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半夜聽到這話後, 沈美雲的瞌睡,瞬間跟著沒了,她下意識地抱著綿綿。
“綿綿,你剛說什麼?”
她非常確定, 女兒從未聽過林蘭蘭三個字, 哪怕是上次, 林蘭蘭出現在她麵前。
她也未告訴過綿綿自己的名字。
而她, 更不可能,在女兒麵前提起這三個字。
綿綿眼眶還是紅紅的, 她趴在沈美雲的肩頭, 低聲啜泣道,“媽媽, 我是不是比林蘭蘭差啊?”
“為什麼, 他們都喜歡林蘭蘭, 不喜歡我?”
聽到這,沈美雲的心都要快碎了,她輕輕地拍著綿綿的後背,低聲安慰她,“怎麼會?媽媽就最喜歡綿綿了。”
“綿綿是媽媽的寶貝, 是獨一無二的寶貝。”
就這般抱著綿綿, 把她哄睡後, 沈美雲卻睡不著了。她起身,坐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 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外蒼茫的大地。
劇情光環,要對她女兒下手了。
她——該怎麼辦?
淪陷的季明遠。
以及即將淪陷的綿綿,她真的有辦法解決嗎??
身為母親的沈美雲發現,她第一次無解起來。
*
第二天一早, 沈美雲在試探地問向女兒,“綿綿,你知道昨天夜裡,你醒來找媽媽了嗎?”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綿綿,你還記得林蘭蘭嗎?
哪裡料到,綿綿似乎一無所覺,她停下手裡的草螞蚱,好奇地看向沈美雲,“媽媽,我昨天夜裡醒了嗎?”
“我不知道呀。”
這讓,沈美雲暫時放鬆了片刻,隻是,她也隻是放鬆了片刻後。
當天夜裡,綿綿再次說起來了胡話,“林蘭蘭,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搶走我的爸爸媽媽好不好?”
“我隻有他們了。”
“我也隻有他們了。”
帶著哭腔的話,以及絕望的語氣,讓沈美雲心裡發寒,她抱著綿綿,緊緊地將綿綿攬在懷裡。
這一夜,她未曾合眼。
她低頭看著女兒安靜的睡顏,女兒臉上還掛著淚珠,傷心又可憐。
身為母親,保護女兒是天性。
她為了女兒,可以做任何事情。
*
林家。
林鐘國坐在八仙桌的首位,他手裡端著一個碗筷,正在吃米飯,林家的條件不錯。
以至於,桌子上的都是白花花的米飯,不摻一丁點的粗糧。
林鐘國看了一眼,扒在桌子上埋頭吃飯的林蘭蘭,忍不住道,“蘭蘭,怎麼自從那天走丟了回來,就跟失神了一樣?”
以前的蘭蘭,古靈精怪,活潑可愛的。
如今卻像是一下子消沉了下去,明明還是五歲的小女娃,但是瞧著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林鐘國這麼一說,桌子上的林母,以及林蘭蘭的兩個哥哥,齊齊地看了過來。
驟然成為焦點的林蘭蘭,白淨的小臉頓時一僵,她低聲說道,“就是沒力氣,不想說話。”
這話一說,林母頓時放下筷子關切道,“蘭蘭,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林家大哥也是一樣,直接走到林蘭蘭麵前,摸起來了她額頭上的體溫。
“還行,不發燒。”
林家二哥朝著林蘭蘭扮鬼臉逗她,“蘭蘭,看看二哥。”
看著家人這般對待自己,關心自己,這也讓林蘭蘭心裡麵的沉重,稍稍消散了幾分。
她擠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我沒事的。”
“就隻是出去看了一圈發現,彆人家過得太苦了,我們家的日子實在是太好了。”
林鐘國的父親以前是軍人,後來退伍後做起來了和部隊的供需買賣。
這一項生意,不,應該說不是生意。
而是買賣,很是賺錢。
隻是,這些人外人都不知道。而後,林鐘國從父親手裡接過這一項買賣,有了父親在前麵鋪路,如今他的路,也算是順遂。
再加上,林蘭蘭是林母的老來得女,外人戲稱她是老蚌含珠,但是,這並不影響,林母對林蘭蘭的寵愛。
可以說是,她把當年年輕時的潑辣和暴脾氣,全部都收斂了起來。
如果說,林家大哥二哥三哥,他們從小得到的竹板炒肉,是鞋拔子挨打,那麼林母對待林蘭蘭,則是十分的寵愛。
在林蘭蘭麵前,她收斂了所有的脾氣。
以至於,她聽到女兒林蘭蘭這話後,便輕聲細語地問道,“那來蘭蘭有什麼想吃的嗎?”
