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海邊城市,天氣總是悶濕又炎熱,
今日卻是一個難得一見的涼爽天氣,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壓了下來,醞釀著一場暴雨,海風在橫濱的街巷中穿梭,帶給人一絲難得的涼意,
在經過小巷時,卻逼得正在趕路的青年打了一個哆嗦。
青年的打扮在這座城市中格外與眾不同,灰色大衣扣緊了扣子,黑紅相間的圍巾幾乎要遮住半張臉,兔毛耳罩護住了耳朵,咖色馬丁靴內部滿是厚實柔軟的絨毛,黑色手套遮住了皮膚。
縱使如此嚴防死守,青年的動作依然有幾分被寒冷逼迫的瑟縮,似乎季節的變化單獨略過了他,將其留在了寒冷的冬季。
“好冷……”
蘭堂向手心中呼出了一口寒氣,將圍巾裹得更緊了一些,腳步喝醉了酒般搖搖晃晃,在破舊的巷子中穿梭,繼續趕路。
本在,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蘭堂習慣於呆在房間內,在燃燒著火焰的壁爐旁昏昏欲睡。
但是,由於他是港口黑手黨的低級成員,不得不聽從上級的吩咐,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外出,去最前線戰鬥。
“快要下雨了啊……”
蘭堂看了看烏沉沉的天空,歎了一口氣。
雨水會在戰場上模糊視線,遮掩一些需要仔細傾聽的關鍵聲響,
在充沛的雨水中,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子彈會到達哪個地方,也不知道子彈會從哪個方向向自己飛來,
戰場上的死亡人數會比往常更多。
但是,這些全都不是蘭堂煩心的理由。
他憂愁的隻是因為雨水會打濕他的衣服,讓他陷入更加寒冷的境地,
被凍到牙齒發顫,身體僵硬,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想不到,
和四年前從病房中醒來的處境一模一樣。
蘭堂並非是橫濱本地人,而是一位容貌冷峻,五官深邃的歐洲人,
可能是租界中僅剩的幸存者,可能是偷渡進橫濱的倒黴蛋,也可能是國外派來探查日本情報的間諜。
這些對蘭堂而言,一切都隻是模糊的猜測,
在四年前的某一天,蘭堂卷入一場大爆炸中,深受重傷,丟失了全部的記憶。
連“蘭堂”這個名字,也隻是因為救助他的人通過衣物上的拚寫,為他取的名字。
大爆炸把一切摧毀得太過乾淨,蘭堂通過各種的方法,都無法得到他失憶前的身份,甚至,連自己是哪個國家的人都不知道。
剛蘇醒的蘭堂如同一個剛出世的孩童,認知一片空白,對世界茫然無知,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在剛蘇醒的時候,蘭堂也曾想要通過文字來知道自己是哪個國家的人,
但是,蘭堂發現,在這場大戰出名的西方國家的語言,他全都熟練如母語,
最後,蘭堂隻能從隨身衣物上的文字確定自己的國籍。
如果衣物的文字不是栽贓陷害的證據,他失憶前的身份將會是一位法國人。
但是這麼淺顯的情報不足以讓蘭堂拋棄所有的顧慮,前往法國,即使在記憶空白的情況下,蘭堂也知道,隨便地離開日本,隻會讓他不明不白的死亡。
更何況,戰爭期間,各國的情報都被層層加密,蘭堂無法得到外界的情況,也沒有接受到失憶前的同伴們的聯係,
為了在橫濱活下來,蘭堂加入了救助他的組織——港口黑手黨,成為了一個每天奔赴前線戰鬥的下級成員。
按照常理來講,蘭堂作為一個失憶人員,每日麵對著剝奪他人性命與身邊同伴的死亡的場景,會迷茫和恐懼,想要逃離。
但是與之相反,蘭堂對生命的逝去十分平靜,仿佛在失憶之前,他就已經熟悉了這樣的場景,熟悉殺人的手段。
這讓蘭堂對自己的身份有了更多的猜測,但在日常生活中,蘭堂下意識地偽裝了自己,讓自己儘可能的低調無害,融入人群。
在戰爭時期,他身為一個呆在日本的歐洲人,太過引人注目隻會迎來死期。
直到一年前,席卷全世界的戰爭全麵結束,蘭堂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幾乎放棄了回到自己國家的想法。
蘭堂依舊沒有恢複自己的記憶,過去的身份依然模糊不清。
不過他知道,在戰爭結束之後,無論是間諜還是戰鬥人員,都失去了以往的利用價值。
更何況,距離他失憶已經過去了四年的時間,這麼長的時間,他以前的同伴極大概率會認定他已經死亡,曾經的身份也許已經被銷毀完畢。
隻要他不恢複記憶,他過去的身份依舊模糊不清。
想到這裡,蘭堂又歎了一口氣,收回了腦中飄散的思緒,在狹窄臟亂的巷子裡繼續穿梭,
這是蘭堂在一年前發現的前往港口黑手黨的近路,可以節省蘭堂趕路的時間,提前到達總部,找到一個沒有寒風的角落,在那裡等待後續到達的同伴。
時間逐漸推移,天色開始暗了下來,失去了大部分光線,巷子幽深又昏暗,如同一個張開嘴等待獵物上門的巨蟒。
靴底在地麵踩出規律的響聲,在巷子中敲出回音,
突然,蘭堂嗅到了空氣中新鮮的血腥味,巷子越走越深,血腥味也越來越重,也能夠聽到有些急促的陌生呼吸聲。
按照這樣濃重的血腥味,再不處理,對方極大可能會在下一秒昏迷,在昏迷中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