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 106 章 一些過往終+他擁有了……(2 / 2)

顧淮遇抬手輕輕擦拭著青年的淚痕,心疼地說道:“知道說起這個你一定會心疼,之前才沒有告訴你。”

他答應他等他痊愈就告訴他一切。

但終究,他覺得這些都過去的事,其實也沒有必要說給青年聽。

因為當二十年後,他又一次被醫院通知痊愈的那一天,他們就已經相愛。

雨過天晴,他擁有了屬於他自己的陽光,過往的陰霾便徹底不複存在。

他想到了青年或許會為他哭。

他內心歡喜著,心臟因為青年也愛自己而發燙發熱。

但他舍不得。

顧淮遇低聲安慰著愛人。

沈卿卻很執著地追問:“當時疼嗎?”

顧淮遇就一頓,如實回答了:“還好,小時候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疼,隻記得每次去醫院回來都要虛弱很久。”

比起隻有一小會兒的尖銳的疼痛,顧淮遇更不喜歡自己不能掌控自己身體的,虛弱的感覺。

望著青年罕見的注滿悲傷的眼,顧淮遇心下一動,又說:“倒是後來我聽人說什麼,脊髓抽多了會得脊髓炎、會癱瘓。所以從七歲一直到十幾歲,即使知道脊髓可以再生,不會讓我癱瘓,我也總覺得自己有一天會需要坐輪椅。”

說這個的顧淮遇是考慮活躍下氣氛。

然而很明顯,從未擔當過活躍氣氛角色的他,失敗了。

沈卿……更心疼了!

更近一步地抱住對方,不知道該怎麼近一步貼近對方、給他溫暖似的,沈卿什麼都做不出來,隻能抱著他默默地流淚。

因為總覺得自己有一天會坐輪椅。

所以顧總在放棄掙紮準備去死的那兩年,就真的開始,不離開輪椅了。

恍惚間沈卿覺得,這個就是顧淮遇沒瘸也要一直坐輪椅的原因。

小會客廳裡,沈卿站在他一雙長腿間緊緊地抱著對方。

相擁的人,靜謐無言。

“那顧淮宇呢?你好歹救過他的命。”沈卿心裡放不下這事,所以又問。

儘管顧淮遇不說,他也大致猜到了——在顧家那種生長環境下,即使是備受寵愛的五少爺,應該也長歪了。

畢竟長大後的顧淮宇,還十分地嫉妒顧淮遇。

“顧家內部競爭很激烈。”顧淮遇說。

顧淮宇雖然備受父母的寵愛,可也因為他受到的偏愛過多,造成了其他兄弟姐妹的不滿。

更何況在長達六年多的漫長的給他治病期間,昔日如膠似漆的伴侶都已經身心俱疲——在顧淮宇康複後的第二年,蘇女士和顧禹安反而離婚了。

離婚後蘇女士和顧禹安都又重組了新的家庭,甚至在顧家,顧淮遇還多了兩個妹妹。

對於這一點,顧淮遇還曾經不屑地點評過:曾經再喜歡,不是也可以說換人就換人。

沈卿也覺得很唏噓和諷刺——既然顧淮宇因為是他們的愛情結晶才備受寵愛,愛到他們要創造出一個特意給五少爺提供脊髓的生命;愛到他們甚至還因為擔心對五少爺不公平,連抱都不願意抱一下那個孩子……

可就是這樣堅若磐石的愛情,卻消失了。

隻留下一地的狼藉,和無故被牽扯、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何其諷刺。

在顧禹安跟第二任妻子離婚、又換了個妻子以後,顧淮宇也因為不再是愛情結晶,他在顧家的生活就不像那麼好了。

這點從後麵他變成植物人後的情況就可見一斑——連顧禹安都很少再提起他。

他母親蘇女士倒是愛極了他,不僅接他出國,陪伴他療養,還負責把他的結婚對象蕭影帝牢牢地拴在身邊。

這裡沈卿倒不像歌頌可歌可泣的母愛了,因為蘇女士的愛並沒有給到他關心在乎的顧總。

……蘇女士都能偏心和護短,那自己也可以!