林蘭蘭搖搖頭,她看著麵前神色蒼老,卻仍然慈祥的母親,她低下頭去。
藏住眼裡的複雜。
她的母親愛她,但是她更愛的是肚子裡麵掉下來的那一塊肉。
上輩子,沈綿綿離世後,她的這位疼她入骨的母親,一下子就不喜歡她了。
她恨她,恨她的存在,替代了她的親女兒,恨她,間接害死了她的親女兒。
更恨她的存在,提醒著她,她自己的女兒離世了。
可是,沈綿綿的死,真的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嗎?
不然吧。
她比誰都知道,沈綿綿有多渴望父愛和母愛,然後,她用了這一把利劍,狠狠地戳穿了沈綿綿心臟。
讓她徹底成為孤家寡人。
讓她徹底成為小可憐。
讓她有著親生父母,但是卻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親生父母,去疼愛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自己。
可是,這一切如果沒有林父和林母的默許,她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當林母來恨她的時候,林蘭蘭問過對方,你恨我,可是,你又對沈綿綿做了什麼?
哦,她隻是忘記了沈綿綿的生日,而選擇給她過。
她隻是在出門的時候,習慣性地給她帶了禮物,從而忽視了沈綿綿。
還有呢?
還有好多小事,忘記沈綿綿不吃香菜,忘記什麼對蜂蜜過敏。
以及,忘記了沈綿綿,其實也喜歡過周青鬆,他們才是真正的娃娃親。
這種種的種種,成為壓死沈綿綿的最後一根稻草。
然後,在沈綿綿死去後,她麵前的這些親人,在後悔,在假心假意地怨恨自己。
和她斷絕關係。
可是,她做錯了什麼?她隻是想保存自己,保存自己在林家的寵愛,她隻是不想把自己的父母分給彆人而已。
她本來身為林家的獨身女,卻因沈綿綿的出現而打破了。
她沒錯。
她隻是想維護自己的利益。
僅此而已。
想到這裡,林蘭蘭抬頭,小臉上掛著一絲笑容,輕聲哄著對方,“媽媽,我想吃您做的粘豆包,我要紅糖餡的。”
林母對於自己這個老來的女,向來是要風是風,要雨是雨,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媽現在就去供銷社給你買紅糖。”
“你不喜歡玉米粉,那我就用富強粉做怎麼樣?另外在給你買一罐麥乳精,我瞧著你小臉都瘦不少。”
林蘭蘭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她甜甜道,“謝謝媽媽,我最愛你了。”
這話,哄得林母眉開眼笑,甚至連飯都不吃了,直接進屋去拿錢拿票,準備去供銷社買東西的。
她一走,旁邊的林鐘國便問了,“蘭蘭,這幾天怎麼沒看你去找青鬆那孩子玩?”
周青鬆是周參謀的大兒子,說起來,林鐘國和周參謀兩人,還算是打小就在一起長大的。
當年兩人打算原本一起入伍的,但是林鐘國因為身體原因沒有被選上。
而周參謀卻是被選上的。
這讓兩人的身份,也開始天差地彆起來。
這幾年,周參謀更是扶搖直上,一下子兩家的距離就跟著拉開了。
所以,眼瞧著自家小閨女沒去找周青鬆玩,其實,林鐘國是有些著急的。
林蘭蘭聽到父親的問話,她小臉蛋上閃著一絲戾氣,隻是沒人看到,又快速地消失不見了。
“我不喜歡青鬆哥哥了。”
這話一說,林鐘國以為她是孩子的玩笑話,便笑著打趣,“你不是最愛過家家的時候,給你青鬆哥哥當新娘子嗎?”
