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有一句十分經典的形容烹飪的話:“有味者使其出, 無味者使其入。”
蝦仁本就極儘鮮甜,經過與龍井,豬油的炒製後, 它本身的鮮美便完全透出,而龍井悠長醇厚的茶味也已經絲絲縷縷滲入其中, 吃起來時回味雋永, 甘美異常。
分明是一道菜,但是吃起來的時候,卻要細細品味,才覺得不會牛嚼牡丹,辜負了這道菜。戴芸芸慢慢咀嚼著蝦仁, 心裡生出無窮的感歎,這哪裡是道菜, 分明是一道藝術品啊。
朋友和她一樣慢慢地吃著,這種慢不是從前食不下咽的慢,而是真正找回了對於食物的熱愛,重新燃起了生氣的慢。
茶香蕩過, 新鮮的蝦肉帶來的甘美如春日的水波,朋友滿腦子雜亂的思緒慢慢收束起來,變得沉澱而又安靜,那些負麵的灰色陰霾也慢慢被一掃而空,讓整個人都清明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的菜。”朋友主動開口, 她深深吸一口氣, 臉上帶著餮足與疑惑,“我剛才還掐了自己一下,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這是有效果了!戴芸芸抑製住心中的激動,她隻是忽發奇想跟老板說了一嘴, 結果沒想到真的能夠看到朋友這麼大的改變。
她意識清醒之後,看自己之前做過的各種事,產生的各種想法,都有一種疏離感,像是在做夢一樣,而她也意識到,自己是在吃了蘇記的菜品之後,意識才逐漸清醒的。
“箬箬姐的菜很好吃的。”戴芸芸認真道,“而且不止好吃,吃到之後,會給人一種幸福的感覺。”
這也是蘇記回頭客這麼多的原因,蘇箬的廚藝當然無可挑剔,更讓人念念不忘的是她的菜給人的那種溫暖的感覺,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喜歡來蘇記點一碗紅油麵,吃完之後,就感覺自己又重新動力滿滿。
朋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幸福感,她是開甜品店的,她的甜品做得很好吃,因為開在客流量巨大的商場,所以生意還不錯。
但是她的回頭客相對於其他店來說是很少的,不是因為她做的東西不好,隻是現在想想,或許是缺少了蘇記這樣給人帶來的幸福感。
那個時候她自己都不幸福,何談給其他人帶來幸福呢。
她若有所思,戴芸芸裝作自然地瞄著她臉上的表情,擔心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
“桂花糕來啦。”蘇箬親自端著一盤桂花糕過來,其實也是想看看戴芸芸朋友的狀態,“芸芸說你是開甜品店的,我這兒的甜品也不怎麼專業,希望你彆嫌棄。”
“怎麼會。”朋友從沉思裡回過神,衝蘇箬露出一個真正帶著笑意的笑容。
桂花糕鬆軟清甜,帶著十足的米香與桂花的香氣,兩種香味交織在一起,再輔以桂花蜜的甜,就構成了軟糯清美的桂花糕。
朋友吃這種中式糕點不算多,卻隻吃一口就被勾住了,她的甜品店主做西式的甜品,用的當然也都是最好的原料,口味都屬於上乘,但與蘇記的桂花糕比起來,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境界。
很難得,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會用境界去形容一個食物,當食物超越了滿足口腹之欲的範疇,給人帶來無限美好的體驗和瞎想的時候,她也隻能用境界來形容。
金黃燦爛的桂花瓣綴在雪白的米粉之中,香和甜都徹骨,清醒之後的她吃著這樣的點心,真的明白了什麼是幸福感。
大概就是她在吃到的時候,就會想到自己坐在桂花樹下的藤椅上,旁邊的小桌放著桂花糕與清茶,她抱著自己的貓看書,或者偶爾摸一摸貓貓毛茸茸的頭。
她的眼睛一點點變得亮晶晶,構思起以後生活的美好畫麵來,這是她之前從來不會考慮的事情。
蘇記的桂花酒同樣澄明瑩澈,清芬馥鬱,於是朋友喝了之後把腦子裡的設想由茶改成了桂花酒,不過如果是蘇記的龍井似乎也不錯。
她暢想著,陷入了甜蜜的苦惱。
戴芸芸則是美滋滋給自己倒了一小杯,一飲而儘,半是抱怨半是撒嬌:“這個桂花酒我之前都沒搶到過,還有桂花糕,還是雪雪給我帶的。”
雖然李雪每天曬菜色的時候讓她們有種想拉黑的衝動,但是當她把自己的員工福利帶給她們的時候,她就是毫無爭議的感動中國十佳好室友!
