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道:“還不拜見九皇子?這就是你未來的主子!”
說完,又掉了個頭,假模假式地同魏棄行了個禮:“殿下雖暫居冷宮,到底是陛下親子,身邊怎可無人。灑家看這婢子殷勤,索性便領來了,日後殿下一應飲食起居,就由她來伺候。”
魏棄點了點頭。
那幅度輕得沉沉幾乎沒發覺,還是聽見老太監從鼻孔裡哼出的一聲氣,才意識到,自己的去處這就定了。
她趴在地上,聽見冷宮的大門再次打開又關上,老太監似乎是走了。可她不曉得應該起身還是繼續跪著,隻能偷偷拿餘光瞟著麵前石凳上的少年。
然後又紅了臉。
小的時候,謝沉沉心裡隻惦記著吃,再大一些,沒了爹,沒了哥哥,母親也走了,她就隻惦記著怎麼活下去,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何謂“春心萌動”的感覺,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又一眼,心中默默咕噥著,原來這就是九皇子……他長得可真好看。
哪怕穿得簡單,披散著頭發,仍如雪地裡立著的一尊碧玉菩薩,讓人挪不開眼。
謝沉沉跪在地上,一陣胡思亂想。
想著這位“將來的主子”會問自己一些什麼問題,譬如叫什麼啦,芳齡幾何啦,會做些什麼,廚藝好不好之類的。可等來等去,跪在地上,等到腿都快凍僵了,最終隻等到那少年起身離開、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腳印。
他什麼都沒和她說,關上了房門。
謝沉沉傻眼了。
......
然後她便發現,不止那天,魏棄之後也是幾乎不跟她說話的!
他們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冷宮攏共就那麼大,魏棄住在主殿,沉沉便自覺在就近的東屋收拾了個能住的房間。
兩人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可魏棄一句話都不跟她說,仿佛她不存在似的。
沉沉昔日住在大伯家,伯父時常出外征戰,有時一去半年不回,那半年,大伯母派來的仆婦便兩手一攤,讓她凡事親力親為,每月的月錢也被克扣,她緊巴著過日子,練出了一手好廚藝,原本想著怎麼都能以此套套近乎,在魏棄麵前,竟也無處施展。
因為魏棄從來不吃她做的東西。
哪怕她特地卯時起身,天不亮就開始為他準備膳食,每一次還是被原封不動退回。
食物熱著端過去,小姑娘心口直跳,臉上紅彤彤,笑容盈麵;
冷著端回來,謝沉沉托著下巴,看著碗裡坨成一團的麵發呆。
冷宮的管事太監手下,有個名叫小德子的太監,因年歲相仿,後來與她混得熟了。聽聞此事,還來安慰她,說九皇子一貫如此。
“他總是多心多疑。”
趁著侍衛換班,兩人在冷宮門外那顆老槐樹下交頭接耳。
小德子道:“我師父說,他原有個乳母跟著,結果七八年前,乳母誤食了相衝之物,高燒不退,當夜猝死。九皇子非說那乳母是被毒死的,為著這,還鬨到皇後宮裡,連陛下也有所耳聞,派了人來查。”
可誰又會沒事來毒害一個冷宮裡的老婆子?
查到最後,果然沒發現任何毒物痕跡,九皇子再次深夜叩請,長跪不起。
最終,皇後特許,將那老奴屍體運回了宮外老家安葬。
可打那以後,魏棄便再也不吃任何他人經手過的食物了。
“九皇子脾氣古怪,疑人善妒,是宮裡人儘皆知的事,你可得長點心才好。”
小德子說:“在你之前,我師父往宮裡領了得有那麼七八個小宮女,一開始也都和你一樣,殷勤得很,但後來無一例外,都被九皇子嚇得屁滾尿流。竟寧可去浣衣局做最低賤的活計,整日累得當牛做馬,也死活不願再呆在這裡了。”
“嚇?”
謝沉沉好奇心起來了:“怎麼嚇?為何會被嚇?”
小德子卻不答反問:“你在這多久了?”
“月餘了。”謝沉沉答。
這些天,魏棄雖然不和她說話,但也從沒有難為過她。
冷宮裡,食物本就缺短,東西被克扣更是常有的事,可她吃得多,有時把魏棄不吃那份也一起吃了,魏棄從來都沒說過什麼。
至多是冷著臉從她身邊走過,熟練地生火、下一碗清淡得油水都沒有的麵,轉身端進殿。等她想起來收拾,連碗他都自己洗了。
比起伯母手下那些麵容可憎的仆婦……
謝沉沉想,總歸,魏棄還是稍微要好那麼一些的。
小德子聞言,看著她,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拋下句“很快你就知道了”,扭頭走了。
謝沉沉滿腹心事地轉身,推開宮門,卻發現魏棄就站在門後。
少年一如初見,貌甚美。
眼神卻冰冷刺骨——她悚然一驚。
*
當夜,謝沉沉睡得正熟,房門忽然被人從外踹開。
響聲不小,她被驚醒,坐起身來。
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喉嚨卻被大力摁住,緊接著,她便整個人撲倒在床。
“殿、殿下……”
望著眼前披發跣足、狀若瘋癲的魏棄,沉沉麵露驚恐。
眼前少年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滿臉病態,偏偏兩眼燒得赤紅,呼吸急促,白沫混著鮮血從他唇邊溢出。
謝沉沉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心急之下,立刻叫出聲,結果短短“來人”兩個字,那個“人”字還卡在嗓子眼,魏棄忽然加重力氣。她痛得掙紮,隻能拚命拍打他鐵鉗般卡在自己頸子的右手。
可沒有用。
她因窒息而不受控製地流下淚來,突然意識到,魏棄是真的想殺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