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笑著, 但是那笑卻不達眼底,反而還帶著幾分看戲。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沈美雲的下鄉擔保書, 竟然是季長崢幫忙擔保的。
這裡麵就有意思了。
怎麼?
他許東升看上的人,季長崢也看上了?
這就讓人心裡不舒服了。
身為男人, 還是一個極為強大的男人, 在某一種程度上他們類似一頭雄獅。
他們不允許彆的雄獅,在自己所在的場地逞威風。更何況,季長崢這麼一個人, 還是極具有威懾力的那種。
對於許東升便是這麼一個情況。
所以, 他看著季長崢的目光裡麵, 帶著些許敵意。
以前也有, 隻是如今更多。
季長崢雖然不知道沈懷山是誰,但是看著許東升這副陰狠算計人的樣子,就讓人怪不爽的。
他這人不爽的時候,就喜歡來硬的。
他抬手,晃動了下脖頸,肆意的鬆了鬆襯衣的領扣,接著, 用力的一扯,身上的那一套衣服也隨之扔在一旁。
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反手一抻, 一拳頭快準狠地砸在了許東升的鼻骨上麵。
“我認識你爹。”
麵無表情的話,冷酷的語氣,以及,許東升痛苦地哀嚎。
瞬間, 讓在場安靜的場合鬨騰了起來。
“季長崢!”
是溫指導員,趕在李主任發飆之前,直接就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你怎麼回事啊?怎麼打合作夥伴啊?像不像話啊?”
接著,不等季長崢反應,他就轉頭朝著李主任說道,“我們部隊的人,脾氣就是直,受不了陰陽怪氣,所以大家也都體諒下。”
體諒?受不了陰陽怪氣?
感情你這人打人還有道理了不是?
李主任都想罵娘了,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的手下被人打了。
還讓他體諒?
但是,人溫指導員不止是道歉了,還說得冠冕堂皇,讓人連拒絕都拒絕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忍下這口氣,“怪我們的人學藝不精,伸手不好,怪不得旁人。”
這是在罵許東升了。
許東升被打了一拳,還被自己領導給內涵了一遍,他真的是要快被氣死了。
偏偏,領導發話了,他還不能反駁。
他又不像是季長崢那個性格的,無法無天,誰都不服管教。
隻能捏著鼻子,忍下這一口氣。
隻是,抬眼看著季長崢的時候,那目光卻是陰惻惻的。
如果,目光能殺死人的話,那季長崢可能早都被殺了千八百遍了。
他看著。
季長崢也不躲,袖子也隨之卷起,露出賁長有力的肌肉來,哪怕沒動,也是無聲的威脅。
“怎麼?還想挨打?”
他抬了抬眼皮子,眼裡驟然乍泄冷光,凶狠中透著幾分涼。
在他身上,他將肆無忌憚展現的淋漓儘致。
那囂張的讓許東升氣的罵娘,直拍桌子,“莽夫,莽夫!!!”
就季長崢這種性子的,在他單位裡麵,絕對活不過一年,就要被開除了。
季長崢吊梢著眉,俊美到極致的臉上,帶著幾分張狂和不屑,“懦夫。”
似乎不稀得搭理這種人。
被打了瞻前顧後,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不是懦夫是什麼?
季長崢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他,因為嫌棄!
等出去後,他便上了車。
溫指導員安撫好了李主任,這才追著上來,“你脾氣,能不能改下?在他們的地盤,你還敢這樣?”
“我脫衣服了。”
溫指導員霎時愣住,好久才明白對方的話。
脫了衣服和仇人乾架,不違規。
溫指導員沉默良久,“那也不能這樣,畢竟是他們的地盤。”
第二次強調,到底是怕他吃虧。
季長崢側坐著,從褲兜裡掏出火柴盒,刺啦一聲,火柴擦過冒出一陣火花,他側手捧著火,順勢低頭,點燃了嘴裡的煙,薄唇叼著半截煙蒂,漫不經心道,“就是在他們地盤,我才能這樣。”
他這話一說,溫指導員一愣,電光火石之間,他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你故意的?”