總之顧淮宇那會兒雖然還是顧禹安最喜歡的孩子——好不容易救活的,還是有感情的,而且按老顧總的說法,他最愛的人永遠都是蘇女士。

但之後隨著三媽進門,顧淮宇在顧家的地位還是退步了,他應該沒少被顧淮湘他們整蠱和欺負。

——在整蠱和不講理這方麵,顧家排名前三位的還是有點本事的。

即便那會兒還是有顧禹安的偏心和愛護,但他或許心性還是扭曲了。

而顧淮宇因為從小生病,身體就偏瘦小,長大以後看見英俊出挑的顧淮遇,就開始嫉妒。

或許受了他父母的影響,他也從沒把顧淮遇當成是過兄弟。

他也不過是他曾經的移動血庫罷了。

可惜,十幾年後,工具人不僅外貌出挑,還很有能力……大概這就是讓顧淮宇扭曲的原因。

畢竟不僅顧淮宇,據說顧淮遇二十出頭的時候就成了連老顧總都要瞻仰、想反過來從他這兒分一羹的存在。

——上一次老顧總來他家裡鬨,沈卿還是親耳聽到的,老顧總說顧總“自私狹隘”。

那不就是沒有從顧總這裡得到好處,從而氣急敗壞了嗎?

長輩、做親爹的尚且如此,也難怪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大冤種,總覺得顧總欠他們的。

顧淮宇心性又不夠強大,時間久了,他同樣開始妒恨顧淮遇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顧淮遇對沈卿的一係列猜測不置可否,事情的真相也的確與沈卿想得差不多。

“那……那次意外,那會兒顧淮宇應該跟蕭影帝出國許久了吧,你們怎麼在一趟車上?”

“他回來找我,發了通瘋。”

“哦?”沈卿:“又怎麼了?”

顧淮遇看了下青年,蒼白的唇邊再度露出一些些諷刺:“他說,蘇女士在國外抑鬱寡歡,並不快樂,還與他繼父離婚了。……是因為蘇女士開始覺得很對不起我。”

沈卿:“…………”

靠,乾啥啊!

所以孩子小的時候不關心、沒愛過,等她老了卻忽然回首自己做過的事,開始懺悔了??

在明知道可能會造成兩個兒子繼續不睦的情況下???

“顧淮宇那心胸,直接炸了吧。”沈卿陰惻惻地說。

“的確。”

那場車禍就是顧淮宇很憤怒地回國,在顧淮遇的公司急頭白臉地蹲了整整三天,然後趁顧淮遇乘車外出的時候直接暴力躥上了他的車。

顧淮遇不欲與之計較,所以給了他一段路程的時間,聽他說他想說的話。

顧淮宇很憤怒,也很激動,一直說他不過是他的一個附屬產物而已,沒有他顧淮宇,父母根本就不會生顧淮遇,可最後,身體不好常年要服藥的是顧淮宇。

沒有聰明的大腦、過人的智商和英俊的外表的是他顧淮宇!

顧淮宇什麼都比不上顧淮遇。

以至於顧淮宇喜歡的人終於喜歡上了顧淮遇。

為了顧淮宇連命都可以不要的母親,最終也開始想念顧淮遇!

然後就是發生車禍,車子被失去刹車的重型卡車撞飛。

玻璃被儘數震碎的車廂內,彌漫的塵土裡,顧淮遇最後聽見顧淮宇說,他就不應該來到這世上。

“……然後你就認可了他的話?”

