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不在身體中的魂魄, 按理來說,江楷並不會有對冷熱的感知。
可在錄音結束之後,他身上陣陣寒涼, 久久不能回神。
已經不再是少年的江楷, 像是又回到很多年前的夏天。司譽那棟房子實在太舊,很多家電都有老化。平常隻要留心去聽, 就能察覺屋子裡“嗡嗡”的動靜。
“就算……”他痛苦地、艱澀地說, “他畢竟還是幫了我啊。”
這是江楷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無論司譽來到他身邊是為什麼, 與他相處的過程中又在想什麼, 至少在他剛被趕出家門的那一刻,他給了少年一個容身之所。
可聽到這話, 沈、蘭的表情微妙了一瞬。然後, 蘭先生問他:“那你想過,如果沒有他, 你會怎麼樣嗎?”
江楷:“我……”
蘭先生:“你記不記得杜老先生?”
江楷一怔,回答:“記得。”
在他還和父母一起住的時候,杜爺爺是家裡的鄰居。他對江家父母的很多行為都非常看不過眼, 對年幼、年少的江楷也一直十分關照。
可惜的是, 等江楷後麵找回去,杜爺爺已經不在了。
蘭先生說:“根據RD2813的數據庫裡的記錄結果,你離開之後,杜老先生一直在想辦法找你, 還報了好幾次警。如果沒有它插手, 初三和高中的三年,你會變成‘杜老先生遠房親戚家的孩子’,直到高中讀完,被江家找到。”
江楷沉默。
“宗先生, ”當下,他對宗叡說,“我不知道蘭先生這麼說,是不是在安慰我。但杜爺爺真的很好,後來還有媒體報道他生前一直在匿名捐助貧困學生。”
從理智上說,江楷已經相信了。
可在感情上,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這算什麼?他本來的人生或許曲折,卻總能走向光明前途。偏偏係統與司譽橫插一腳,讓他完全變成另一番模樣。
前麵江楷講話的過程中,宗叡一直沒有說什麼。聽到這裡,他終於道:“那位老先生去世前一直牽掛你,一定是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生活。”
江楷交錯的手指又扣緊一點,輕輕“嗯”了一聲。
宗叡又說:“我不知道你的具體年紀,但應該比我小一點吧?還很年輕呢,未來很長,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當然,我這麼講起來很輕鬆,實際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不過我想,你的世界裡一定也有能讓你從這些不愉快記憶裡轉移注意力的事。前期可能辛苦一點,需要你發掘它們。到後麵,日子會一天比一天簡單。”
江楷聽著聽著,笑了。這一個笑,比他之前露出的所有神色都要輕鬆、真心。
“謝謝你。”他說,“我會努力的,也希望你以後的日子一切順利,再也不碰到司譽。”
宗叡跟著笑了:“沒關係,他已經不會出現了。”這句話後,又三言兩語講了沈、蘭曾經在這方麵幫過自己的事。
江楷由衷替他慶幸,“原來是這樣,太好了。”
宗叡:“是啊……”
說到一半兒,他聽到了開門的的動靜。
宗叡登時顧不上和江楷對話了。他在第一時間回頭、起身,快步朝會客室的門走去。
雲望舒!
他腦海中、心房裡全是這三個字。
這一刻之前,宗叡以為自己做好了看那個青年離開的心理準備,可是,當離彆真正近在眼前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前麵表現出來的那樣雲淡風輕。
桌邊,江楷看著宗叡的動作,先是一愣,隨即眼裡笑意更深。
雖然係統說的“同位體”是假的,但從他的角度出發,宗先生、雲先生,包括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兩位先生,和他真的有點難兄難弟的意思。
現在,宗先生和雲先生已經做到“轉移注意力”,沒道理自己不行。等他回家了,一定要朝這個方向努力。
再說宗叡。
沈、蘭的住處頗寬敞,但再怎麼寬敞,眼下他在的地方也隻是其中一個房間。不過三五步,他已經來到屋門前。
“儀景——”
宗叡叫道。同一時間,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看著來人,宗叡嗓音一頓,轉成:“沈先生。”
沈先生視線還是淡淡的,朝他微微頷首。隨即便轉頭,看向門外。
見麵多次,宗叡已經很熟悉他此刻的眼神,知道他肯定在看蘭先生。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臟忽而開始下墜。
雲望舒呢?為什麼他不進來?
難道是不願意見到自己?——不可能。相處那麼久,這點自信宗叡還是有的。他知道青年一定把自己看做了很重要的朋友,甚至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