茶批奏折的, 兩個人睡在上麵有些窄了,尤其是賢貴妃如今的身形有些圓潤, 不複往年的苗條, 她躺在上麵便已經占滿了半張榻。
如此狹窄,又和陛下睡在同一間屋裡,哪怕陛下用不著她們服侍,自有宮女和太監,可賢貴妃和梅妃也是熬了許久才睡著。
好不容易睡著了,梅妃又被旁邊的呼嚕聲吵醒。
迷迷瞪瞪睜開眼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陛下在打呼, 等人清醒了, 才曉得打呼的居然是貴妃娘娘。
這……梅妃望向龍床, 陛下讓她們二人來侍疾,還真是為難陛下了, 也不知道這會兒陛下有沒有被吵醒,但願有吧,如此, 明日陛下便該讓她們回去了, 讓宮中彆的姐妹過來侍疾。
梅妃想錯了, 接下來的三日,為陛下侍疾之人都還是她和賢貴妃,陛下不光不讓後宮彆的姐妹來, 連太子殿下都被擋回去了,直到……宋王抵京。
慶德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九日,先是被分封到宋州的二王爺回京,緊跟著是分封到青州的三王爺回到京師,天黑後四王爺和七王爺也結伴而歸。
次日,五王爺回京。
幾位被分封到河南道的藩王皆是奉旨回京進宮為君父侍疾的,不算違背大魏律令。
但整個京師卻如同油鍋裡滴進幾滴水一般直接炸了起來。
二王爺一回宮便接管了禦林衛。
五王爺被安排留在大興宮侍疾。
陛下身體有恙,太子、三王爺、四王爺、七王爺受命監國,以太子為首,三王爺、四王爺和七王爺為輔。
賢貴妃和梅妃總算是不必在大興宮呆著了,兩個人回後宮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都很複雜。
賢貴妃在大興宮見到了自己的兒子,她原以為在陛下壽終正寢前她都不可能再見到兒子了,不曾想正月就把打發出京的皇兒還能被傳召回來,而且還被陛下安排輔佐太子監國。
見到兒子賢貴妃是高興的,依照天幕之言,陛下高壽,還有二十多年可活,如果她死在陛下後頭,將來還能去兒子的封地,如果死在陛下前頭,那就基本再也見不到兒子了,而她沒信心活過陛下。
但陛下如今病倒,站都站不起來,還把她的皇兒召回了京師。
母子相見自是高興的,可連她這個深宮婦人都知道,陛下把王爺們召回來,不是因為感覺大限將至想臨終前見王爺們一麵,陛下的種種安排都是在防著太子。
賢貴妃近日來沒休息好,腦子昏昏沉沉,回宮的半路上讓人將車輦停下,她想自己走回去,讓腦子清醒一下,理一理思緒。
陛下去年分封王爺是因為天幕,但這也是先帝留下的祖宗規矩,藩王無詔不得回京,也是寫在《大魏律》裡的鐵規。
陛下如今把分封在河南道的幾位王爺都召回來侍疾了,那分封在嶺南道的六王爺呢,那位被天幕之人推崇備至的盛世之君呢,可有被陛下傳召?
路過永壽宮時,賢貴妃往裡看了一眼,自柔貴妃死後,主殿便一直空著,回想過去一年多的種種,連她都要同情柔貴妃和淑妃了。
庶王爺加起來比不過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們這些人加起來在皇上心中也比不過姐姐。
明明她都已經認命了,不再奢望那個位置,為何陛下要反複,太子不一直是陛下的心尖尖嗎。
賢貴妃遊魂一樣的走回自己宮中,見兒子的喜悅比不過對兒子的擔憂和對陛下的失望。
賢貴妃至少還有一絲絲喜悅,梅妃卻是抬車輦的人加快步伐,舉起帕子遮住自己的半張臉,不想讓人瞧見。
她以養過五王爺這樣的養子為恥,如此放蕩不堪之人,一想到她撫養過五王爺的經曆會被寫在史書上,梅妃殷氏這四個字和五王爺徐徤的名字放在一起,她都覺得辱了自己的姓氏,也辱了‘梅’這樣高潔的封號。
羞於見人的梅妃回宮後便直接告了病,宮門緊閉誰也不見。
*
東宮。
深宮婦人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太子就更能看出來了,在幾個藩王回到京師之前,他根本不知道父皇傳召藩王進京一事,而且自父皇那日醒過來後,便一直不讓他探望,不準他進大興宮。
那幾天裡,他不是沒有多想,隻是他一直記著天幕之人說過的話,一直秉承著‘老實安分’這四個字。
父皇是長壽之人,他要做許多許多年的太子,在後世之人知道的那段曆史裡,他做太子被廢掉,小六做太子卻因為安分老實等到了登基為帝的那一日。
他效仿小六,父皇病重,他從未有忤逆犯上之心,他甚至為了避嫌,在父皇病重的這幾日,也把自己關在了東宮,除了去大興宮請求見父皇外,便不再出門,不與朝臣聯絡。
他哪個地方讓父皇不放心了,讓父皇違背皇祖父定下的規矩,把已經去了封地的藩王傳召回京,還讓幾個藩王輔佐他監國,大魏何時有過讓藩王輔佐監國的先例。
是,天幕之人曾經說過,在那段沒有天幕的曆史裡,慶德二十六年時,父皇首次任命除太子以外的皇子監國,那次是老三。
可曆史已經被改變了不是嗎,在原來的那段曆史裡,他的那些弟弟們都沒有去封地就藩,現如今卻都已經是實打實的藩王了,藩王憑什麼回京,憑什麼參與朝政還輔佐他監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