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驚喜沒等到,等到了驚嚇……(2 / 2)

周卉捂著心臟,看著報紙頭條照片。

水琅穿著黑色乾部外套,斜跨一隻黑色牛皮郵差包,兩條辮子搭在肩膀上,側臉精致,目光平靜,看不出一點畏懼,手裡舉著三根點燃的火柴,舉向一看就是壞人,懷裡抱著汽油桶,一臉驚恐的男人麵前,周圍人嚇得麵部失色,眼神與汽油男一樣驚恐,場麵看得人心驚肉跳。

標題大字寫著:【當代花木蘭!奮不顧身,舍己救民,臨危不懼!】

“這是水乾部吧!”

“小姑娘,哎呦,我的心臟嘭嘭跳,嚇死人了!這是你吧!”

“哦呦,昨天我還聽說了平安裡出大亂子了,還好有個英雄及時跳出來,我還當是哪個男的,萬萬沒想到是我們水乾部呀!”

“你膽子也太大了!哦呦不行不行,這報紙,我隻要看一眼,腿就發軟!站不住了!”

“是的呀,我也是看的心臟發麻,周卉,你沒事吧?”

周卉擺了擺手,放下報紙,拿起水杯連喝幾口,慢慢平複心臟,看向坐在一旁吃飯的水琅,“下次不要這樣了,太危險了,你要是出個好歹,可怎麼辦!”

水琅咬著雞蛋,也沒再說那些人不是真的頭腦發熱不要命,隻點了點頭,然後衝著二丫,做了個鬼臉。

二丫捂著嘴偷笑,放下筷子,拿起一份報紙跑出去,她要去外麵找大姐和三丫。

看她一副聽話的樣子,周卉不說了,又忍不住拿起報紙看了看,一看,受不了衝擊,立馬又遠遠拿開,完了,還想繼續看。

鄰居們也是這樣的心思,既為水琅後怕擔心,又忍不住一直想看。

當代花木蘭,英雄,可是他們梧桐裡的弄堂乾部!

心裡都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他們要拿著報紙到其他弄堂去聊!

等人上班的上班了,走的走了,水琅拿起報紙看了看。

昨天現場的記者,將發生的事,都用文字描述在了報紙上,用詞很是正能量,什麼英勇就義了,奮不顧身了,什麼人民的道路上,豈容罪犯猖狂了,真的是在把她往一個當代英雄去打造,通篇文字都在挑起人的熱血。

水琅自己看了都差點激動澎湃了,輕笑一聲,隨意放在一邊。

“怎麼?不高興?”周光赫走進來,眼神避開報紙,早上拿報紙的時候看過一遍,就再也沒看過了。

“還行。”

心情確實就是這兩個字可以表明。

因為根本不是自己主動站出來去見義勇為,是被推出去,不得不麵對,做的時候,也壓根沒有想過會有什麼表揚,更沒想到會登上報紙,所以沒有什麼興奮的感覺。

但登上報紙,被宣傳成英雄,肯定不是推她出去的人,想要的結果,想到那個人計劃不但沒有得逞,反而要看著她被嘉獎表揚,心情又挺好。

所以綜合下來,是還行。

“吃完了?走吧。”

周光赫推著自行車在前,弄堂裡人太多,暫時沒有上去坐,打算出了胡同口再說。

“藍所長是不是給了你一張自行車票?”

水琅沉默,等他看過來了,“有嗎?”

周光赫腳步一頓,嘴角微微掀起,“你先上來坐著?我推你走。”

“不用。”水琅耳朵有點熱,“到馬路上再說。”

“你舅媽不可能有我小舅媽厲害!我小舅媽什麼都會,還是大英雄!”

弄堂裡突然傳來二丫的聲音。

“英雄又怎麼了,你小舅媽是英雄,你又不是英雄,你得意啥!”

“我小舅媽是英雄,我就是英雄,我就得意!”

水琅笑出聲,“二丫比我剛來的時候,性格自信不少了。”

“因為崇拜你。”周光赫繼續推著自行車往前走,“還因為你給了三個丫頭底氣,她才有了自信。”

“你連學都沒上過,文盲,還說自己是英雄,呸!”