麵對麵站著的沈卿下意識摸上大佬的臉。

以往顧淮遇摸他的次數比較多,顧總的這張臉太蒼白了,也高高在上地寫滿矜貴,會讓人下意識地避其鋒芒。

即使沈卿已經與他熟悉至此,也從沒主動摸過他的臉。

但現在,就好像對方身上一層厚厚的殼破了,讓沈卿下意識地就撫上了他蒼白、麵無血色的皮膚,就像曾經安撫哆哆,或是逗嗷仔那樣,動作很輕卻很暖。

而在他指尖輕柔地劃過時,顧淮遇也稍微更大幅度地仰起了頭。

仿佛享受著清風拂麵。

此刻他分明的五官是放鬆且享受的,難得的沒有那麼嚴肅。

顧淮遇坦然:“不算是認可他,應該是我本身也是那樣想的吧。”

他的聲音很輕。

像羽毛。

卻狠狠地砸在了沈卿的心裡。

這一刻沈卿徹底明白,事故後選擇坐輪椅、查出疾病也放棄治療,再也不站起來的顧淮遇,是在對來到這個世界的他,進行著一場嚴酷而又殘忍的懲罰。

……人是很奇怪的。

明明是他被偷走了脊髓,被偷走了健康,被偷了快樂的童年。

可作為受害者的他,卻會嫌棄自己的出生,嫌棄自己的經曆,嫌棄來到這個世上的自己。

……原來當初心灰意冷、一心等死的顧淮遇,竟也是這種心態。

沈卿撫摸對方麵頰的手不禁一抖。

——可是顧淮遇他生來高傲!

他應該是像嗷仔那樣的性子,生來桀驁、孤高,做一切事全憑本心,山登絕頂我為峰。

他又很像哆哆,極度的聰明,極度的冷靜,勤勞務實,心性堅韌,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絕不服輸。

然而這樣的顧淮遇,卻在二十幾歲的年紀裡,就選擇了徹底地放棄自己。

……

就像是被命運打敗了。

從來沒有被陽光溫暖過的花,再堅強地生長、鑽出土壤,有一天也會懷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本就不應該。

顧淮遇並不否認自己曾經真的進入過沈卿說的這個怪圈。

他抬手覆蓋住青年的手,動作很輕:“還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牛奶台造自己旗下藝人的黃。謠,逼死那名藝人的事麼?當時你說,如果是你被造謠,你就不會選擇去死。”

“你說,‘被造謠又不是我的錯,我才不會因此放棄性命。生命隻有一次’。”

沈卿:“……”

這事兒他記得。

那會兒他跟大佬還不是很熟呢,沒想到大佬還記得。

顧淮遇:“那時候我好像第一次意識到,生命真的隻有一次。”

“而還好我沒有放棄。”

眼見紅著眼圈的青年頓住,俊秀清俊的五官配上哭紅了的眼眶和鼻頭,看上去更加柔秀美好,頓住的表情還十分可愛。

顧淮遇不由又勾了勾嘴角,真心說:“其實上天待我不薄,在我真的放棄之前,遇見了你。”

正如顧淮遇先前所說,他的人生其實沒什麼求而不得。

除了父母的喜歡和關愛。

但問題是,孤傲如顧淮遇,從小不被擁抱的顧淮遇,這輩子都不會祈求或主動爭取父母的喜愛。

所以情況依舊是,這世上沒什麼東西是他想要卻得不到的。

這或許就是一種諷刺——但凡被顧淮宇看重的、為之發瘋的東西——地位,財富,成功,美人等等。

這些在顧淮遇這裡統統不值一提。

但也沒什麼東西,再讓他覺得有趣,或是有意義。

至少傷勢痊愈得差不多的時候,顧淮遇是這麼想的。

無疑,顧淮遇的內心也曾經曆過海嘯。

一邊是從小對自己存在意義的質疑。

一邊又因為天資卓絕、成就卓越,讓他不再有追求,興趣,甚至是欲望。

二者相加,於是他坐上了輪椅,拉上窗簾,丟掉手機。選擇以同樣冷漠的姿態對待這個荒謬突兀的世界。

他這樣躑躅疑惑著,無聊著,仿佛爬行在泥濘陰暗的沼澤地,一個人度過充滿迷霧的無儘黑夜。

直到有一天。

陽光照射進來,冰冷刺骨的手背被溫暖的掌心覆蓋。

迷霧不再,他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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