林蘭蘭繃著一張細白的小臉,很認真地說道,“那是以前,以後再也不會了。”
她會周青鬆有意思,其實這裡麵,很大成分要歸功於林父在中間,從小的玩笑話。
林父想要和部隊長久地做生意,自然也就需要部隊裡麵有人脈。
當然,兒女親家是最好的姻親關係。
所以,其實想到這裡,林蘭蘭對林父是有怨的,怨他從小就給自己洗腦,將來要給周青鬆當媳婦。
眼見著女兒這般認真地否認。
林鐘國怔了下,“你不喜歡青鬆了,那你喜歡誰?”
“我喜歡我們新來的季老師。”
這話一說,林鐘國就下意識地拍了下桌子,“胡鬨,你季老師多大了,你多大了?”
他是見過季明遠的,那少年雖然優秀,但是和自家閨女,那是差了多歲的。
旁邊的林母出來了,頓時跟著埋怨,“老林,你也是的,小孩兒的話,你也當真?”
“你難道不知道,你閨女天天都在換著人喜歡?她之前還跟我說,她喜歡供銷社那賣肉的豬肉張呢,說以後嫁給他,天天都有肉吃。”
聽到這話,林鐘國的語氣總算是沒那麼凶了,他嗯了一聲,“都怪你,把蘭蘭給寵壞了,你看她才幾歲,就把喜歡嫁人掛在嘴邊。”
林母也不服氣了,“說我,你還不是寵蘭蘭?哪次出門進貨,你不給蘭蘭帶好玩意的?”
這倒是實話。
林鐘國盼著自家的這個小閨女,將來能夠嫁得好,他打小兒就富養著她。
所以,當聽到妻子這般說自己的時候,他也沒法反駁了,便隻能催促道,“還不去給蘭蘭,買紅糖買富強粉去,她想吃的時候沒有,就等著哭鼻子吧。”
林母這才作罷,換了厚棉衣,提著一個籃子,出了門子。
隻是,她剛一到供銷社的時候,就看見那邊織毛衣的鄰居在八卦。
“你們聽說了沒?林家那寵得跟眼珠子一樣的女兒,不是親生的。”
這話一說,宛若平地一聲驚雷,炸得在場的人都跟著目瞪口呆。
“梅花嬸,這話你可不能胡謅啊。”
“就是,那林蘭蘭是秀琴老蚌含珠才生下來的,這怎麼可能不是她親閨女?”
“不是親閨女,她能那般疼她閨女?”
“這不是開玩笑嗎?”
“真的,我不騙你,我聽我兒子說的,我兒子趙馮國,你們總知道吧,他之前在北京讀書,前段時間不是突然回來了嗎?”
“我再三追問下,問他為什麼回來,他跟我說他老師出事了,家裡沒人照看,要把當年收養的那個小閨女,給送到她親生父母家。
我就問了,怎麼那閨女在北京,她親生父母怎麼會,在我們漠河這種小地方?他還不跟我講,直到我翻到了他包裹裡麵的信,才算是看明白了。”
“那小姑娘的親生父母,正是咱們這一片住著的,林鐘國和李秀琴。”
這下,大家都麵麵相覷,“不能吧?人那小姑娘是在北京長大的,林鐘國和李秀琴他們可一直都是我們漠河人。”
這話一說,那人便說道,“你們忘記了嗎?六年前,李秀琴可是去了一趟北京的,當時她去之前還和我們吹牛的,說林鐘國要帶她去北京開眼界的。”
正是因為那一趟,李秀琴突然七個月早產了,便在北京把孩子給生了下來。
等他們再次回到漠河的時候,便抱著一個小女嬰。
大家也都以為,那個小女嬰是李秀琴之前在外麵生的那個孩子,甚至,連李秀琴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全家也都把那個小女嬰當成了寶貝一樣養大。
隻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那個女嬰,並不是李秀琴的孩子。
那——
李秀琴真正的孩子在哪裡?
