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魏爾倫相似卻不同的處境。
魏爾倫的目光波動了一瞬,捕捉到了這份相似,
如果在之前——在他遇到蘭堂之前,魏爾倫不會輕易地被這份相似吸引了注意力。
畢竟,魏爾倫一直知道,人類也會感到寂寞,害怕孤獨的存在,
但是,人類所能感受到的孤獨,不過是沒有家人、沒有擁有相同想法、與他交談的人的存在,一廂情願又稚嫩的想法。
在魏爾倫能夠感受到的孤獨麵前,如同碎石凝望著巨山,一片陰影認為可以相比深淵。
不過,在這一刻,或許是因為蘭堂的反應帶給他的感觸還沒有消退,魏爾倫沒有選擇忽視,而是輕聲詢問道:
“當時,你的想法是什麼?”
“我想要驅散過去的迷霧,找回我的過去,知道曾經的身份,明白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蘭堂閉了閉眼睛,回想到了當時的心態,苦笑道:
“四年前睜開眼睛時開始的想法,現在依舊沒有改變,幾乎成為了我的執念,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日常生活不過是為了維持生命而做出的渾渾噩噩的行為,可能,等到我恢複了我的過去記憶,我才會知道我人生究竟有沒有意義?”
但是,蘭堂幾乎無法從現實中找回他的過去,獨自一人行走在霧區,沒有目標的經曆,太過寂寞,也太過孤獨。
身體被冰封、感情枯竭、行屍走肉的經曆體驗太過可怕。
因此,蘭堂在察覺到他對魏爾倫的感情時,沒有試圖壓抑,而是飛蛾撲火般地把所有的情緒投注在魏爾倫身上,縱容著心中的愛意越燃越烈,欣喜地感受著蘇醒的充沛感情的同時,
‘我愛你,請你也愛我吧。’
迷失在沙漠的旅人向眼中的綠洲祈禱,渴望得到回應。
魏爾倫微微側頭,有些恍惚地聽著蘭堂十分悲慘的過去,心底卻並沒有順理應當地產生善意、憐憫之類的感情。
不是因為魏爾倫無法生出這樣的正麵感情,隻是因為——
在蘭堂的表麵失去了特意偽裝的示弱姿態之後,蘭堂和蘭波太像了!
即使在他麵前,蘭堂真情實意地傾訴著他的迷茫與不安,魏爾倫反而產生了一種麵對蘭波的荒誕感覺!
但是,蘭堂怎麼可能是蘭波呢?
蘭波的實力很強,在特殊戰力總局也處於重要的地位,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這樣的地位,
而且,以蘭波的堅定信念,日常勸導他的話語,想來即使蘭波失去了自己的記憶,對生活的影響也會相當於無,
蘭波一定會一直看向未來,努力過好現實的生活,不可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留念著自己的過去。
“你、一直在看著自己的過去,蘭堂,”
魏爾倫看著蘭堂,努力脫離這份荒誕,語氣有幾分古怪,與其說是安慰,不如稱為鸚鵡學舌:
“我身邊有一個人一直在告訴我,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它們和現在的你的存在相比,隻要還能思考,都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問題,不用放在心上……你覺得呢?”
魏爾倫將蘭波勸導自己的話語,一字不差地轉述給蘭堂。
蘭波勸阻的話語沒能撫平他心中的憎恨與不甘,反而令他心生厭惡,但麵對與蘭波相同存在的人類,或許會出現不同的效果。
“還能思考,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沒有一個人能完全理解另一個人。”
蘭堂的表情已經平靜了下來,沒有遮掩,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感受:
“告訴你這些言論的那個人,和我身邊總是對我說‘現在的生活很好,不要去找過去的記憶’的人一樣討厭,無法理解我們的處境,卻故作憐憫,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傲慢與虛偽,如果是我,我會儘量離他遠一點。”
和蘭波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不喜歡蘭波的話語,還覺得蘭波的安慰很討厭。
……和他相似的反應。
蘭波啊……你瞧,即使是和你一樣的人類,也沒有完全認同你的話語。
魏爾倫在心底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突然有了一種想要笑出來的衝動,聲音飄忽了起來:
“儘管……你知道他們說這些話是為了你好?”
莫名的情緒刺激著魏爾倫的神經,帶給魏爾倫古怪的感官,理智告訴魏爾倫,他應該及時結束這個話題,但是——
魏爾倫直勾勾地盯著蘭堂,等待著蘭堂的答案。
蘭堂點了點頭:“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比刻意的欺騙更會讓人反感。”
“和你說話總是很有趣,蘭堂。”
魏爾倫微笑了起來,心中突然出現了幾分明悟,海風吹過他的發絲,驅散了縈繞在心間的霧氣,露出了真正想要的東西:
“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了。”
從出生開始,魏爾倫就被宣告不是人類,心墜入了一片漆黑的穀底,孤獨到了近乎絕望的地步,
魏爾倫無法忍受孤獨,恐懼著這份深入骨髓的毒藥。
他想要一個能真正理解他,驅散他的孤獨的存在。
蘭堂眨了一下眼睛,同樣對能夠讓魏爾倫覺得有意義的事物感到好奇:
“你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魏爾倫回答:“是這個世界不存在的事物。”
就連知道他的身世的蘭波都無法理解的孤獨,所以——
隻有與他有相似處境的同類,才能真正理解他。
可惜……這個世界上不會出現第二個奇跡。
想到這裡,魏爾倫唇角的笑意消失,心底重新沉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