季長崢嗯了一聲,薄唇吐了一口白色的煙,猩紅的煙頭發著微弱的光,繚繞的煙霧襯得他五官英朗得不像話,一雙眼睛深邃,宛若寒潭。
“他們這群人愛麵子。”
“所以,在不觸碰對方利益原則下,他們根本不敢翻臉。”
因為要依仗他們的武力。
說白了,他們是互相鉗製的,就看誰先試探出對方底線了。
這下,溫指導員也說不出話了,他臉色複雜,“我還以為你真上頭了呢。”
就要和許東升打架起來。
他還以為季長崢這次當愣頭青了,萬萬沒想到,當的是千年狐狸精。
不過,都是狐狸精了,昨晚上怎麼還那般衝動?
這才是讓人奇怪的。
溫指導員很好奇地問道,“那你昨天晚上?”
季長崢食指和中指夾著煙蒂,放在車窗外輕輕敲了敲,稀稀落落的掉下。
他劍眉微皺,語氣冷淡,“看他不爽。”
季長崢到底是有教養的,做不出背後道人是非的言論,許東升不太行,是個太監的事。
同樣身為男人,他不至於拿這件事在外麵去恥笑對方。
但是,這不影響他看不慣對方,明知道自己是個太監,還去禍害人女同誌?
這種人渣,天不收,他來收。
溫指導員不知內情,隻是聽到季長崢這任性的理由,忍不住歎口氣,慢吞吞地感歎道,“你這麼些年,沒被打死,也是有點能耐的。”
惹是生非這麼多年,還能全身而退。
說實話,沒點本事的人,還真不做到。
聽到這。
季長崢悶笑了一聲,隨手鬆了喉結處的衣領,襯衫上的扣子也跟著隨之不規整起來,寸頭短發顯得格外意氣硬朗,英姿勃發。
“不然,老溫,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被丟到部隊去?”
其實,他們家老爺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那就是把他丟到了部隊,比起彎彎繞的外麵世界,他更喜歡部隊的生活。
大家直來直往,不服就乾。
拳頭底下見真章。
溫指導員聽到這,好懸,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和季長崢分到了一塊。
偏偏這貨,還爬得快,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成他上級了。
玩歸玩,鬨歸鬨,笑歸笑。
談起正事,季長崢是一點不含糊的,他眉眼深沉,掐滅了指腹的煙蒂,最後一絲紅色的火星,也隨之消散。
“你一會幫我拿下,沈懷山的背景資料。”
“我瞧著許東升那貨,不安好心。”
那語氣,怎麼弄的,他該認識對方一樣?
實際上,他並不認識什麼沈懷山。
溫指導員嗯了一聲,想給資料又怕給了資料,季長崢半路撂挑子。
便先開口了,打預防針,“上午是兩家,一家姓沈,一家姓葉,我是建議你去姓葉的那邊的,姓沈的這邊你不在,許東升那個瘋子反而說不定會安穩一些。”
就怕的是季長崢在,把那個瘋子的刺激起來了。
彆到時候,連累了沈家人。
甭管認識還是不認識,禍根總歸是因為他們而起,牽連了對方。
那就不好了。
所以,在溫指導員看來,季長崢最好不去沈家的。
季長崢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他知道對方說的有道理是一方麵,他更了解許東升。
越是在對方顯露了弱點,他就會緊追不舍。
想到這裡,季長崢煩躁的鬆了鬆衣領子,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
就像他了解許東升一樣,許東升也了解他。
他非常清楚,自己一旦出現在沈家,許東升那貨隻會變本加厲。
想到這裡,季長崢罵了一句,臉上的表情也隨之一寸寸結冰。
他心情沉重地接過葉家人的資料,他擰眉,“兩個大學老師?他們又不是壞份子,怎麼值當我們來出手?”