水琅停住腳步,自行車鏈條聲也停住。

等了許久,沒再聽到二丫的聲音,倒是剛才說話的小孩,又得意起來:

“啞巴了吧,哈哈,文盲文盲~!”

“我認識字!”

“那有屁用,你不上學,沒有畢業證,就是個文盲,以後沒有單位會要你去上班,你就成了街混子,哈哈!”

“先走。”周光赫推著自行車繼續向大門走。

水琅跟在後麵,低頭沉思著。

這年頭單位名額都很珍貴,雖說工作可以買賣交換,但這都是私底下的事情,跟單位領導說一說,領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反正都是兩條兩條腿的人,隻要不是特彆需要技術的崗位,都差不多。

因此,像大姐這樣身體殘缺的,一旦交換到廠裡,不能上班還占個名額,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誰都不敢換,也沒有領導敢點頭。

“大姐現在糊火柴盒,每個月的生活,暫時不用愁。”周光赫看出水琅在思考什麼,“我打算先從學校這邊入手。”

“學校更不好弄吧,都是按街道分配,學生也都是有固定口糧,沒有戶口,怎麼上?”

這個年代雖然她沒生活過,但其實有些規則很簡單,有工作,就有戶口,有房子,有口糧,孩子能上學,能在城裡生活,否則就得下鄉,回老家。

周光赫皺著眉,這件事確實很難,“慢慢來,先讓大姐在家教她們認字,學校裡很多都是複製班,隻要識字,不是從頭開始學,很快就可以跳級上去。”

“複製班?”

剛才覺得這個年代規則沒那麼難的水琅,就被陌生的字眼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

周光赫解釋:“就是一個教室裡坐著不同學習進度的學生,隻有一個老師,上完一年級的課,再上三年級的課,類似這樣。”

“噢,是這個!”

水琅聽說過,有點高興,“那這樣,確實可以不用那麼著急,不過,最好還是著急點,大不了付雙倍的錢,彆拖了。”

馬上就恢複高考了。

早上出來的時候,還想到了恢複高考,到了單位,就被一份嘉獎弄懵了。

水琅看著從昨天就綻放,到現在還在盛開,甚至盛開得更燦爛了的許副局長,以及平時很不苟言笑,現在也笑得跟一朵花似的邱副局長。

“大學推薦名額?讓我去上大學?”

“這得看你的想法。”許副局長正準備解釋,突然又朝著辦公室門口走去,“記者同誌,你們居然來得這麼早,快請進,小張,快泡茶!”

“當代花木蘭!”

水琅看著昨天被公安追,視新聞如命的記者,一臉驚喜朝她伸出手,“你好。”

記者剛才還一臉驚喜,走到水琅麵前,突然就刹住腳了,像是骨子裡產生的畏懼,“我今天是特地過來采訪你的。”

“不是采訪。”許副局長解釋,“複茂路派出所和我們局裡,要對你昨天的英勇表現做出多項嘉獎,人民同誌們都在期待著後續,明天,你的先進事跡還會登在報紙上,所以記者同誌是過來拍攝嘉獎過程的。”

“嘉獎?”水琅還有點懵,身上的包都還掛在身上,沒取下來,“就是,大學推薦名額?”

她一點都不敢興趣這個嘉獎。

現在的大學,隻有工農兵大學,一個全靠推薦名額進去的大學。

當下是挺吃香的,讀了大學,不管是分配工作,還是回原單位裡升職當乾部,都會比普通人有優勢。

她要不是穿越的,現在可能也會覺得很高興,很光榮。

但誰讓她知道後續發展呢。

一旦高考恢複,工農兵大學立馬就會處於一個尷尬的地位,從工農兵大學畢業的人,也都會處於一個尷尬的地位,再也不是走哪都被人豔羨的香餑餑了。

“當然不止,這隻是其中一項嘉獎。”

許副局長從後麵辦公桌上,拿出一麵大紅色錦旗,一個信封,一份證書,“這是房產局黨委對你的嘉獎,見義勇為積極分子與榮譽稱號,五百塊獎金,這是你的錦旗與證書。”

五百塊!

水琅都驚了驚,三十塊一個月工資,五百塊都小兩年了,這是筆巨款!

