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時間夠早而免去了空等二十年的五條悟看著女孩掌心流動的綢帶,末端的金色小鈴鐺在風中叮咚作響。他曾經很熟悉這雙手的觸感,春日遙的手總是乾燥溫暖,十指修長而骨節分明。因為是劍道少女的緣故,她從不蓄指甲,因為指腹和掌心都有著因為練習而留下的劍繭,握在手中並不是什麼“柔荑”的觸感……但……
五條悟淡定地抓起那條綢帶,目光掠過被各色各樣的紅色帶子係得滿滿當當的老樹。
“係在哪裡都可以麼?”
“應該是吧,理論上是係得越高越有用?”
春日遙略微遲疑地說,她對這種活動也不大熟悉。從前雖然有從神社中求禦守饋贈給同學的經曆,但她是純把那當作當地名物了,談不上什麼和宗教信仰掛鉤。
“嘖,還是算了。”五條悟說,“你今天沒帶皮筋兒麼。”
“是啊。”春日遙今天早上出門太急,以至於沒帶束發的東西。普通地坐在家中還不覺得,這樣在有風的天氣爬山,頭發就有狂躁亂飛的趨勢。
“我用這個幫你把頭發紮起來吧。”五條悟沒等她拒絕,一把攏起她的長發,春日遙的頭發是偏細軟的發質,好在她頭發不少,否則就會顯得發量堪憂——五條悟找了個記憶中她會紮起高馬尾的點,“這個高度可以麼?已經夠高了吧?”
“……可以。”春日遙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太對勁的樣子。但今天五條悟今天難得沒有動輒就要和她搶奪話語的主導權,她的心情就有些鬆弛。對這種顯而易見有貓膩的話也喪失了敏*感度。雖然沒能去看煙花,但身體已經溫暖起來,和多年的朋友在早春傍晚的小山上漫步也許是個不錯的活動。至於運動強度,對咒術師則可以忽略不計。
“好了。”五條悟鬆開手掌,金色小鈴鐺撞擊在一起。長發被束起後,她纖細的脖頸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素白皮膚下是淡淡的青筋。五條悟突然又想起她生日那天,他就是借著酒意在這裡留下了好幾處宛然的齒痕……他遏製住自己想再次在她皮膚上肆意留下痕跡的衝動,不動聲色地退開了。“看,不是還蠻好看的嘛。”
月光從山岩的縫隙落下來,照亮了他們身邊的森林。是的,濃密的樹林就在他們的兩側肆意地生長,樹種隨著海拔由低到高不斷變化,從懸鈴木、山毛櫸、意大利楊、楓香到日本寒櫻,樹叢間門還點綴著大叢的忍冬和零星的迎春,已經冒出了尖尖的淡黃色小花苞。
五條悟看了一眼手表:
“月亮都升起來了,快一點吧。”
“什麼?”春日遙愣了一下。
他們加快了腳步,大約又用了十多分鐘走到山頂。春日遙遊目四顧,風吹得四麵八方林海起伏動搖。
“看得到嗎?”五條悟問她。
春日遙以手指掠過額前散亂的碎發,麵露茫然:
“看得到什麼?”
五條悟歎了口氣:
“差點忘記身高差了。”其實春日遙也差不多一米七,是日本女生裡罕見的高個子,但超過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還是足以帶來視覺上的差異——春日遙再次被拎了起來,對於對方的這一舉動,春日遙可謂是駕輕就熟,已經不再納罕了。她趕緊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裙子。五條悟隨手把她放到了自己的肩上,按住她繃緊了的小腿:
“看得到了嗎?”
“什……”春日遙的聲音戛然而止,皎潔的月光穿雲而出,那是一輪超乎想象的巨大月亮,平緩的光把深綠色的林海映成了雪亮的浪花,山頂巨大的風驀然掠過,於是耀目的浪在深色的潮水中凝結成塊,又倏忽破碎。
春日遙忽然想起在車站的電台節目裡聽到聲音甜美的主持人告訴大家今晚有 “超級月亮”,但那時她行色匆匆,忽略掉了這個。
“月亮很漂亮。”春日遙輕輕地說,她的聲音被吞沒在了山風中。“可以放我……”
更明亮的光一下子映亮了女孩的臉頰,五顏六色的煙花從山腳下的地方升起又在略低於他們視線的地方轟然炸開,重重疊疊的牡丹,絲絲縷縷的垂柳,星星點點的球頭火箭……明亮的煙花甚至掩蓋了月色的光輝。過了好一會兒,春日遙這才想起,山腳下就是煙花的燃放點,隻是錯落的山路和茂密的森林讓人很難判斷出真正的最佳觀測點。
……除非這個人的眼睛根本不受這些障礙物的影響。
春日遙內心的某處很隱約地動了一下。
“六眼”還可以這麼用啊,太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