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與好友一起經曆痛苦,卻至少可以陪伴他經曆這一切。
哪怕岑煬並不知道他的陪伴。
因長久不動,陸詔的雙腿已經有點麻木了。不過對他來說,這並不是問題。
如果他能再痛一點,以此換取岑煬的痛苦輕一點……岑煬是絕對不可能接受自己在這種時候“幫助”他的,陸詔甚至一直覺得岑煬這輩子都不會選擇和某個人在一起。
畢竟,誰有那樣的童年,都會對親密關係產生抵觸。陸詔將心比心,自己對Alpha的厭惡,不就是從陸昇身上來的嗎?
更何況是岑煬。
陸昇對文女士冷待,在旁人麵前侮辱、詆毀自己的妻子,怨恨妻子讓他錯過了“理應”與Alpha是天生一對的Omega,進而廢物地讓他錯過了一個Alpha或者Omega孩子。
“我是真不明白,Beta這種進化殘缺為什麼要留在這個世界上”——外界一定想不到,一直表現得親切正直的陸議長會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性彆歧視者。而年幼陸詔在聽到這句話的第一時間就想曝光他,讓他失去一切。可惜他畢竟太小,一不留神就被陸昇察覺了蹤跡。
那以後,陸昇就再也沒被他抓住過把柄。而陸詔試探著展露在外的與父親不和,也統統被他解釋成了“自己忙於工作,以至於倏忽了家庭,兒子因此對自己有所怨恨”。
多不要臉!
可民眾偏偏吃這套解釋。再下一年,陸昇的支持率竟然更高了。
自己都是這樣,何況岑煬呢?
他的父母是一對天命AO,按理來說,兩人會擁有濃烈的、外人完全無法插足的感情。
陸詔最初也這麼覺得,可越是和岑煬相處,他越意識到,事情不是這樣。
“我也好久沒見過她了。”他說,“她上次買了抑製劑,被他發現了。”
聯邦語中,不同性彆代詞的發音有細微區彆。不用岑煬多解釋,陸詔也能聽懂。
可是,一個已經擁有天命Alpha的Omega,為什麼還需要抑製劑?
岑煬沒有解釋更多,隻在下一次提到母親的時候,說:“她買了去其他地方的船票,也製造了一個假身份,但是又被帶回來了。”
原來即便是天命AO,也不一定會相愛嗎?
岑煬:“這是文阿姨送你的生日禮物嗎?……我媽媽從來沒給我送過禮物。”
有些孩子,對生育者來說是祝福。有些孩子,對生育者而言卻是詛咒。
“她最近好像很開心。”岑煬說,“她是不是又做好走的準備了?我能感覺到,她好像有另一個,一個真正的‘愛人’,她大約是準備和那個人一起離開吧。”
陸詔問:“是誰?”
“我不知道。”岑煬搖了搖頭,“不過,希望她這次能成功吧。”
陸詔擔憂地看著他。
“她好痛苦,每一天都好痛苦。我希望能幫到她,但她並不信任我……這不是她的錯。”
陸詔朝好友那邊挪動一下,握住了對方的手。
岑煬抬頭,臉上露出一個蒼白的、虛弱的微笑。他問陸詔:“世界上為什麼要有信息素呢?……如果沒有信息素,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憑借‘心’,而不是‘本能’去選擇要和自己在一起的人?”
陸詔回答:“我不知道。”畢竟他那會兒也隻是一個九歲多、不到十歲的孩子,“但你說的這些,聽起來不錯。”
“嗯。”岑煬鄭重地點頭,“希望我能分化成Beta——如果真的那麼倒黴,變成Alpha或者Omega,我一定永遠都不讓抑製劑離身……”
在他們這番對話後不久,岑家出事了。
兩條人命,天命AO,加上一個年幼的幸存者。
不說他們那顆星球了,整個羅萊索、整個星網都被岑家的消息引爆。可幸存下來的岑煬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有一段時間,甚至忘記了怎麼說話。直到在醫院見到來探望他的陸詔,小孩兒的眼淚終於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落下。
“她沒有走成。”擁抱的時候,陸詔聽到岑煬這麼告訴自己,“她沒有走成,他發現了她的動作……他們打起來了,好多血,好多血啊……”
陸詔感受到自己最好朋友的顫抖,把人抱得更緊了一點,告訴他:“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陪你度過所有不幸與痛苦,陪你一起走向快樂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