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譽瞳仁又是一縮。
宗叡把這一幕收入眼中,登時覺得不妙。
他聽不到司譽和係統尖叫“物業群裡為什麼會說這種事!”“怎麼辦,叡哥恐怕要發現那些‘人格’了”“統統統統!你不是說叡哥一旦發現,他們就很難融合了嗎”的動靜,卻還是嘗試補救,笑道:“應該不是吧,咱們樓上還有其他平大老師——”
說到一半兒,暈眩感傳來,宗叡手中毛筆掉在地上。
聽著地麵傳來的聲響,宗叡拿最後一點思緒勉強想到:“難道‘昏迷’的觸發點,其實是小譽的緊張程度?”
簡直荒謬。
要是神思清楚的時候,宗叡絕不會朝這方麵考慮。可要昏倒的人,思緒就像在黑暗裡胡亂飛舞的螢子,完全不受理智控製。
可是,即便這麼說……
宗叡沒有繼續想下去。
意識短暫黑沉。有了前麵的“經驗”,他竟沒有太過擔心。
果然,似是隻過去一瞬,他又一次猛然睜開了眼睛。
身邊依然是甘甜的香味,隻是比宗叡前一次醒來時淡了不少。
身邊的床鋪空無一人,房間靜悄悄的,倒是外間十分熱鬨。沒一會兒,宗叡已經分辨出廣場舞的背景音樂、馬路上駛過的車聲,偶爾還有小孩兒歡笑的動靜。
他沒在第一時間起身,而是就這麼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前兩次醒來發生的所有事在宗叡腦海中快速出現,像是一團糾纏在一起的亂麻。宗叡強令自己耐心,一點點去梳理。
他告訴自己:“你必須冷靜。這是一個唯物的世界,不可能——”
卻有一個念頭止不住往出冒:“你前頭還想著‘不會有那麼邪門’,可接著呢?事情不就是那麼邪門!”
冷靜,冷靜。
重新想一遍自己已經知道的情況。從八號開始中斷的記憶,在失憶期間“神誌不清”、自認為“皇帝”的自己……男友奇怪的態度,實實在在的醫院證明,還有……
宗叡倏忽記起什麼。
他從床上坐起。手機不在身邊,不知是被留在書房還是去了其他地方。沒關係,他原先也不是要找這個。
雖然不知道自己又“失憶”了多少日子,男友的古怪、幾次突如其來的昏迷是因為什麼,但當下,宗叡有一件急需確認的事。
他再來到臥室門口,和之前一樣,輕手輕腳地將門推開。
前次這麼做,是宗叡不想吵醒熟睡的司譽。這一次,則是他想在司譽不知情的情況下確認答案。
幸運之神眷顧了他一回,司譽不在客廳。
出去了嗎?宗叡短暫猜測,同時步子不停,轉眼到了書房。
和前一次蘇醒時相比,這兒的布置大體沒變。隻是桌子被收拾過,宗叡前麵寫過的宣紙、用過的筆墨都不見了。
他瞳仁微顫,快步來到桌前。等抽屜離開,從中看到了熟悉的東西,宗叡的心才算安穩下來。
筆墨明顯是被匆匆擱進去的,毛筆尖的墨汁沒有涮洗過,這會兒已經凝固,宗叡倒不在意這點。他一把將下方壓著的一疊宣紙取了出來,開始一頁一頁翻看。
最上麵還是得了批文那些,他沒心思欣賞多出來的字寫得如何了。一張張宣紙翻過去,距離他印象裡的那頁越來越近。終於,宗叡屏住呼吸——
他的疑心,可能比表現出的重一點。
在司譽拿出醫院證明後,宗叡是短暫相信了男友的話。但在那之前,他已經做了一件事。
在寫了大半《上林賦》的紙頁末尾,多留了三個字。又在男友靠近時,借著“一張紙寫完了,換另一張紙”的動作,將紙頁放在一邊。
真正的《上林賦》占據紙頁絕大多數篇幅,司譽的注意力又完全落在宗叡身上,便完全沒有留意多出的內容。
可是,他沒留意到的東西,另有旁人留意到了。
宗叡喉嚨隱隱發乾,眼神晦澀,想;“‘旁人’——真的是‘旁人’嗎?”
他多寫的三個字是:“你是誰?”
現在,端正楷書旁邊多了另一個人的落筆。還是狂馳舒展的字跡,回答宗叡:“雲望舒。”
雲、望、舒。
像是一個名字。
一瞬間,宗叡想到很多。
他曾在新聞中看到國外“不同人格擁有各自意識,給自己起了不同姓名”的案例。從前不願往這上麵想,當下卻想不到對現狀更合理的解釋。
可宗叡還是恍惚。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隻是睡了一覺。再醒來時,生活竟出現這等天翻地覆的變化。
思索間,宗叡手指微動,紙頁被蹭開,露出下麵的內容。
他這才發現,那個自稱“雲望舒”的存在給他留下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名字,而是整整一頁……兩頁紙。
宗叡眼神晃了晃,壓下所有心思,細細朝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