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催火毒 “誰告訴的你那藥有解藥?”……(1 / 2)

沉珠 林格啾 12345 字 10個月前

“太醫院院士皆稱, 謝氏腹中胎象已穩。如此這般,阿毗,你亦除去後顧之憂——可安心上陣了。”

出征前夜。

禦書房中, 魏崢與魏棄秉燭夜談。

兩父子各坐棋盤兩端,父執黑,子執白。棋盤之上, 殺得有來有往。

和顏悅色的氣氛之下, 卻是說不出的暗流湧動。

“是。”

魏棄聞言,漫不經心地再落一子,“所以,我應了雪域之戰。”

“你心中有幾分勝算?”魏崢遂也開門見山地問。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而魏棄淡哂一聲:“勝算不可計。但,若您真能兌現諾言,待我凱旋歸來之日,容我一家出京團圓, 我自當為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他如今鮮少稱“父皇”, 卻如尋常臣子般稱呼魏崢一聲“陛下”。話外之意, 不言自明。

魏崢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 自然能聽懂:皇權也好,王位也罷,他從來都無甚興趣。

儘管以他毫不掩飾的威脅與殺意作為“底氣”,如今, 他與自己的父親,已然達成了某種表麵上的和平, 或者說,“合作”關係。

但由始至終,他的想法卻從未有過絲毫動搖:能走, 是一定要走的。走得越遠越好。

世道亂,藩王出,諸侯鬥,世家謀。

征伐不休的日子,從祖氏衰微至今,已然持續了數十年。

此番,若是北疆平定,雪域八城收歸大魏,算上遼西之地,魏朝的版圖,將擴充至百餘年前祖氏建國時的盛大光景。

到那時,外患除,四海平,理所當然,便到了向內求穩的時候。儲君之爭,必然提上台麵。

而如他這般雙手沾滿血腥之人,留在上京,隻有等人口誅筆伐、立起來當靶子的可能。

他一個輕易死不了的倒不妨事。

但,若再加上謝沉沉與她腹中的孩子——卻絕無半點轉圜餘地。

“若我收歸雪域,屆時,便向……父親討要一個駐北的閒職做做罷。”魏棄溫聲道。

像是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聲音波瀾無驚:“兒臣本也身無長物,在京中無甚牽掛,”他說,“倒還有一身武藝。若能為我大魏守得北地太平,也算,不枉此生了。”

這當然隻是借口。

父子二人皆心知肚明。

換做從前,他這個做兒子的,或許還會因那點父子孺慕之情而對魏崢有所保留。

但如今的他,早已不相信魏崢那喜怒不定、生殺予奪的帝王心性。倒是那日朝華宮外的“獵殺”之舉——他信,有一便有二。

眼下他還能像這樣坐在魏崢麵前平心靜氣地下棋,也不過是因為於魏崢而言,現在,活著的他比死了的他,稍微更有價值些而已。

“阿毗,你可知,北疆苦冷,冬季尤寒,於常人而言,絕非什麼好去處。若非戰亂之年無人可托,朕又怎忍心叫你長居北地。”

魏崢聽他此言,臉上卻難得的現出幾分為人父母的溫情。

執棋的手亦微微一頓,將那黑子撚在手中把玩起來:“你以為,那謝氏女本就體弱,產子過後,經得住這般磋磨?於女子而言,生產本是九死一生之事,你不為她尋個四季皆宜之處好生休養,卻要帶她長途跋涉歸去北疆,未免不妥。”

聽他主動提起謝沉沉,魏棄眸色微暗。

卻仍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棋盤,以平淡至極的口吻答道:“一時的苦,與一世的苦,內子總還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他說,“何況,我留於上京,難免礙了陛下大業。何苦來哉呢?”

