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如果不是這樣的熟悉,春日遙還未必敢在沒有月亮的夜晚在黑沉沉的廊道上穿梭——從剛進來時她就感覺到了,一個龐大的結界籠罩在莊園的上空,在強大到足以壓製咒術師感知力的結界之下,她的視覺和聽覺都被大幅度削減了。
同事們驚疑不定的石蒜花圖案其實是個暗示,“曼珠沙華”這個詞最開始就是出自《妙法蓮華經》的譯本中,而這本古老的經文至今還作為刀銘刻在她的刀上。
春日遙今晚是要規劃一條逃跑的最佳路線。
咒術師間門的爭鬥和陰謀一般不針對普通人,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常常把普通人卷進來。比方說這次春日遙的三個倒黴蛋同事,她們是這場棋局中最無關緊要的角色,隻是想在婚禮上泡個不錯的男人回去結婚,但不知道自己卷入了怎樣的麻煩中。還有懷揣複雜心情回來結婚的前輩彌美,春日遙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春日遙躡手躡腳地穿過一處回廊,這裡已經接近建築群的外圍了。雖然不知道莊園主人的輝煌曆史,但從建築的完好程度來看絕對是已經在宮內廳登記注冊過的受政*府保護的古建築。這些原汁原味的古老建築附近是沒法做大幅度改造的,因此為了便利主人修建的新設施都會放在建築群外圍。比如說,地下停車場。
要帶走幾個大活人,她首先需要一輛趁手的交通工具。
春日遙很快找到了地下停車場,停車場的出口和莊園的南門連接,在此時本本應該悄無聲息。但旁邊小小的獨立院落卻是燈火通明,氤氳著的硫磺味的蒸汽和飄忽不定的光線被晚風一同吹來。
露天溫泉。
在日本這樣火山地震多發的國度,古代貴族的宅院裡有一兩個私人湯池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了。春日遙謹慎起見,打算瞅一眼就走。
春日遙熟練地避開警衛,從低矮的圍牆翻過去,落在花木扶疏的小樓旁,細細的音韻立刻從窗戶裡麵若有若無地傳出來。春日遙撥開花草,從明亮的玻璃窗裡看到了寬大榻榻米相依偎的男女,他們絲毫沒想到從這個死角裡能鑽出個人來,赤*裸身體兀自交纏在一起,滿室都是濃濃的春情。
春日遙很是淡定地挪開了眼睛。她沒法兒不淡定,咒術師就是這樣直麵欲*望和情緒的職業,以前為了祓除一隻凶惡的咒靈,春日遙曾一腳踹開酒店房間門的大門,蒙著臉踩上超尺寸豪華大床,以長刀切斷了已經對著身體相連男女張開血盆大口的咒靈的脖子。這樣救人於水火之中的行為獲得了老師的讚揚,就是不知道當時床上的那一對有沒有留下終身不可磨滅的陰影。
她轉身打算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裡。
“你明天就要結婚了,是不是就要把我拋在腦後了?”女人嬌笑著點點男人的胸膛。
“怎麼會?”男人狎昵地摟住女人的腰,“結個婚而已,難不成她還敢管我?再說,她未必有福氣坐穩這個位子……”
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說出這麼一句話的,除了“正在會見尊貴客人”的彌美前輩的未婚夫外不做第二人想。真是糟糕透了,春日遙想,唯一的好消息是彌美前輩還好好地活著。也許她已經接受了這樣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一個不愛自己但願意給自己名分的丈夫,四四方方灰暗的天空和枯萎的山水,說不定從新婚之夜就開始期待丈夫早日掛掉自己好逍遙自在地泡小白臉什麼的。
轟然巨響幾乎將玻璃震碎,春日遙猛地扭頭,西北側有火光亮起,觸發了小樓的防火警報,消火栓在建築物外牆均勻地噴灑起細密的水霧,沒法躲避的春日遙渾身濕透。比這更糟糕的是,原本鬆懈的警衛開始列隊從小院門口湧進來……她深吸一口氣,順著外牆快速移動到旁邊還黑燈瞎火的窗口,縱身跳了進去。
還遠不到鬆懈的時候,爆炸顯然出自人為,警衛四散開來搜尋,小樓也是他們的重要目標。春日遙拉下窗簾,打算縮到牆角。警衛都是些普通人,但除非必要,她並不想和他們發生衝突。
這時,春日遙聽到了空間門中第二個人的心跳。比起自己略微加速的心率,對方的心跳聲非常平穩,方位是牆角的榻榻米,顯然已經在黑暗中呆了好一會兒……大概是泡過溫泉後準備入睡的客人。
春日遙本該提前發現這一點的,但結界壓製了她的視覺和聽覺,她自己還要費力去壓製降解手臂上的神經毒素,五感目前也就比普通人略強一點。
太大意了。
春日遙深吸一口氣,撲上去壓製對方。同時腰間門長刀出鞘半寸,抵在了那位男性客人滾動的喉頭。
如果是往常,春日遙大概能察覺出自己的刀刃在空氣中微妙的遲滯了一下,就像是觸及無限靠近卻永不觸及的壓縮空間門後,才和對方的皮膚緊密接觸……但此刻她慣用手因為神經毒素陷入鈍感,再加上警衛們大聲的吆喝已經與他們隻有一牆之隔,春日遙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她俯下身,壓低聲音:
“彆說話,把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