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威脅麼?”釘崎賀川笑笑, 眼角的笑紋舒展開,比平時格外多了種落拓灑落的味道,“你知道你和遙之間最大的區彆是什麼麼?”
“是什麼?”佐野玲奈下意識地接話。
“她才不會在這種時候隨便被人帶跑話題。”
“……”意識到自己又落入彀中, 佐野玲奈憤恨地咬住了下嘴唇。
“開玩笑。我知道你肯定想說些什麼她的劍術天賦遠勝於你、你自己是個蠢笨的學生這樣的酸話。”釘崎賀川說,“雖然是事實, 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最重要的是她在審時度勢這件事上比你強太多了。如果今天她和你易地而處,就絕不會在自己的腦袋都還在彆人一念之間就可能落地的時候說些威脅的話。此刻隻要閉嘴就好了。”
一股混合著草木清香的風席卷而來,明亮的月光從破爛的椽子和瓦礫中落下, 釘崎賀川臉上明和暗之間的分界清晰可見。
“滾吧。”釘崎賀川說,“發現你還活著,我還挺高興。今天就不下殺手了。”
佐野玲奈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 她其實已經過了三十歲, 算不得非常年輕了。但即使麵容裝飾著奇怪的妝容,她無疑還是個很美的女人。隻是這美麗裡帶著微微的冷,海藻般的長發襯得皮膚白淨細膩如瓷器,黑色的瞳孔裡一片深寂。
“師傅,我是不是長得很像媽媽?”站在已經不存在的門口時, 佐野玲奈突然問道。
釘崎賀川不答,佐野玲奈顯然也並沒有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她一瘸一拐地走進了深深的夜色中。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女人在身後為釘崎賀川披上衣服。
“明明小的時候還是個聽話的姑娘,長大了就變成極端分子了。”釘崎賀川頭疼地捏了下鼻梁,“她知道她長得很像我的姐姐, 所以認定我不會對她做什麼。”
釘崎小百合隻是微笑:
“你不僅是她老師,還是她舅舅。不過剛剛是真的氣壞了啊,我原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用出赤血操術來。”
“雖然我實在恨透了我自己的血脈, 但這術式是與生俱來的,在危險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用出來。要是砍掉胳膊和腿我就能再不用這術式,我一定就這麼做了,可惜,這輩子是擺脫不了這術式了。”
釘崎小百合安撫地握住他的手,她並不多說話,但在皮膚溫暖的接觸中,釘崎賀川的表情還是逐漸軟化下來。
“我以為你會擔心玲奈對那個叫遙的姑娘不利,但你好像不太憂心啊。”
“我打電話給五條悟了。”釘崎賀川說,“他雖然年輕,卻是整個咒術界都要仰望的人。他在遙的身邊,就算是詛咒之王本人複蘇,都用不著擔心吧——嗯,唯一要擔心的,是那個毛頭小子會不會對遙動手動腳啊。”
釘崎小百合看他居然是真的對此有點憂心忡忡的樣子,笑著搖頭:
“我雖然久居鄉下,不知道你說的那個男孩是個怎樣的人。但如果真是那麼強的人,再誘惑的美色對他來說都隻會是自家花園裡的花朵那樣可以隨便摘取的東西,這樣他反而不會想著做什麼壞事吧。”
“小百合你還是不夠了解男人。無論是年少還是年長,隻要他不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在自己鐘意的姑娘麵前,一定會抑製不住自己想推倒她們的念頭,這是男人這種生物刻在基因裡的本性,雖然下流,但是也無可厚非。而男孩成長為成熟男人的標誌,就是他不再把自己的想法寫在臉上。而是有足夠的耐心去等,等那個姑娘真正愛上自己的那天。”
釘崎小百合失笑:
“你這是什麼歪理?”
“是自己的經驗之談。”釘崎賀川一臉悵然地說,“我就是成熟得太晚。年輕時被仇恨迷惑了雙眼,又自詡風流地在花叢裡搖擺不定,等我真正意識到自己真正要的是誰時,你已經和你那個死鬼——”
對著小百合冷起來的眼神,釘崎賀川立刻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知道錯了。
“和你那位如今不幸逝世的前夫結婚了,看你們生兒育女,看你們舉案齊眉,我的心每天都像被刀捅穿了幾百次。我就是在你結婚的那天開始成熟起來的,隨之而來的就是漫長的二十年等待。好不容易等他……不幸去世,我又花了好幾年的時間門等你走出來重新愛上我。我看五條家的臭小子就和我當年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比我成熟起來的時間門稍微早那麼兩年。之前我還聽遙說過她考慮找個男人結婚,還打算給她介紹幾個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呢。”
釘崎賀川滿臉遺憾,顯然這人就是自己淋了雨還想著要把彆人的傘撕爛的類型。
“是麼?”釘崎小百合輕笑,“說的我好像不是你的妻子,而是你畢生的心願一樣。”
“沒有區彆。在你身邊,我也時常覺得自己還很年輕。不過總是會格外珍惜時間門,畢竟和你在一起的每分鐘都很珍貴。”釘崎賀川握住了自己用半生時間門追逐的心愛女人的手,和她緩步行走在皎潔的月色下。“而且,月色……綺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