換了往常,這話在魏崢聽來,定屬大逆不道之言,要引得他勃然大怒。

但這日夜裡,許是因為眼前年不過十七的兒郎即將披甲出征,又或是北疆在手、宏圖霸業勾得人心潮澎湃,無心動怒。

總之,他聽過之後,竟隻朗然一笑。

隨後,落下那決定勝局的最後一子。

“也罷。”

魏崢道:“你大哥自幼飽讀經書,仁心善治,來日,定為百代傳誦、賢明之君。若你能守得北疆幾十年太平相安,叫那些猖狂的燕人領會大魏國威浩蕩,晟兒是不會與你為難的。”

魏棄聞言,不置可否。

既沒有對魏崢口中表明的儲君人選有任何微詞,甚至,沒有半點訝然震驚之色。

他隻垂下眼來,定定看向眼前那勝敗已定的黑白棋局。

許久,同樣揚唇一笑,道:“如此,甚好。”

*

魏棄告訴謝沉沉自己要去打仗時的語氣,在她聽來,實在和告訴她“今晚多添一道藥膳”時差不多,不鹹不淡,輕描淡寫。

她雖有些心理準備,也知道這一日終歸要來,仍是不免驚掉了下巴。

待想到要為他整理行囊時,才發現,魏棄早都在她不分白天黑夜睡大覺時收拾好了。除了衣物銀錢外,甚至還另裝了一箱子書。

不大不小兩隻箱篋,便把他這趟“出遠門”所需的全部行裝歸置妥當。

沉沉卻不放心,又一一掀開來、重新清點了遍。

末了,手裡攥著那件用以禦寒的狐皮大氅不住輕撫著。到這時,她才恍然回神、真正有了些離愁彆緒的實感。

“這趟要去多久?”沉沉問。

“少則數月,多則數載。”

魏棄說:“但,我會儘可能快些回來……至少,在‘他’學會說話之前。”

他的眼神落在她養了三月、終於略微隆起些弧度的小腹上。

想來她說的陳年舊事,他明麵上不說,卻都記在了心裡。沉沉不由失笑

“好罷,”於是她說,“行軍打仗,真要折騰起來,確實是沒個定數的事。我……也是去過戰場的人咧。”

“嗯。”

“記得寫信回來。”

“嗯。”

“我寄家書過去,能收得到麼?”她又問,“說不定秋日裡,還能曬些果乾寄與你呢。我阿娘少時常做給我同阿兄吃,去年沒趕上時候,前年……前年那時候,我和你都不在一塊。”

兩年前,她記得,也是這般初夏時節。

魏棄千方百計送她出宮,為她鋪路,許她返鄉。

隻是後來,她卻還是拋下了江都城中的安穩人生,又兜兜轉轉回到了他的身邊。

飛蛾撲火,戰場相見。

那時的他們,又豈能想到後來經曆的種種曲折呢?

“我那時給你寫的信,你都沒回呢,”沉沉說,“就是因為一直不回,所以我才擔心你,還去找你了。”

“……”

“但這回,沒法去找你啦。”

她苦笑了下,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那朱紅莊嚴、緊閉的宮門。

右手輕撫上小腹,許久,她方才低聲喃喃道:“所以,你還是不要叫我擔心罷,收到信後,寫封回信與我……嗯,我隻在定風城待過,還未見過雪穀,還有那雪域……什麼什麼城呢。你回來時,再同我說說,他們那是什麼景色,好不好?”

少年垂眸,蝶翼般脆弱而密織的長睫輕顫。

沉沉遂衝他伸出手來,勾勾小拇指,嘴裡念念有詞說著從前小時與同伴玩鬨的童謠。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等你回來,教阿壯阿花說話啊。”

而沉沉念完了,心定了,卻隻仰起頭來,衝他極燦爛地笑起。

她說:“我能顧好自己,切不要太記掛我,茶飯不思咧。”

......

魏棄出宮那日,沉沉隻送到了朝華宮門前。

目送他在眾人簇擁中走遠,她沉默靜立著,久久不語。

一旁的杏雨梨雲對了個眼神。

杏雨搖了搖頭,示意噤聲。

梨雲卻到底年紀小、憋不住話:“姑娘不去送殿下出征麼?”她輕聲問,“袁公公昨夜來過,說是……”

平日裡暫且不論,至少今日,朝華宮的大門是打開的。

姑娘若是想送,便是要送到城門外,也是有人護著、不會阻攔的。

可不知怎麼,這對平日裡恩愛甚篤的少年夫妻,卻像是早商量好了似的,一個不回頭,一個不遠送,仿佛九殿下這一去,不過是從前那般、入夜前便歸來。

殊不知,這打仗的事,沒有個一年半載,哪能收得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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