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傑回心轉意了,他的父母……還有機會拿回原來的記憶嗎?”
“很難。”
春日遙神色不變,她的手掌按在門板上,等著自己的老師後半句的轉折。
“但如果是我的笨蛋徒弟一生一次的請求,做老師的人也不會不全力以赴以完成你的心願。”
“謝謝你,師傅。”春日遙推開了門。
夜幕降臨,天地一片寂靜。
春日遙在第二天的上午抵達了那個離鄉村一個小時車程的小城鎮,她在當地超市買了些特產,按著釘崎賀川給她的地址找到了那個在院子裡種著一棵很大的芭蕉的小院。
在按響門鈴的時候,春日遙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掌心有些汗水,這太不尋常了,她是那種在生死之際還能鎮定如常的人,卻在這個小小的院落前漏了怯。
臨走前釘崎賀川拍拍她肩膀告訴她不要緊張就當和你自己的父母相處就好了。春日遙隻能苦笑著回答說師傅您在開玩笑嗎我爹媽已經與世長辭二十多年了,我壓根就沒有和父母相處的經驗。而且朋友那也沒有可以拿來參考的。
沒辦法,他們同級這幾個人,春日遙是父母雙亡,五條悟的父母健在但在合夥給五條家生下六眼後婚姻名存實亡,硝子倒是有個幸福的咒術師家庭但為了不傷朋友的心她也不太聊起自己的家庭生活……至於夏油傑自己,即使搜遍記憶,也沒有找到夏油傑提及父母的對話,五條悟偶爾還會吐槽自己的父母為了調停那些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之間的關係而費儘周折的可笑舉動。而夏油傑一次都沒有。
身為他的同級,知道的也隻有他父母是普通人。連家庭住址,還是有一個期末春日遙幫夜蛾整理資料時看到的。
門開了,春日遙努力調整出一個不那麼僵硬的微笑: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女人溫暖的擁抱打斷了她試探性的發言,她顫抖著拍打春日遙的脊背:
“你回來了就好!你回來了就好!”
她又說:
“你爸爸就是還端著架子,他其實早已經後悔了……隻要你還願意跟我們見麵,有什麼不能坐下來談的呢?”
“咳!”中年男人在她身後低沉地咳嗽,但眼圈也泛了紅色,“在這裡摟摟抱抱哭哭啼啼乾什麼,惹鄰居笑話,還是進屋子再說吧。”
於是女人又不由分說把她扯進了小院裡。可以看出這院落的主人是有情調而生活習慣整潔有序的人,除了巨大的芭蕉外,還有一塊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圍牆邊的爬藤月季和薔薇雖然因為氣候寒冷還沒有開花,但可以看出都經過精心的照顧。
春日遙又把目光投向院落的主人……夏油傑顯然長得更像媽媽,女主人的年紀雖然已經不輕了,但依舊可以窺見年輕時的美貌。而男主人雖然不是很帥氣,但也是五官端正為人正派的類型。這一家三口,本該是該印刷在那種宣傳手冊上的模範家庭。
“你還記得那棵芭蕉嗎?以前你非要在下麵燒東西吃,結果把冬天乾枯的芭蕉燎得燒了起來,好在沒有引發火災……這塊草坪,你說你要帶小夥伴們回來踢足球的,所以就一直保留下來了……那棵海棠樹還是你以前把乳牙摔掉的那棵,今年開花倒是開得早,肯定就是因為知道你要回家了。”
春日遙隻是沉默,催眠師的暗示不可能填補到方方麵麵,這些生活中的小細節,就是靠被催眠者原有的記憶填補完成。也就是說,這是夏油傑的童年,聽這個女人談起這些事,就像是窺看朋友的過去一樣。
春日遙感到了些微的不適,但她沒法做什麼,隻能默默地聽下去。
兩層小樓雖然麵積不大,但陳設磊落,靠牆的一麵安置著高大的書櫃,日光下被油過的老木頭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分門彆類安插著各色書籍。書架上也摞滿了滿滿當當的書,有的翻開幾頁,有的夾著書簽,被胡亂堆放到了一起。扇形的彩色玻璃窗前則擺著老手風琴,頁邊打卷兒的琴譜被夾在厚厚的硬板子上。
“這些,都是你以前喜歡的……我們都沒動,還有你以前的那些獎杯和獎狀,之前失火給燒沒了,你爸爸去買了些差不多樣子的,但終究不是原來的,怕你看了傷心,就收到了箱子裡。你還記得嗎,十三歲還是十四歲那年,有人看不慣你得獎,就叫上了學校裡的小混混當著你的麵把你的獎杯從樓上丟了下去,你也是難過極了……瞧我,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怎麼還在說這些。”
春日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十三四歲的夏油傑?
一般來說,咒術師會在5、6歲的時候覺醒術式,在那之後,在咒力和術式的雙重影響下,咒術師的體能和普通人之間的差距就是天塹。
9歲的伏黑惠一個人對上校內所有的不良都不帶害怕,普通不良怎麼做得到當著十三四歲的夏油傑毀掉他的東西?還有這些太接近普通人定義中的“好學生”和“好孩子”喜歡、作為關係親密的同級卻沒有聽夏油傑提起他有過的愛好。
春日遙突然知道夏油傑從不提起自己家庭生活的原因了。
為了保護身為普通人的父母,或者說讓他們能為了自己優秀的孩子自豪,夏油傑打造了一個優秀的、溫和的、有多重興趣愛好的普通好兒子的形象,而把真實的自己,那個有著巨大壓力、為了普通人奔波卻被背刺、掌握了足以滅國級彆術式的自己隱藏起來,直到現在,他的父母恐怕都不知道、也許也並不在乎自己真正的孩子是個怎樣的人。
在這裡,他就是個最好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