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淵更具體地和慕笙說起自己這幾天的經曆。講話時, 兩人已經坐在慕笙之前坐的那塊位於雜草中的石頭上。
“……總之,算是把最近的、之前的事情全都推在夏竹身上。”聞淵拿這句話作為收尾,“沒人特地和我說,但我的耳朵比之前靈了不少, 偶爾能聽到幾句其他人說起的夏竹現狀。”
慕笙很仔細地聽著。到這裡, 便問:“他現在怎麼樣了?”
這不是關心,聞淵清楚這點。慕笙知道夏竹之前做的那些事, 絕不會因為他現在淒慘, 就憐憫曾經暗害聞淵的人。
他隻是純粹想知道。聞淵也不會在這上麵有所隱瞞, 很快回答:“本來是被金石、銀石送去試藥, 但慕宸打得太狠,他自己又從來沒有修行過,還是凡人體質。所以連一天都沒堅持下來,人已經沒了。”
慕笙沉默。
聞淵從他臉上看出不安。少年重新把手伸進袖子裡, 指尖又摩挲起剛才從聞淵那裡得到的瓶子。後者分辨不清他具體在做什麼, 卻能有所猜想。
“不要還給我。”他又說了一遍,“要是真的哪天,慕宸失去興趣了, 我估計也保不住這東西。你拿著, 還有到時候找到我、給我喂藥的可能。”
這句話沒讓慕笙的表情好多少, 但起碼讓他把手抽出來了。
聞淵又說:“而且, 這段時間我的確和金石銀石學到不少東西。”微微一頓,“不管以後是什麼樣, 至少現在, 我覺得得利用好慕宸的‘突發奇想’。”
慕笙看起來還是擔心,但他沒有直接反駁聞淵的話,而是說:“他們有好好教你?”
聞淵:“嗯, 我問他們什麼,他們都會回答。”
慕笙的眉毛動了動,不知道是想將它們擰起來,還是想露出放鬆的表情。
聞淵的語氣溫和了很多,他攬住比自己還要小一歲的少年肩膀,“而且,慕宸明確說了,我以後都可以不去做那些雜掃的活兒……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但是學會了的東西就是我的。再差,也不會比之前差了。”
慕笙聽著他的話,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沒有烈焰城的陽光帶來的燒灼刺痛,但同樣是熱。透過衣料,一直燙在他的皮膚上。
慕笙平靜了下來,說:“我知道了。你說得對,現在咱們能做的,是利用好這個機會。”
聞淵笑了笑。
慕笙問他:“你現在要去跟著金石銀石練武嗎?”
聞淵說:“他們還沒下值呢。”
慕笙說:“嗯,那你最近和他們學了什麼?”
聞淵眨眼。他雖然是“下仆”,但一直都算是個長相不錯的“下仆”,眉眼當中有一種野性的英俊。慕笙看他,腦海裡模模糊糊地飄過一個詞,“劍眉星目”。
如果聞淵不是出生就與慕家簽訂死契,而是在城中、城外任何一個地方自由自在地長大,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有鄰近的女郎悄悄愛慕他。
慕笙的目光因這樣的聯想而晃動一下。這時候,聞淵已經鬆開了落在他肩膀上的手,從石頭上跳下去,神采當中帶上難得的意氣風發,說:“說不清楚,我直接給你看看吧!”
慕笙非常捧場,“好啊!”
他依然坐在石頭上,看眼前另一個少年像模像樣地擺出把式,開始展示一套拳法。
聞淵沒有用語言介紹,但慕笙已經從他的動作之間看出了什麼:在對方的每一次出拳、每一次抬腿的時候,無形的氣流再度在兩個人之間流淌。風又吹起來了,並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大。聞淵的衣袖在風中鼓起,像是一隻將要展翅飛起的鳥。
慕笙眼睛發亮,叫道:“《金鵬拳法》!”
他嗓音出來的時候,聞淵恰好收了最後一招的勢。彆看他之前動作做得“輕鬆”,可事實上,少年腦門上已經又熱出一頭汗。
對上慕笙明亮的眼睛,聞淵的視線更亮,驚訝又高興地問:“你怎麼知道!”
他可從來沒有和慕笙說起過!而且,在教他基本招式的時候,金石銀石還特地告訴他,這是按說隻開放煉氣後期慕家弟子修習的招數。他們兩個能學,全都是因為小少爺開恩。
兩人沒有明說,但是聞淵當然知道他們的言下之意:你現在能學,同樣是因為小少爺的恩典。
明白這點之後,聞淵立刻擺出一副讓他覺得可笑的感激麵孔,還一副和金石銀石說心裡話的樣子,用略帶難為情的神色告訴他倆:“小少爺待我著實不薄!之前夏竹那麼做,我還當……看來都是誤會小少爺了。”
他知道金石、銀石一定會把這話轉告給慕笙,畢竟聞淵的本意就是告訴後者,自己已經像他期望的那樣,一點點放下了對他的不滿。像是完全不記得曾經落在自己背脊上的上百道鞭子、無數個疼痛不已、輾轉難眠的日夜,傷重到整個後背都沒有一塊好皮之後卻依然要在第二日起來上工的日子,還有……
慕笙看到他的傷口時,難過落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