“那這次給你們多帶一點。”蘇箬壓低聲音,“彆告訴其他人,不然他們都要來找我了。”
從蘇記營業到現在,她也和不少熟客有了交情,比如戴芸芸,林延,據說是不遠處的喜來客老板的孫老板。
這位孫老板一直對她虎視眈眈,想把她這個店主兼主廚從蘇記挖走。
蘇箬:?
當然,還有最近新來的清虛觀的道長們,他們有時候組團一起來,有時候隻來幾位年輕道長,有的時候又隻有幾位老道長。
蘇箬知道他們是為了提升修為來的,還找妲己問過,打聽出來,自從他們來到蘇記之後,修為確實是一日千裡。
除了蘇記的菜品之外,還有孟平心的心得筆記,幫助他們不斷加強感悟。
當然,清虛觀的道長們修為提高極快這件事不止蘇記的人知道,很多友教也發現了,京城的宗教協會時不時就要開會,清虛觀這些人的變化當然也瞞不過他們。
“清虛觀的這幾位師兄,幾日不見,修為怎麼日漸增長,還增長得如此之快。”
“奇怪,近來也沒見他們有什麼異常,我之前去問過,他們也什麼都沒說。”
“我前些日子去他們觀中看過,確實一切如常,隻是幾位師祖出關了,也似乎開始不辟穀了。”
幾位道長聊著,旁邊一位年紀不大的僧人走過來道:“阿彌陀佛,前些日子,我聽師弟說,他們還上過一次新聞。”
他說著,從手機裡翻出一張圖片來,是之前清虛觀眾人被拍到和淩安一同離開的畫麵。
“我好像也記得,這些日子清虛觀的人總是去這家餐館吃飯。”
眾人找出蘇記的信息一起琢磨了一下,看著蘇記官方賬號裡那些照片,確實要承認這家餐館的菜品還是很誘人的,但難道清虛觀的人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食欲而去蘇記吃飯?
怎麼想都說不過去啊。
“或許是他們在尋找一種新的修行方法,順應自己當下的欲望,在滿足時消解欲望,以此窺破雜念?”
“這樣似乎也說得通。”
“那我們要不要也去試試?”
諸位道長與大師都有些心動,大不了就先去蘇記嘗試一下,去吃一次,反正也不會有什麼損失,若是真的成功了,他們也能像清虛觀這些人一樣提升自己的修為。
這樣想之後,他們趕快聯係了自己道觀或者寺廟裡的其他人,在網上排隊預約,然後和其他人一起浩浩蕩蕩地在同一天去了蘇記。
蘇記附近的居民對於這裡人來人往早就不意外了,但是這一天,他們看見一群穿著道袍與僧衣的人浩浩蕩蕩地朝蘇記走過去,還是忍不住放下手裡的活,全都湊過去圍觀。
“我滴個乖乖,這是怎麼了,都去蘇記降妖除魔了?”
“之前好像就有道士來這兒吃吧,怎麼現在和尚也來了,還帶這麼多人。”
“真是開了眼欸。”
不止居民圍觀,蘇記其他食客也忍不住頻頻看過去,一大群和尚和道士一起過來吃飯,這場麵怎麼看怎麼離奇荒誕。
玉兔好熱鬨地湊過去,從吳剛那聽到了前因後果,嘻嘻笑道:“肯定是他們看之前那群道士有長進了,也要過來學他們,以後咱們這裡可要變成這些佛道的食堂了。”
蘇箬托腮,思索了一會兒,這到底是好事呢,還是壞事呢,好的是蘇記的名氣在京城越來越大了,雖然是在她完全沒想過的領域。
壞的就是,這個組合看起來真的很奇怪啊喂!