“哢嚓。”記者將水琅的表情拍了下來,“水琅同誌,你拿著錦旗,我幫你照張相。”

“快快,快拿著。”許副局長將錦旗交到水琅手裡,仔仔細細理好,擺擺方正,“我們先拍,公安局那邊還等著給你頒發治安獎項,也等著你拿錦旗拍照,記者同誌,麻煩你選照片的時候,一定要選在我們局裡拍的照片。”

“哢嚓哢嚓。”記者看著相機,“一定,你們一起拍嗎?”

許副局長與邱副局長,立馬站在了拿著錦旗的水琅左右兩邊。

“水琅同誌,你笑一笑,兩位局長看著比你高興多了。”

水琅掀起嘴角,笑不露齒,瓜子小臉,柳葉眉,雙眸如霧,看上去纖弱嬌楚,聚焦在鏡頭裡,美得驚人,誰看了都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能把平安裡那些人給震懾住了,免於一場危難。

簡直就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貌相的例子。

“報紙都看了嗎?”

采訪的時候,記者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擱著水琅兩三米遠。

水琅點了點頭。

看不出有任何激動興奮,跟以前采訪的人完全兩樣。

但記者卻不覺得奇怪。

因為今天這點小場麵跟昨天比起來,小巫見大巫而已,那種情況下,水琅都能麵不改色,何況是現在。

采訪了幾句,看出水琅是不可能說出什麼場麵話來了,記者決定還是回去自己寫,寫的振奮人心,寫成先進模範典型!

“有點可惜,沒能看到你激動的樣子。”記者吳運笑著道:“你這篇先進事跡能發出來,昨天可是波折重重,要不是你們周局長和公安局魏局長態度堅定,最後更是上報了房產總局和公安總局,可能你就看不到了。”

水琅眉頭一皺,“什麼波折?”

“平安裡.......”吳運話說一半,忽然停了下來,“這些事情你們內部應該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水琅同誌,謝謝你的配合,等到公安局那邊嘉獎的時候,我們再見。”

水琅心裡雖充滿了疑惑,但卻沒有再追著記者問,起身與他握手,“多謝。”

等記者走了,許副局長走進來。

“這些嘉獎都還不算什麼。”

水琅回神,“還有彆的?”

“黨委給你大學推薦名額,這就是在認可你。”沒了旁人,許副局長態度更親熱,“水琅,你可真有本事,上班第一天就搞出這麼大陣仗,在總局那邊都露了臉,哪個單位有一個這樣的職工,那都得當個金燦燦的招牌供起來,何況你還有真實力,未來實在可期啊!”

連他昨天都被總局誇獎了!

“多虧許副局長的推薦,我才能有機會拿到這些嘉獎。”

許副局長立馬又笑了起來,看出水琅這話說的是實心實意。

“許副局長。”水琅坐起身,小聲道:“剛才記者說,我的事跡能寫出來,昨天是波折重重,為什麼會波折重重?”

“平安裡過於複雜,那一片是五年前劃分進複茂區,原來屬於棚北區。”許副局長沒有絲毫猶豫,現在他和水琅就是自己人,“昨天是棚北區的領導,不建議上報,怕事情鬨大之後,讓平安裡的情況變得更為複雜,也怕引起平安裡對房管局的抵觸,另外又將公安牽扯進來,因為昨天現場有公安,但最後卻由人民群眾,也就是你,一個小姑娘站出來見義勇為了,怕影響公安在人民群眾心裡的可信度,所以想將昨天的事小事化了。”

“棚北區。”水琅皺著眉回憶,“難道那個領導姓鄒?”

許副局長疑惑,“不是,你想問誰?”

水琅心底微鬆,搖頭,“我就問問,你繼續說。”

“哦,反正就是,周局長聽說這件事以後,表示絕不可能將這件事化了,平安裡我們已經為棚北區房管局接了爛攤子,不可能再任由彆人拿捏,忍氣吞聲。”許副局長笑著解釋,“然後公安局周局長,也表明,不可能把勇敢的人民同誌英勇事跡壓下去,表示任何一名公安,都會為你這樣的同誌感到自豪,要求必須大力嘉獎,大力報道,總之,你的先進事跡是成功登上報了,黨委那邊對你也表示充分認可!”

