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五條悟使用六眼亂來的念頭隻在春日遙腦海中停滯了短短的一瞬, 她的注意力很快轉而集中在了絢爛的煙花上。因焰色反應而絢麗多姿彩色煙火覆蓋了半片暗藍天空,也點亮了她的瞳孔。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麼,靜靜地等到二十分鐘的煙花燃放到了最後一刻。硝煙的味道被山風吹散了, 因為行走上山而發熱的皮膚也冷了下來。
“謝謝你,悟, 今天晚上的月亮和煙花都很漂亮。”
春日遙很真誠地道謝。在煙花燃放的那一刻她甚至無端地有些想要落淚。其實這煙花雖然美,可她已經不是被關在五條家的深宅大院中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了。在京都的那幾年,她也有了些關係不錯的普通人朋友們,她見過了更盛大的煙花, 去過更熱鬨的廟會也走過了更繁華的街道。
可即使在最陶醉於美麗的景色和美味佳肴的時刻,她也清醒地知道,無論怎麼試圖融入進去, 自己其實始終是個“異類”, 無論是偶爾看到的普通人們根本看不到的咒靈,還是那些她的出逃引來的永遠在暗處鬼鬼祟祟的監視都在提醒她這一點。她和那些真正無憂無慮成長的姑娘從根子上就不同。
可在五條悟身邊是不一樣的,自出生那天起,他的眼睛就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和更遙遠的未來,哪怕春日遙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某個人的保護而活著, 但這個人的存在就是安定感的來源。
“彆傻愣著了,我們走吧。”五條悟在下方說。“時間已經不早了, 再不吃東西我要餓死了。”
“煙火大會後是祭典麼?”春日遙遠遠地看向山腳燈火漸次點亮的街道。她曲起一條腿,試圖從他的肩膀上一躍而下,卻被五條悟伸手按住了。
“對,你難道打算走下去麼?”五條悟疑惑地問, “等我們下山,那些個小攤小販都收攤了,人也要都走光了。”
“……”話雖是這麼說, 但看到五條悟十指扣攏的那一刻,春日遙還是微微的臉色發白頭皮發麻。
基於術式順轉·蒼使空間坍縮而進行的長距離移動,當有普通人在軌道上就無法發動的麻煩技能……在高專時期,春日遙曾經有幸體會過一回,被五條悟以揣著保溫瓶的姿勢夾在胳膊肘下。和那個相較起來,坐著過山車風馳電掣和在一百五十米高空打開摩天輪的艙門吹風都隻不過是和八十歲的爺爺在公園裡散步這種級彆……春日遙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狠狠地抱住了五條悟的頭。那一刻什麼煙花下的感動、什麼無處不在的安全感都從她一片空白的大腦中退出去了,如果可以的話,此刻春日遙隻想大喊出四個音節:
救——命——啊——
“遙……”
“到了麼?”
“是到了沒錯啦,不過你難道……在害怕麼?”
在五條悟發動術式的一瞬間,女孩柔軟的身體就緊緊貼住了他的後腦勺,垂落的發絲貼緊她的臉頰,不知是花香還是橘子的香氣,幽而淡。隔著冬裝外套的衣料,還可以聽到春日遙雖然已經竭力在保持鎮靜已經提升到了120以上的激烈心跳……
“還有你的力道超大哦,如果不是我的話,大概會被你把頭都給擰下來。”
“……抱歉。”
春日遙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緊緊地纏繞在他的脖子上,立刻鬆開了手。她其實不屬於恐高的類型……她隻是不太喜歡任何失控的感覺,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進行星際穿越對她來說就是速度在失去控製的邊緣,在那種情況下她做不到任何事。
“沒關係,不會因為那種力道頭就掉下來的。”五條悟把她放下來,轉而摸了摸她的頭,他漂亮的藍眼睛裡沒有流露任何要悔改的意味,反而低下頭興致勃勃地觀察她因為瞬間的高心率而湧上極淡潮紅的素白臉頰,“害怕就說出來啊。下次我會換個姿勢,這樣好好地抱著怎麼樣?”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要在非必要的情況下隨便帶她這樣高速移動比較好。
他們落地的地方是路旁無人的岔道小巷,走幾步路就是小鎮最繁華的街道。
春日遙遊目四顧,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依舊是鄰比櫛節的店鋪,空氣中還是湧動著蘋果糖的甜香氣和烤物油脂豐富的香氣。似乎每一場祭典和廟會在本質上都沒有什麼區彆,再挑剔的人們也並不一定要在這時追求同類產品的區分度,隻要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在一起,哪怕吃著並不特殊的章魚燒和糖人,心中依舊能夠湧出全新的歡樂。
上一次和五條悟來這種地方還是十六歲的那個春假,一年級的四個人絕無僅有的一次四人任務……春日遙又想起那張在夏油傑手中被點燃的合照,心中一滯,她從不因為自己的決定後悔,尤其是十八歲那年隻在幾秒鐘內就作出的倉促決定。但在看著照片在明亮的火焰中卷曲、化作黑灰的瞬間,她確實對自己的努力能否換回夏油傑的回心轉意這件事產生了懷疑,對他們這樣倔的要命的人,那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究竟能不能……
“彆胡思亂想。”五條悟一把攬住春日遙的肩膀,“傑的那件事你沒做錯什麼。自始至終,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他用的是“毛豆奶油味喜久福是絕讚好評”的肯定語氣。
“一切都還來得及。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負責去打斷他的腿把他帶回來。”五條悟輕聲說。
這實在不是一個溫情的許諾,但比起看著曾經的好朋友被另一條道路上無邊的血和罪惡埋葬,比起活著的人在世間孤獨地哀悼死者,這已經是無奈之下最好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