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子紅著耳朵摸摸後腦勺,轉身下樓。
餘笙進屋後,打開臨街的雕花窗戶。
這裡是三樓,可以將古色古香的巷子儘收眼底,依稀還能看到遠處的城門一角。
餘笙撥弄著窗台上的粉色小花,拍了張照片給媽媽。
緊接著又發過去一個定位,和客棧名。
顧教授:【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餘笙給媽媽回了個表情包,鎖好門,換上自己帶來的床單和枕套,躺著躺著睡著了。
身體仿佛在補償昨晚缺失的覺,睡得很沉。再醒來時,已接近六點。
打開電動窗簾,傍晚陽光鋪灑進房間,暖洋洋的流過全身,大腦休息過後也清醒很多。
雅舍提供晚餐,是當地風味的牛肉麵,泡在鹹香微辣的特調湯汁裡。餘笙喝完湯,還嘗了老板娘親手醃的泡菜。
倒是和奶奶醃的差不太多。
飯後她便去了古城。
老板娘給了張地圖,餘笙看不懂,拿在手裡當扇子扇。
古城附近植被少,氣溫偏高,到了傍晚還熱氣蒸騰,扇出的風也是熱的,但聊勝於無。
奶茶店門口排著長隊,又擠又熱,餘笙正在猶豫去不去,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她瞥了眼——小姨媽。
眉頭倏地擰緊。
在接與不接中搖擺片刻,她看了眼右側賣桂花餅的店,顧客不多,門口能站人,還有點屋簷能擋太陽,於是走到屋簷下接聽:“怎麼了小姨媽?”
這位給她打電話,總不會是聯絡感情來的。
“喂,笙笙,我聽說你出去旅遊了?”小姨媽嗓音高而尖銳,平時就咋咋呼呼的,手機貼著耳朵更顯吵鬨。
餘笙皺眉,把手機拿遠了些:“我在黔鎮,怎麼了?”
“去那麼遠啊?玩多久?”
餘笙笑了笑:“您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的。”小姨媽言歸正傳,“上次跟你媽媽說了,要介紹你姨父單位的一個小夥子跟你認識認識。我前天把你微信給他的,人家說你這邊一直沒通過。”
“哦。”餘笙想起那個加過她三次的陌生人,無奈地摸摸額頭,“我在外麵玩,不怎麼看手機。”
小姨媽說:“那你先給他通過一下,有時間再聊嘛,不然顯得多沒誠意?”
沒誠意就沒誠意唄。
餘笙腹誹著,撇了撇嘴:“哦。”
說來也荒唐,小姨媽覺得她二十四歲還沒滿,就要著急相親。美其名曰搶占市場,以免好男人都被挑走了。
小姨媽是家裡最得寵的女兒,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大家都是順毛捋。所以顧教授雖然不認同,也不好說什麼,隻讓餘笙擦亮眼,多認識幾個人沒關係,但談朋友要慎重。
餘笙壓根就沒想談。
顧教授說她是沒開竅,可隻有她自己記得,十六歲那年開始悸動的心。
那是一個秋天,剛進入高中校園的她安靜地坐在班級方陣裡。迎新晚會的舞台上燈光閃爍,穿白襯衣的少年背著吉他,唱了一首《簡單愛》。
隨後在她蒼白乏味的漫長日子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彩色痕跡。
雖然時隔多年,那抹痕跡早就褪了色,但存在過的東西,永遠不可能真正消失。
餘笙掛掉電話,思緒出走了片刻,直到有強硬的力量將她拽了一下,手臂隔著纖薄的防曬衣,感覺到炙熱的溫度。
她低頭望向熱源,看見一隻小麥色的手,手掌寬大,手指修長,骨節勻稱分明。
指腹有粗糙的繭,磨到她手臂嫩滑敏感的皮膚。
“乾什麼?”這人嗓音年輕而乾淨,卻帶著狠厲的嗬斥。他另一隻手捏在一個清瘦矮小,皮膚黝黑的男人肩膀上。
和拉著她的力道截然不同,指尖快掐進那人骨頭縫裡。
“沒乾什麼,你放手。”瘦小男人凶巴巴的,用力甩開他,一溜煙鑽進擁擠的人潮。
餘笙忽然反應過來,手匆忙摸向衣兜。
錢包已經露出一大半。
她鬆了口氣,趕緊把錢包塞進最裡麵,緊緊握住,這才驚魂未定地望向剛剛幫助自己的男人:“謝謝你——”
最後一個語氣詞哽在半路,消了聲。
餘笙不止一次想過,假如再相遇,她能不能一眼認出他。
最後她覺得不會。
七年了,偶爾看到自己的舊照片都會恍惚,更何況是另一個客體,哪怕曾經多麼熱烈地喜歡過。
現實中他的變化更大,超出她淺薄的想象。
皮膚黑了,從少年時的白皙變成小麥色,和長年累月暴露在高強度紫外線裡的本地人一樣。
五官更硬朗了些,連眼睛都更大了,整個人不僅筆直得像樹乾,更有一種常人沒有的精氣神。
和記憶中的感覺好像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
可她還是認了出來。
第一眼,毫不猶豫地,腦海浮現出那個名字——
裴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