以京城人的性格,他們頻繁來這裡吃幾次,蘇記就會變成京城的一大傳說故事,用來講給小孩嚇唬他們。
雖然她這裡確實有妖鬼神魔都彙聚,妲己白虎他們不用說,由於孟平心執掌整個地府,勉強把她劃分到鬼那一類裡。
還有各位早已經登上曆史書的名人大佬,所以要是哪天傳出來什麼傳說說這裡各種妖魔出沒,她還真不太好反駁。
宗教界的諸人浩浩蕩蕩地來,分坐了好幾個大包廂,按照他們不同的飲食習慣和口味,都點了各自愛吃的菜。
當然,來到蘇記之後,很多人也看出了蘇記的特殊之處,因為有靈田的緣故,這裡的靈氣濃度遠超外界,吳剛種下的桂花樹被靈泉天天澆灌著,也成了一顆半靈樹。
剩下的一畝地陸羽準備用來種茶樹,等到這些樹長好了,又是新的靈氣來源。
普通人是感受不到這些的,隻覺得蘇記的環境優美,空氣特彆好,就算是吃飯之前要略微排上一會兒,也不會急躁,反而心情很舒暢。
修行者們對於靈氣的變化卻是格外敏感,尤其是修為越高,許多上了年紀的道長大師總是要去尋訪名山,其實也都是為了尋找一處靈氣濃鬱的寶地,在其中打坐修行。
可是現在,就在蘇記,他們卻已經感受到了不輸給名山仙府的靈氣,越往距離後院的地方走,就越能夠感受到。
可惜如今不是搞活動的時候,後麵的幾進院子都是蘇記的員工宿舍,暫時不對外開放。
“可惜了我們如今才知道,聽說七夕那日開放了部分區域可以遊覽,那時候就能一探究竟了。”
“你們看,這桂花樹似乎殊有靈異之處。”
他們查到了七夕之日蘇記的活動,也知道了這樹隻有兩心相許之人才能夠係上許願簽這一傳聞。
“看來不單單是飯菜,這裡還有其他不同尋常之處。”
趁著上菜的功夫,道長們在前院轉了一圈,恰巧看到玉兔與妲己。
玉兔雖然仍小心翼翼,但還是努力靠近妲己:“姐姐,你就幫我和蘇蘇求情嘛,我隻需要一個很小的台子就好啦。”
妲己睨著她,這隻玉兔從前就偷跑過一次,假扮公主,幸好有孫悟空幫忙,才幫真公主歸位,這次光明正大來了人間,扮不成彆人,也隻能努力通過其他方式給自己找存在感了。
“你若是閒,就去廚房幫她。”
“我也在幫啦,還和張仲景一起研究藥膳,這不是需要時間嘛。”玉兔滿臉委屈,“蘇蘇最聽你的話了。”
“你去變……”妲己話說到一半,忽然敏銳地抬頭,看見幾人在遠處好奇地望了過來,口中的話頓時止住,“這種事,白虎更熟。”
那幾人乍一看妲己和玉兔,都以為隻是普通的蘇記員工,隻是容貌都格外出眾,為了禮貌,都隻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就在移開目光的一瞬,他們忽然覺得不對,又仔細看了看,越看越震驚,這兩位分明就不是普通人啊,雖然看不出深淺,卻也能夠感受到兩人身上若有似無的威壓。
玉兔看著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長相甜美,但是誰都知道,如果她真出手,可能整個三環裡都無人幸免。她旁邊那位就更不用說了,身上的殺意更是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鮮血才能夠凝練出如此的氣勢。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妲己回看過來時,眾人連忙灰溜溜地裝作有事回到包廂,沒人知道,被妲己凝視的一刹,他們背後的冷汗簡直都要把衣服打濕了。
眾人心有戚戚,互相對視一眼,都沒有貿然開口。這裡的人和事處處透著古怪,清虛觀一定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脾氣急的直接給清虛觀的人打去電話,想要問個明白,接電話的便是大師兄。
“喂,是你啊,你師叔呢。”
“他出去了。”大師兄如實回答,結果下一句就聽到對方問他有關蘇記的事。
蘇記的事可是清虛觀的絕密,不可以對外說的,但是他也不能對長輩說話,大師兄在原地僵了一陣後,忽然靈光一閃:“喂,您剛才說什麼,喂、喂,信號也太差了!”
他猛地撂了電話,恰好師叔回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他把事情跟師叔說了一遍,兩個人一合計,絕對不能告訴其他宗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