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的聲音, 沈時曦就笑了。
程周策不知道那邊的沈時曦說了什麼,就聽見沈時木“嗯嗯嗯”的應了幾聲。
他垂著眸看手中的戒指,在頭頂明亮的燈光下閃著璀璨的光。
雖然千帆圖案是在內壁, 可現在卻彰顯著強烈的存在感。
程周策沒有辦法將視線從那個圖案上移開。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今天在寢室裡對自己名字的介紹, 沉舟側畔千帆過。
要是再晚一點發現這個戒指, 他或許都會對這枚戒指的主人心思多加揣測。
可是剛剛沈時木說了,對方幾年前就戴著它了。
那今天他在介紹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對方在想些什麼呢?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直到沈時木走到他的麵前, 手心向上朝著他:“謝謝啊,幸好你找到了。”
程周策回過神來,手卻下意識的合緊握住了那枚戒指。
沈時木輕輕歪了下腦袋, 有些不解:“程周策, 戒指?我哥說讓我給他收好, 有時間過來找我拿。”
“嗯。”
程周策應了一聲,然後鬆開手,垂眸看著那枚戒指出現在沈時木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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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曦掛了電話, 就將手機放在了一旁,探身拿過茶幾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其實若是可以, 沈時曦更想讓對方給自己保存著戒指, 這樣就可以多一次見麵的機會。
可中間隔著一個沈時木,沒道理不把重要的東西放在自己弟弟那裡, 而讓一個陌生人去保管。
有點可惜。
不過沈時曦想了想對方的警惕性子,又覺得或許現在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點到為止。
程周策看到了那枚戒指內壁的圖案就夠了,不急一時。
拋開程周策的因素來講,那枚戒指對沈時曦的意義確實不一般, 戴了幾年後突然取下來還有些不太習慣。
沈時曦本來打算第二天就去找沈時木去拿戒指,結果後麵幾天工作繁忙。
事情一耽擱,等有時間去拿戒指的時候已經是一周後。
他驅車來到沈時木的學校,現在正是晚上下課的點,下課的人群熙熙攘攘。
因為是大學城區,周圍的學生多,特彆是傍晚的這個點。
所以沈時曦乾脆就將車停到了校外行人較少的地方,然後步行進入學校內。
直到走到林蔭道時,他找了一個石凳坐了下來。
夏日這個季節似乎給視野裡的每一副畫麵都加了一層濾鏡,不管是頭頂茂密樹葉的濃綠還是天際紫紅色的雲層。
所有的色彩都更加濃重了幾分。
繁忙了一周,現在吹著傍晚的風時,沈時曦感到幾分愜意。
就在他仰頭看著天邊的火燒雲時,身邊突然出現了一道修長的身影,聲音帶著幾分鮮活:
“好看嗎?”
沈時曦一愣,側過頭就看到程周策正站在他的身邊。
對方的目光似乎正順著他原本的視線方向看著遠處下沉的夕陽。
但也隻看了一眼,就緩緩回過了頭,和沈時曦對上了視線。
其實沈時曦有些看不清對方的眼神和表情,剛剛盯夕陽盯久了,現在轉移目光後眼前閃過一小塊一小塊的黑斑,需要好好的適應一下。
但也因此,他看人的時候顯得眼神直勾勾的。
程周策的背脊下意識的僵了一下。
沈時曦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動聲色的下垂了眼瞼,整個人再次顯得無害起來。
他回答著程周策之前的那個問題:“好看的。”
沈時曦也沒想到這時候能遇到對方,畢竟一個學校這麼大,他今天也沒抱著和對方見麵的心思。
真的純純就是為了戒指而來。
這麼想著他就又抬起眸看著人,像是解釋般:“沒想到這裡碰見了,我在等小木,他給我送戒指。”
目光再次落到人身上的時候,沈時曦才意識這些日子是大一學生正軍訓的時候。
男生的個子很高,穿著筆挺的迷彩軍訓服。
沈時曦知道,這種批量生產的軍訓服不會講究版型,買到手的很可能連尺碼都對不上,因此很多人穿上身的時候有些鬆垮不成型。
可在男生身上卻顯得平整挺闊,迷彩工裝褲腰間由一根黑色的腰帶收攏,愈發顯得人腰細腿長。
對方的容貌本就極出眾,這樣一穿,回頭率極高。
沈時曦笑了一下,沒忍住說:“你這樣穿真的好帥。”
程周策正準備坐在他身邊的石凳上,聽到對方的話,整個人腦袋空白了一瞬。
他準備說什麼來著?
程周策落座,過了會兒大腦才開始轉動,他回應道:“謝謝。”
對方誇人的時候目光明亮,坦白又真誠,完全不會讓人有不舒服的感覺。
說完,他又認真解釋道:“我是來找你的,沈時木有點事,所以讓我幫忙把戒指給你送過來。”
沈時曦聽到這句話一頓,然後看著他挑了一下眉:“他讓你過來送,你就過來了?”