水琅笑了笑,眼前看到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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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走,快走。”

申琇雲拉著女兒,往公交車站走去,“媽這次出來,不知道能有幾天時間,候審階段必須隨傳隨到,必須儘快把你的事給辦了。”

鄔琳琳小跑跟著母親,坐上公交車,“媽,是誰保你出來的?”

“你彆問那麼多了。”申琇雲看著女兒憔悴的樣子,心疼道:“媽不會讓你強製下鄉,水琅那個小賤人,沒什麼能威脅得到她的了,你弟弟怕是必須在裡麵吃幾年牢飯,但這也是你的機會,這樣咱們家,就剩下你一個人了,勉強可以算是符合不用下鄉政策,現在隻要媽把工作讓給你,你就能在滬城,好好地繼續待下去。”

“媽,我去找了鄒凱,他對我沒什麼好臉色,但也沒說不幫。”鄔琳琳眼含期待看著母親,“是不是他們家保得你出來?”

申琇雲已經不想再打女兒了,心累,“咱家都成這樣了,這次,你要是真有本事把鄒凱哄好,嫁進鄒家,就算給我們找了條活路了。”

“真的是他?我就知道,他還是對我有真感情!”鄔琳琳來了自信,抱著母親的胳膊,“媽,要是真能接了你的工作,我成了工商所的正式職工,即便沒了水慕晗的財產,我也有可能嫁給鄒凱。”

申琇雲眼裡出現一絲希望,心裡知道女兒想的天真,但眼下除了這份天真還有一絲希望,沒有任何指望了。

“但是,媽,你身上現在還有案件。”鄔琳琳擔心問:“能將工作成功轉移給我嗎?”

“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好在我沒有拿著那些證件做過什麼其他事,隻是在知青辦用了一次。”申琇雲也有點擔心,“我們直接去找劉副所長,雖然上一次,那個姓周的代隊長,過來調查我,把劉副所長的人情給用掉了,但是,說是人情,也可以說是把柄,到了這種時候,就是要拚個魚死網破,才有可能掙得一線生機,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了!”

聽到母親這麼說,鄔琳琳憔悴了幾天的臉,重新煥發了光彩。

工商所

申琇雲趁著午休時間,帶著女兒從後門,一路走樓梯來到劉副所長辦公室。

劉副所長一看到申琇雲,立馬臉色一變,就打算關門。

申琇雲衝上去,擠在門縫裡,直接咬牙威脅,“劉副所長,看在以前的交情份上,幫我最後一次,批準琳琳頂替我的工作,從此以後,你就不用再見到我了。”

劉副所長臉色難看,推著門,“我沒這個權利,你快點離開!”

“劉副所長!你要是這樣一點交情也不講,你就是在逼我了!”

申琇雲使出全身力氣擠在門縫裡,生怕這最後的唯一的機會關上門,因使勁臉色憋得通紅,脖子青筋立起。

“你當年能當上主任的位置,那可是我從黑市給你弄來了一百包香煙票,才把你推上去的,這麼多年,我能把老廟黑市撐起來,都是因為有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才能安然無恙,上一次,我被派出所周隊長調查,也是你幫我作偽證,才讓我躲過去,我們早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我活不成,你也彆想好過,你當年寫給我的清單,我可都留著呢!”

劉副所長臉色發白,慢慢鬆開了扶著門的手。

申琇雲頓時長鬆一口氣,與鄔琳琳對視一眼,臉上出現了笑容,這最後的機會,唯一的機會,總算是老天開眼,讓她們抓住了!

鄔琳琳順著母親的後背,“媽,你真行!”

“彆囉嗦了。”申琇雲站直身體,推開門走進去,“時間不等.........啊!!”

鄔琳琳臉色一變,“媽,你怎麼.......啊啊啊!!!”

母女倆看著辦公室裡的人,雙臂下意識抬起擋在胸前,隨著尖叫,不斷顫抖著。

沙發扶手上搭著一隻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食指正勾著一副閃著冰冷銀光的手銬。

他側過頭,公安帽子下的臉,冷峻英氣,看著母女倆,唇角微揚,“可以一起正式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