溫指導員就怕季長崢較真,忙說,“甭管對方是誰,你就記著一件事,踏實出任務就好了。”
“你彆忘記了,你就等著這次任務升職呢。”
季長崢自然是知道,他抬手摸著下頜處的青胡茬,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隻是,目光卻在那資料上麵,久久不能回神。
*
上午十點,玉橋胡同大雜院沈家。
陳秋荷是個勤快乾淨的人,裡外把家裡都給打掃了一遍,連帶著堂屋的條台都跟著擦了兩三遍。
八仙桌,椅子,更是一個不漏,明亮到恨不得反光的地步。
“秋荷,你歇息一會。”
沈懷山爬在桌子上寫東西,就見到妻子來回不停地忙碌。
陳秋荷笑容溫婉,聲音祥和,“美雲愛乾淨,我打掃乾淨點,美雲回來住著,心裡也舒服。”
說完,就又去把煤爐子提過來,用著火鉗,換了三塊嶄新的蜂窩煤進去。
把底座蓋子合上,隻露出一個孔。
這樣,蜂窩煤不會滅不說,燃燒得也慢,等到正中午美雲提著菜回來的時候,在把那底座蓋子打開。
正好是蜂窩煤燃燒到最盛的地步,大火炒出來的菜好吃。
陳秋荷便忍不住朝著沈懷山道:
“也不知道美雲買到了肉沒有?我想給她做個甜燒白,要上好的五花肉才行,還有魚,美雲愛吃酸菜魚,我從吳奶奶借了一把,她去年醃的酸菜來,酸味夠點。
這種倒春寒的天氣,咱們把銅爐火鍋拿出來,燉個酸菜魚湯喝,等魚湯燒滾了,在往裡麵下點豆腐,豆芽,大白菜,順帶在銅爐鍋上,貼幾張玉米麵酸菜餅,炕到兩麵金黃,得嘞。”
“我家美雲,就著那酸菜魚湯泡飯,或者是玉米麵餅蘸湯,她能吃下兩三碗。”
“還有綿綿,隨了美雲的口味,也愛吃酸的,我在做點粘豆包,包個黑芝麻餡加白糖餡的。”
“不止美雲一口氣能吃三個,就是綿綿也能。”
說到這裡,陳秋荷的眼裡泛著光,帶著溫柔的笑容。
“我現在就去做,免得美雲和綿綿兩個小饞貓回來,我還沒做好,兩人又要叫嚷著餓。”
這話還未落,外麵就傳來一陣細密的腳步聲。
陳秋荷一聽,便站了起來,“我去開門,約莫著是美雲回來了。”
這話還一落,沈懷山剛要阻攔,便已經來不及了。
陳秋荷已經到了門後麵,她還去沒拉開門栓,外麵就傳來一陣巨大的力,老舊木門的門框,也跟著哐當一聲,應聲而倒。
朝著陳秋荷砸了下來。
沈懷山眼看著拽不及時,便整個人都撲倒了過去,抱著陳秋荷往下滾落。
到底是年紀大了,動作也沒年輕時候利索。
這一滾,陳秋荷倒是被推出去了,但是沈懷山卻被留在了那木門下麵。
木門再怎麼老舊,那也是幾十斤重的,哐當一下,砸在沈懷山的腿上。
他悶哼一聲,臉上傳來一陣痛苦。
“懷山——”
被推出去的陳秋荷,幾乎是第一時間,又去拉拽沈懷山。
但是,卻沒用。
她剛一動,外麵的人就走了進來,像是故意的一樣,一腳踩在沈家的木門上,而他的腳下,正是壓著的沈懷山的腿。
哢嚓的一腳。
讓沈懷山的臉色當場就發白了,汗珠兒滾滾落下。
“怎麼樣?沈院長,我這開胃菜,可還合您胃口?”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許東升,在做出這種動作的時候,他臉上甚至還帶著笑,陰翳的笑,眼裡的狂,讓人不寒而栗。
連帶著他帶來的下屬,都跟著忍不住把頭低了下去。
沈懷山抬頭,看了過去,“是你!”
僅僅兩個字,就讓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是我啊,沈院長。”
“當年,我求著讓您給我優先看病的時候,您卻給彆人看病去了,不知道,沈院長,您有沒有後悔過?”