程周策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他不禁想起了剛剛軍訓完解散時的場景。
似乎知道程周策並不是一個樂於助人的人,沈時木一開始找的其實是阮森。
程周策隻是在一旁恰好聽到了而已。
程周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就看到沈時木將戒指放進了阮森的手中。
目光隻落在戒指上一瞬,他就覺得自己動不了了。
於是,他緩緩開了口:“我去吧。”
沈時木和阮森有些驚訝的看向他。
程周策麵不改色的答道:“順路去那邊有點事。”
“哦。”沈時木就將轉身將戒指遞給了他,“那麻煩你了。”
程周策看著戒指,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不麻煩。”
沈時曦沒聽到身邊的回答,倒也沒強求。
他垂頭看了一眼手機,發現不久前沈時木給他發了信息,說是讓程周策幫忙送過來。
程周策沒回答沈時曦的問題,隻是將戒指拿出來遞給他。
沈時曦手心向上,朝著他攤開手:“謝謝。”
程周策正準備放入他的掌心,卻看到他的手指時愣了一下——
沈時曦的左手食指上已經戴上了另一枚戒指。
程周策的手一鬆,戒指落入到對方的白皙的手心,他垂下眼瞼,看著遠處花壇邊被傍晚的風吹得搖曳的花。
“我聽沈時木說這枚戒指對你很重要。”
沈時曦聽到聲音扭頭看向他:“對,重要的。”
伴隨著空氣中淡淡的花香,程周策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目光。
“可是我看到你已經換上了新的戒指,那說明這枚戒指是不是也沒那麼不可替代?”
話音一落,沈時曦愣住,他看到男生也明顯的怔愣了一下。
程周策立馬意識到了自己失禮的行為,有些懊惱:“抱歉,我逾距了。”
剛剛順應大腦第一反應脫口而出的話,真的是太冒犯了。
沈時曦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沒關係。”
他收回視線,當著程周策的麵,伸手將食指上的素戒取下。
然後再將對方剛剛遞給自己的千帆戒緩緩的戴入了進去。
周圍路過學生的談話聲和嬉笑聲似乎都已經漸漸遠去。
程周策垂眸,靜靜地看著。
對方的手很好看,纖細修長,手指鬆弛,骨節隨意的微拱起帶起一點弧度。
晚霞的餘暉籠罩在冷白的膚質上,染上了一層柔光。
比起那枚戒指來說,他的手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藝術品。
程周策就看著千帆的內壁圖案觸碰上對方的手指皮膚,被緩緩的推進,直到最後完全貼合。
戴好後,青年手背對著男生動了動手指。
麵對之前程周策失儀下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沈時曦什麼都沒有說,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程周策驀地感到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熱起來。
沈時曦笑著說:“戒指我戴了很久了,前幾天因為落在了小木那裡,手指上空蕩蕩有些不太習慣,所以暫時戴上了另一枚。”
說著,他就將取下來的另一枚戒指給程周策看。
程周策看到這枚內壁同樣篆刻著圖案,伴隨著青年輕聲的講解:
“這兩枚戒指是同一時間、同一家店裡買的,這枚裡麵是晨曦圖。”
“嗯。”程周策多看了一眼裡麵的圖案。
說完,沈時曦收回了自己的手,主動提到:
“之前在宿舍裡時,你說到你名字寓意的時候,我心想著好巧,但我覺得沒什麼,你介意嗎?會覺得不自在嗎?”
“……”話都讓對方說了,他還能說什麼,而且對方戴這個圖案的戒指,一開始就和他沒什麼關係。
想到這裡,程周策突然就意識到,隻是一個巧合而已,是他全程被牽動了心思。
他按下心中雜亂的想法,開玩笑道:“不會,我要是介意的話,還得問問劉禹錫答不答應,沒道理人家詩豪的詩,隻能我來用。”
聽到這話,沈時曦就笑了。
他站起身來,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甚至遠超自己所想。
依舊是點到為止就好。
過猶不及。
正準備告彆的時候,男生也和他一起站了起來,他開口問道:“這個點的話應該是才下班過來,晚飯吃了嗎?”
沈時曦若有所思的轉頭看了程周策一眼,對方解釋道:
“我去附近吃飯,你要是現在走的話路上會非常堵,要不要一起?”
沈時曦敏銳的意會到什麼,笑著點頭:“那走吧,我請客,正好上次和你們寢室吃飯的時候你不在。”
兩人一起朝著外麵走去。
外麵的街道就是多數大學城附近都有的小吃街,小攤販在兩側的街道上整齊的排成望不到儘頭的長條。
隻有各家攤販帳篷頂上的燈泡散發著光,於是遠遠看去,形成了一條燈龍。
人群在中間窄窄的街道內穿梭,不少學生手上都拿著各種各樣的吃食,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程周策在一旁小聲的解釋道:“抱歉,這邊的人有些多。”
沈時曦搖搖頭,這裡是大學城附近,又是周五的夜晚。
不管是從哪個門出去,隻要是有吃的玩的地方,哪裡人不多?
見沈時曦的目光在一家油炸串串上停留了一瞬,程周策出了聲:“你應該不能吃這個。”
沈時曦大腦短路了一瞬,他為什麼不能吃?
下一句程周策就解釋了原因:“你的身體不好,我帶你去吃點健康的。”說到這裡,他側頭看了下沈時曦的臉,“你今天的氣色倒挺好。”
沈時曦:“……”
因為他感冒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解釋道:“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是嗎?沈時木說你低血糖,還貧血,身體疲乏無力,胃很不好,失眠容易胸悶心悸,遇煙灰就咳嗽,呼吸道易感。”
程周策一點一點數著說。
沈時曦:“……”
不是,沈時木有事嗎?
“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程周策就不出聲了,沈時曦意識到什麼,側頭看了下身邊的男生,嘴角忍不住上翹了下:
“你問他我的身體情況了?”
沈時曦幾乎能猜到沈時木當時的想法。
他其實是一個很健康的人,當時和沈時木提過一嘴身體弱會不會顯得更加無害一些。
而一般沈時曦說什麼就是什麼,沈時木都不會問原因。
所以估計在程周策問他的時候,他隨便胡編亂造了一些,怎麼弱怎麼來。
程周策看著不遠處明亮的燈光,護著沈時曦繞過擁擠的人群。
“就是……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