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比我小,哦,也比你小。”雲望舒回答,“這倒不算奇怪。那些誌怪話本都寫,人到了黃泉路,就有人三魂七魄更亮。而這愈亮,就說明他生時名望愈大,後麵愈能投個好胎——我那會兒閒著沒事,看了不少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宗叡對他就前麵那些話不置可否。倒是後頭一句,讓他倏忽記起,眼前的光暈,其實隻是一個尋常的、有些寂寞的青年。
雲望舒沒和他提過自己的年紀,宗叡卻在這短暫相處中覺得,對方興許比自己還要小幾歲。結果因為被喪屍咬傷,隻能終日躲在山林間。身邊除了其他喪屍,就是懷揣目的的“沈既白”。
說是“沈既白”報恩,可一個健康活人,想在滿山滿野的喪屍中生存下去,說白了,不還是依靠雲望舒照顧?這些細節,那兩頁紙上沒寫,宗叡卻依然能夠想明。
他多了許多耐性,說:“原來還有這種說法。”
雲望舒仿佛很高興他相信自己,意識裡笑意更濃:“剛才說到哪兒了來著?——對,那個人,”他微微一頓,笑意又淡了下去,“我第二次碰到他的時候,他仿佛還更‘小’了。乍一看,還以為是從前都沒見過的呢。細細瞧了才發現,他就是前頭打過照麵的那個。”
宗叡聽出他的凝重。想了想,問:“這不是好事兒,對吧?”
雲望舒斟酌:“如果眼下這光,正意味著咱們三魂七魄的分量,那肯定不是好事。我看他那樣子,簡直像是——”
青年不忍往下說,宗叡卻能冷靜,以雲望舒更熟悉的用詞開口:“魂飛魄散?”
雲望舒安靜片刻:“隻怕是的。”
宗叡沉默。
他快速梳理著最新得來的消息,同時也給雲望舒說明:“你想得沒錯,我和司譽原本就在現在的身體裡。於我而言,整件事是……”
他簡要說了自己某日晨起後失憶、察覺了男友不對勁的經曆,而後總結:“原先還不明白,但再結合你的話,情況應該是這樣。
“司譽在八號晚上,或者最遲九號白天遇到了‘係統’,被‘係統’帶去了你——你們的世界。在這期間,我這邊的時間沒有向前推進。一直到他回來,你們也跟著過來,這才有了後麵的事。”
雲望舒吃驚:“那叫‘係統’的神仙,果真有如此威能?”
宗叡:“‘神仙’這個說法,倒是有點意思。”
雲望舒茫然,宗叡有所感知。他整理一下思路,儘量深入淺出地和青年說起自己曾在各種娛樂作品中了解到的“係統”。
雲望舒聽得頗認真,而後更加茫然。
宗叡:“……”讓一個古代人接受這些概念,是不是太為難人了?
宗叡改口,簡單地說:“算了,你就把它當做‘神仙’吧。但也有一點,哪怕是‘神仙’,一樣有好有壞。”
雲望舒若有所思:“是這個道理。”
宗叡又說:“尤其按照你的說法,有人在被係統帶到我的身體之後,靈魂能量被削弱了。”
雲望舒徹底明白了:“所以,祂是個壞神仙。”
宗叡:“我想也是。”思索片刻,“我被司譽和他的係統弄昏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在我對你們的存在有所懷疑的時候。看來他們並不希望我發現你們,換句話說,我知道你們在,會對他們產生不利影響。”
雲望舒讚同:“你的魂魄不如我們明亮,但與這具軀殼最契合。若是你願意,興許能把我們全都趕出去……”說著說著,動靜低了許多。
他沒直言,但宗叡明白他在想什麼。
雲望舒的靈魂在宗叡身體裡,身體卻被留在故鄉。此刻有一個殼子承載,倒還好說。可若他被從宗叡身體驅走,等待雲望舒的會是什麼?
場麵一時安靜。
如果宗叡麵對的是那位“陛下”,他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可當麵前的人是對他釋放了善意、讓他不再糊裡糊塗以為自己思緒混亂的雲望舒……
“‘係統’既然能把我們帶過來,”最後,還是對麵的青年主動打破沉寂,話音若他的字一樣灑脫,“想來也有辦法把我們送回去。隻需找出對付祂的辦法,讓祂為我等所用。”
從始至終,雲望舒都把這點看得很清楚。
“要是放祂不管,等你我的,怕是和前麵那人一樣的下場。”倒是賴在宗叡的軀殼內,短時間內不會有事,長久來看,卻無異於飲鴆止渴。
兩邊正麵相對,拋卻一切言語、神情,隻用最本真的意識溝通。宗叡能感受到,這些話,的確出自雲望舒真心。
他便也真心,鄭重說:“我會幫你。”
雲望舒笑笑:“多謝,”一頓,切入正題,“你前麵那話算是提醒我了,咱們得好好想想,祂和司譽想讓咱們做什麼,又不想讓咱們做什麼。”
宗叡點頭,“知道這些後,反其道而行之。”語畢,開始思索。
他覺得這個思路有用,可這些天,自己和司譽相處的時間實在不多。反而是雲望舒那邊,興許能有什麼新發現。
像是回應宗叡的思緒,他很快察覺到了自異界青年那邊傳來的古怪感。
宗叡精神微振,問:“你是想到什麼了嗎?”
雲望舒竟還是吞吞吐吐:“是有些思路,不過——”
宗叡聽出他為難,鼓勵道:“但說無妨。縱有什麼不確定,咱們也能一起分析。”
雖然有這話,雲望舒依然猶豫片刻,這才開口:“倒也不是不確定,隻是,”吐出一口氣,“他仿佛很想與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