說起來,他當年還是個男人的時候,其實出過一場事故。
當時如果要醫院的沈一刀,給他看病的話,他可能就還是個男人了。
也能保住男人的尊嚴。
但是,沈懷山拒絕了,因為他有另外一場手術,那一場手術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他晚一步,對方就沒命了。
而許東升的病,急,但是其實也不那麼急。
起碼不致命。
兩相比較,沈懷山選擇了另外一個病患,而放棄了許東升。
其實,也不是放棄,就是把許東升交給另外一個醫生去做手術。
事情若是順利也好,但是奈何那個醫生的手術沒有沈懷山厲害,而給許東升留下了後遺症。
再也無法當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這對於許東升來說,是一輩子不可言說的痛。
所以,當他再次提起來的時候。
沈懷山恍惚了下,“我認識你,但是我不後悔。”
起碼,許東升還活著。
對於醫生來說,隻要不致命,那都不是大事。
而當年另外一個患者便不一樣了,對方是急性的。
如果不當時開刀做手術,那個患者當時就沒了。
所以,身為醫生,兩相比較取其輕。
沈懷山不後悔。
聽到沈懷山不後悔,許東升眼裡的陰翳更大了幾分。
他加大了三分力度,牛筋底的鞋,在沈懷山的腿上碾著,哪怕是隔著一層木門。
那種痛苦,還是傳了過來。
“沈院長,看來你真是高義。”
許東升笑,笑容帶著幾分癲狂,“你不後悔,你毀了我,你還不後悔?”
“那我許東升,如果娶了你女兒沈美雲,你後悔嗎?”
這話一落,沈懷山的臉色一變,身為父親,他在明白如果女兒嫁給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那是何種的痛苦。
更遑論,女兒本來就有恐男症。
在兩層加在一起,對於女兒來說,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許東升,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和我女兒沒關係。”
沈懷山忍著痛,他高聲道。
女兒是父親的命。
獨身女沈美雲,就是沈懷山的命。
“嗬嗬。”
許東升俊美無濤的臉上,帶著幾分瘋狂,“和你沒關係?沈懷山啊,沈懷山,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你是不知道痛的,這會你跟我說,和你女兒沒關係?”
“嗬嗬,你覺得我信嗎?”
“你以為,你女兒有了下鄉通知書,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我告訴你,你做夢。”
沈懷山聽到這,到底是閉了閉眼,神情痛苦,“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是他的職業生涯遇到的問題,為什麼要牽連到他女兒身上?
“怎麼樣?”
許東升上前一步,這一次,他直接蹲了下身子,抬手一把拽掉了沈懷山的黑框眼鏡,隨手丟在了一旁。
沈懷山是個高度近視的人,這一丟,他頓時有些看不清周圍情況了。
“怎麼樣?我看你女兒也是個仙女,剛好我這種人,也喜歡仙女,你說,我這種殘廢,和仙女是不是天生一對?”
還彆說,他是後來才無意間見到過沈懷山的女兒。
漂亮,是真的漂亮。
一眼讓人驚豔的地步。
打那以後,許東升心裡夢裡,全部都是對方了。
他甚至讓家裡人,斷了和外界的相親。
隻守著沈美雲一個人,隻是,之前沈懷山和陳秋荷兩人,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
許東升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他等啊,等啊。
這一等,就是一年多。
這不,機會來了。
那麼,身為沈懷山獨女的沈美雲,失去了父母的庇佑?
她還能做些什麼?
不過,就是一個籠中鳥,再也飛不走了。
老實說,之前許東升還是要臉的,大戶人家都要臉,許東升也不例外。
所以,才走了讓他母親邀請了,沈家本家的人,以利許之,讓對方帶著沈美雲去西城相親聯誼會。
男人嘛。
征服女人的時候,總想在自己最為高光的時候,去征服對方。
許東升也不例外,哪怕他再怎麼是個殘廢,在沈美雲麵前,他既帶著恨,又帶著愛。
他喜歡沈美雲,喜歡那一張清麗逼人,眉目如畫,讓人驚豔的臉。
更何況,那還是他夜不能寐的對象。
許東升也算是算無遺漏了,把沈家的路,把沈美雲的路都給堵得死死的,但是萬萬沒想到。
沈家是個硬骨頭,不肯去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