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玉笛 “親手把這支玉笛交給她。”……(2 / 2)

沉珠 林格啾 8691 字 9個月前

“王姬。”陳望卻不知何時越過眾人、走到她身旁。

麵無表情地從人手中奪過一把長弓,搭箭,扣弦。而箭尖,正對準城下手執尚方寶劍的黑衣劍客。

“趙家並非無將可用,無劍在手,隻是,少了一枚定海針——一道定心丸。事到如今,王姬可否明示末將,攝政王不惜遠赴突厥也要帶回來的,除了我遼西並不缺的兵馬良將,還有什麼?”

還能有什麼?

想起魏驍臨彆前命她切莫走漏風聲、以免事不成而致軍心潰敗的句句叮囑,趙明月不覺低下頭去,聲若蚊蠅:“他……”

他。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

末了,卻終是以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聲道:“他帶走了寶庫中的大半私藏,又偷偷派人搬空了城北糧庫,以此為聘禮,要向突厥人——換回阿史那珠的女兒。”

“突厥人找回了阿史那珠的女兒、她留下唯一的血脈……表哥說,隻有這個法子,”她說,“我們與突厥人聯合,要借的,不止是他們的兵,還有他們昔年從遼西搶走的‘勢’。”

此事若成,他魏驍便是挽趙家於存亡中的恩人;若敗,則毫無疑問,是這整座綠洲城的罪人。

果然,陳望聽聞城北糧庫被搬空,腳下竟忍不住微一趔趄,雙目怒瞪道:“那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用的冬糧……!”

“可我們已經沒有辦法了!”

“……”

“我們已經,沒有辦法了。”趙明月一字一頓道。

聲音雖輕,可說話的語氣已近乎咬牙切齒,她盯著陳望不知何時通紅的雙眼,“陳望,你不姓趙,可你長著一對眼睛,你看得清楚,趙家人如今還聽我的話麼?你們要定海針,要定心丸,卻不信我,也不信任表哥。我們還有什麼辦法,要救遼西,要救趙家,我們隻能借……隻能換,隻能……”搶!

趙明月說著,忽的冷笑一聲。

抬手指向遠方——那將旗上被穿心而過的屍體,“至於今日,我們若把魏人放進來,趙家人會是什麼下場,你已經看到了!”

陳望聞言,低下頭去,沒有作聲。

兩人近旁那些避無可避、概都聽見些許“秘聞”的親衛,卻已然嚇得臉色大變,兩股戰戰。

“王姬……”

“將軍!”

直至陳望拋下手中長弓、頭也不回地步下城樓,眾人方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望向眼前重新戴上帷帽、再看不清表情的家主。

城中,將軍振臂高呼,“誓與遼西共存亡!不畏死者,且隨我來!”

城下,秦不知輝劍斬斷箭羽,將袖中戰帖隨手拋在地上,縱馬離去。

未幾——

......

時隔半月,綠洲城,城門大開。

遠方鼓聲如雷,戰馬嘶鳴。

山搖地動之烈,直將魏軍主帳中、那隔開內外兩片天地的山水屏風也震得隱隱顫抖,陸德生猛地站起身來。

原地等了好半會兒,仍沒聽見屏風內傳來丁點動靜。

他思忖再三、終是按捺不住,舉步走進內間。卻見榻上人早已不知何時坐起,長發如瀑,披散肩頭。

“……”

目光望向平攤在膝上的雙手,魏棄兀自出神。

那血氣散儘後、幾乎透出霜雪顏色的麵龐,恍惚間,似依舊如少時俊美。

可身為醫者——他心知肚明,眼前蒼白羸弱的皮相之下,終隻剩油儘燈枯的衰敗:

重傷跋涉,又遭刺殺,今晨為壯士氣、強撐著與那趙無求一戰。雖看似贏得毫無懸念,可魏棄的身體……在他看來,早已是強弩之末。

今日之所以派出秦不知去向趙氏求和,亦隻是想在這種情況下,儘可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然而如今,外頭的戰鼓聲已是答案。

“陛下,”陸德生歎息一聲、跪倒在地,向榻上人叩首,“若陛下堅持出戰迎敵,還請容臣……先為陛下施針,封住膻中、靈台、天池三處大穴。”

話落。

魏棄卻沒有如他所想褪去外袍。

反倒抬起頭來,冷不丁開口道:“朕記得你當年入宮,本是執意要為祖父閻倫翻案。陸德生,朕且問你,如今,你還覺得閻倫是冤死麼?”

陸德生聞言一怔。

無人說話,帳中一時陷入死寂,魏棄反倒不急於逼他回答,隻緩緩解開前襟,露出衣衫遮擋下、足裹了數層卻依舊染得血汙斑駁的白紗。

白紗層層褪去,入目所見,是一道巨大的、深可見骨而仍在繼續潰爛的豁口。

而亦正是這無法痊愈、鑽心蝕骨的劍傷,日夜蠶食著他這具身軀殘餘的生氣。

若他不是“煉胎之法”造就的怪物,想來絕活不到今日——可,活到今日的代價,卻是成為一個世所不容的怪物。

“陶朔與你祖父,都曾想憑‘煉胎之法’臻於醫道化境,”魏棄說,“你與他們背道而行。但如今,卻是最近於‘得道’之人。或許,這便是天意。”

“陛下,”陸德生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頓時臉色大變、慌忙叩首道,“請陛下明鑒,臣從未想過——”

“無論你有無此意,事到如今,你隻需答應朕一件事。”

墨發披散肩頭,兩鬢雪色垂落。

世間最昳麗無暇的皮囊,與最醜陋可怖的軀殼,如此詭異而“和諧”地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

陸德生顫顫巍巍地抬起頭來。

卻正見魏棄從枕下、摸出一支他再眼熟不過的玉笛——這件他曾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故人之物”。

往日種種,曆曆在目,他兩眼頓時不受控製地瞪大。

魏棄卻依舊神態自若,手指細細摩挲著笛身精美紋路,唯獨拂過中端那道明顯的裂痕時,若有所思地一頓。

“今日一戰,無論勝敗,勝,自無礙;若敗,你須得親手拔去我頭頂金針,以笛聲驅策……傀儡,安撫軍心,踏平突厥。直到,找到她之後,”他說,“親手把這支玉笛交給她。”

上一頁 書頁/目錄 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