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生氣了呢,看來他對你也不是全然沒有感情,大概是有點生氣於自己的東西被彆人奪走了吧。”佐野理惠摸了摸春日遙的頭發。她們又回到了最初的溫泉裡,嫋嫋的熱氣包裹著赤*裸*身體的女孩,“不過在幻境裡還是更美好,你叫他往東他就不會往西,你讓他學小狗他就會汪汪汪。”
這是被佐野理惠召喚出的玉藻前給予她的能力,陷入幻境中的人,作為甜美夢境的等價交換,會向她獻出自己在現實中的一切。之所以看不到咒力的蹤跡,是因為在幻術發動的瞬間門,這個術式就被嵌入了人類的身體裡麵。
佐野理惠撩開春日遙的一縷濕發,額頭緊貼著她的額頭:
“遙,你知道嗎?我真是……第一次那麼想和一個人做朋友。我們都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孩子,沒有必要再愛著這個世界。不過就這樣在幻境中沉睡也不錯,等鑄造了新的世界,我再去求那位大人將你重新帶回來。”
少女們在霧氣中相擁的畫麵美如畫卷,但其中蘊含著無儘的殺意和肉弱強食的叢林法則。某個人的新生,注定要以另一個人的凋亡作為代價。
“我說啊,能不能麻煩……從我腦子裡滾出去?”
“……你?”佐野理惠訝異的聲音哽在喉嚨裡。
春日遙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把她推開。
“擅自想要占用彆人的身體,隨便把人拖入亂七八糟的幻境……好朋友是這麼做的?”
“……你為什麼能從幻境中出來?”
“我說過了吧,在喜歡五條悟這個人之前,我先把他當作重要的夥伴看待。”春日遙雙手抱胸倚靠在池壁邊上,“什麼小狗汪汪汪?小貓喵喵喵?我看上去是那種玩法很多的女變態嗎?”
“可是你臉紅得很沒有說服力。”
“……”春日遙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可現在你重要的夥伴們都陷入了危機之中。”
“硝子是咒術界珍貴的寶物,無論是誰掌握了這個世界,都不會想要傷害她;而悟和傑……”春日遙說,“你根本傷害不了他們。”
“是當著可憐路人的麵炫耀感情深厚的好朋友麼?”
仿佛為了驗證春日遙的話,佐野理惠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她捂住嘴唇,指縫卻滲出鮮血。隨著另一邊的戰局的開展和這邊儀式的中斷,她的身體無可逆轉地走向了枯萎的結局。
“不,其實一開始,我確實想和你做朋友啊。”春日遙沉默片刻,“不是基於什麼可憐的感情……正如你所說,我有著可悲而孤獨的童年,所以會想要有更多的好朋友。”
“是麼。”理惠說,“如果最開始遇到的人是你就好了。”
她光潤的皮膚開始枯萎、飽滿的麵頰變得凹陷、黑色的長發變得雪白,在普通人身上數十年才能發生的變化在以數千萬倍的速度發生在她身上。
“我要詛咒你……”
咒術師臨死前的話將會扭曲為絕對的詛咒。
“即使有一天你對五條悟的愛消失了,也還是有像同伴那樣信賴他的機會。”
這簡直就是祝福。
佐野理惠對本該成為朋友的人的、生命裡最後的祝福。
春日遙無力地抓緊溫泉池壁,剛蘇醒時她表現得力能扛鼎,但其實她已經很虛弱了,甚至連爬上溫泉池的力氣都沒有。
春日遙馬上就會成為第一個因為脫力淹死在溫泉池裡的咒術師。
真是蠢爆了。
但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輕鬆地將她抱了上來。突然意識到她完全沒穿衣服,少年趕緊脫下自己的外套把她包裹起來,大概是剛經曆完一場戰鬥,他渾身的情況多少有點狼狽,但在看向春日遙時,他眼睛裡的藍迢迢似春日晴空。
“悟?”
“嗯,是我。”五條悟簡潔地說,同時手下不停為她檢查瞳孔和四肢,“傑去找硝子了,馬上就過來給你做治療。”
“走馬燈麼?比幻境裡更像是悟本人一些……”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五條悟湊得更近了一些。
春日遙費力地摟住他的脖子,很輕很輕地吻上了他的嘴唇。那甚至稱不上是一個吻,他們之間門阻隔著“無下限”永不可及的距離。
春日遙應該慶幸自己在親完後立刻就昏過去了,這樣她就不必麵對隨後破門而入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驚掉下巴的社死場景。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了,暖融的陽光映照大地,一切黑暗和肮臟都被埋葬在最深的拂曉中。
“真可悲啊,曾經是和詛咒之王相提並論的存在,死去後即使再次蘇醒也隻不過是贗品而已。”黯淡的人影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笑意模糊。“不過……這就是千年來最強的‘六眼’麼?”
然後他消失了,就像是白紙上擦掉的鉛筆痕那樣。
“走馬燈麼?比幻境裡更像是悟本人一些……”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五條悟湊得更近了一些。
這簡直就是祝福。
佐野理惠對本該成為朋友的人的、生命裡最後的唯一的相親相愛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