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夜晚的智慧宮冷冷清清,零星幾個願意看實體書的學生也都紛紛離去，去和同學聚餐、去酒館暢飲，或是回宿舍投入床鋪柔軟的懷抱——很快,整個智慧宮就剩下了兩個人，艾爾海森和你。
這是自你們第一次在書上相互留言後的三年。三年來,你和艾爾海森一直維持著那不可言說的隱秘遊戲——在感興趣的文字旁留下評論，等待另一個人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到來的回信。
在共同的署名下，你們討論過赤王的文明,也查證過蘭那羅的傳說，你們一起破譯了居爾城遺跡中的古文字,也發明了幾種隻有你們兩人能夠理解的密碼。
但與你們突飛猛進的精神互通相比，你和艾爾海森在現實生活中的交流依舊寥寥無幾。除了在借還書時例行的“你好”、“謝謝”、“再見”外,艾爾海森和你說過最長的一句話是：“你遲到了四分三十五秒,亞西比德學長。這是我這次要還的書，希望你下次準時，再見。”
稍顯冷酷無情的話,對於普通人來說或許有些難以接受,但對你來說卻剛剛好。
客套、親近、寒暄——社交禮儀這一套規則的形成,最終目的就是將險惡的目的藏在甜蜜的言語下麵。不管是以幫助你之名,為你安排前途的父母；還是為了學術資源,接近你的學弟學妹,你受夠了這些口蜜腹劍的苦。
比起用複雜的言語包裹自己的目的，你更欣賞艾爾海森這樣直接但真實的語言。雖然不符合大眾意義上的友好，卻展現出了最真實的自己。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自私，要求彆人按自己的意願生活才是*——雖然偶爾你也會懷疑，這個人究竟有沒有意識到那些落在紙上的【AL】、那些出現在桌上的早餐，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帶著清淺的笑意搖了搖頭,將為了方便而束在腦後的長發解開，抬頭看向不遠處除了你之外唯一亮著的一盞燈。
綠白相間的棕櫚葉型的燈，投射出柔和的光線，將少年專注於書頁中的側臉映襯得格外犀利，鋒芒畢露。
三年的時間，足夠還帶著嬰兒肥的少年蛻變——身高挺拔、四肢修長，教令院製服下隱隱透出的肩膀附著著一層青澀的肌肉，雖然和成年人還有區彆，但在對視時，卻還是有某種奇特的壓迫感和危險感。
“…智慧宮關門的時間要到了，艾爾海森學弟，”藍色的貓眼對上綠色中隱隱泛紅的奇異眼眸，你頂著像被無機物盯著的異樣感，如冰冽雪水般冷淡開口：“抱歉，還有書沒看完的話，請明天再來吧。”
艾爾海森聽到你的話，放下手中的書，一條腿橫到另一條之上，雙手抱胸靠在寬大的靠背椅中。就在你以為他會出言反駁你的時候，他卻利落地點點頭，伸手將你懷中的書全部搶了過去：“好，走吧。”
“…等下，你要去哪裡？”雖然隻有十六歲左右，艾爾海森卻已經長得比你還高，邁開腿走起來時你根本攔不住，隻能快步跟在後麵，喘息著解釋道，“書不能讓你拿走，艾爾海森學弟，那是要——”
“——收到書架上的。”
始終維持著一步左右的距離，艾爾海森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繞著智慧宮環形布置的書桌，將學者們散落在桌上的讀書逐個撿起，漫不經心地補全你的話。
這種時候再問他怎麼知道的就太多餘了。
你垂著眼，低聲道了聲謝，快走了幾步搶到他前麵，想著至少要自己拿那幾本厚重的大部頭——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背後搶先一步。
站在你背後，因為身高優勢和拿書的動作，微妙地呈現將你半摟在懷裡的姿勢，艾爾海森略彎下身，湊到你銀色長發間隱隱露出的耳朵旁，低聲說道：“雖然我本人從未有過類似經曆，但我以為，在遇到困難時向他人求助是世界通行的常識，亞西比德學長。”
…向人，求助？
艾爾海森意有所指的話，讓你一時忘記了你們之間奇怪的姿勢，陷入了沉思。
自從前些日子，大掌書將智慧宮日常管理的權力移交給你後，你確實有些疲於處理瑣事，每天處理借閱的申請，清晨、傍晚巡視智慧宮，負責開放及閉館時的安全——你的工作時長的確因此大大延長，但你知道，艾爾海森指的困難，並不這麼簡單。
隨著你在智慧宮職位的提升，你的父母開始插手你的工作，讓你為門下學生開通方便之道——雖然現在你還能用大掌書作為搪塞，但被迫聽到那些言語，依舊讓你感到惡心。
但你不想和艾爾海森訴說這些。
你固然是消極的、被動的，淡漠地觀察一切，對現實世界不抱有希望和好感，隻在書籍中展露真實的自己。
但你希望在【AL】眼裡，你能是完美的，或者至少，是成功而自洽的。
一片黑暗的智慧宮，過去賢人寫下的書靜靜陳列，仿佛在看著現代的悲歡離合。
你垂下眼，在背後如有實質的目光中低聲開口道：“多謝你的好心，我會考慮申請增添智慧宮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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