當然,還不等大家八卦完,李秀琴也就是林母,當即就抄著籃子砸了過去。
“你們這些碎嘴的婆娘,我讓你們說,讓你們說。”
“我家蘭蘭不是我閨女,是你們閨女啊?”
抄著的籃子,竟然直接打到原先,嚼舌根的那個婦人身上,那婦人是趙母。
也就是趙馮國的母親。
她當即就跟著脖子道,“空穴不來風,要不是真人真事,我怎麼可能知道這麼清楚?”
“我不止知道,你家林蘭蘭不是你親閨女,我還知道,你親閨女在哪?”
林母下意識地問道,“在哪?”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可能是動搖了。
“你親閨女被她媽一起帶到,漠河勝利公社前進大隊,來下鄉了。”
這話一說,林母手裡的籃子哐當一聲掉了,她警告地看向對方,“老趙,你最好保證自己說的是實話。”
“不然,你知道我的脾氣。”
她年輕的時候,那可是出了名的小辣椒,潑辣的厲害,這是周圍的人都知道的。
隻是,後麵四十歲那年,意外懷上了林蘭蘭,生下來又是個閨女,麵對來之不易的小閨女。
小閨女小時候不好帶,脾氣大,愛哭,落地醒,整夜整夜都是抱著在懷裡。
從那四斤多小不點,一點點養到今年五歲。
說實話,林母李秀琴在林蘭蘭身上花費的精力和功夫,比前麵三個小子都多。
越是這樣,她越是不能接受。
趙母被質問了,她也不怕,當即梗著脖子,“不信,你去打聽,我話放這裡了,要是有假的,我天打雷劈哦。”
她兒子是個再正經不過的人了,在北京的學業正是關鍵時刻,若不是有要緊的事情。
也不會半路回來的。
所以,趙母對於自己的這消息,拍著胸脯可以保證,絕對是保真的。
聽到她信誓旦旦的保證,林母李秀琴深深地看了她片刻,隨即連籃子都沒撿。
直接掉頭回家去了。
至於,富強粉,紅糖,那是什麼都沒買的。
全部都給忘記到了腦後。
等李秀琴回到家的時候,林蘭蘭已經被哥哥們帶著出去玩了,後麵有個防空洞。
是他們這一代孩子,最好的聚集地。
她沒看到林蘭蘭,當即憂心忡忡地進了屋,林鐘國在算賬,他和部隊做生意,什麼都是打的是公家的名號。
不管是那衣服,還是部隊食堂的菜,都是從他這裡經手的。
以至於,他這每天的流水極大,若是算錯一筆,那就是虧本了。
聽到動靜,林鐘國一邊迅速地扒拉著算盤,一邊頭都沒抬,“買完了?”
李秀琴搖頭,“沒買。”
這下,林鐘國撥算盤的手一頓,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怎麼了?沾豆包不是蘭蘭最喜歡的嗎?”
李秀琴臉色有些難看,她思慮了再三,還是把之前聽到的話,原封不動的和林鐘國說了一遍。
林鐘國皺眉,下意識地反駁,“無稽之談。”
他女兒林蘭蘭,怎麼可能不是他親閨女?
李秀琴,“我也不想相信是真的,但是鐘國——”
“你還記得嗎?我當年在北京生產完之後,當時隔壁床的產婦,來抱過我家孩子?”
她那時候,回來後還說,她閨女怎麼長得有些不一樣了。
後來,還是護士說,小孩一天一個樣。
李秀琴這才沒把這件事當在心裡,要知道,她生的是個閨女,在時下這個大環境下。
不少人都是不喜歡閨女的。
以至於,她從來沒想過,有人會去偷她的孩子。
她這話一說,林鐘國也想起來了什麼,當時隔壁床的那個產婦,確實是匆匆地離開醫院。
還沒住到三天,就直接帶著孩子離開了。
當時病房的人還討論,說是那家人沒錢,才提前離開的。
這樣想來,怕是當年是有問題,才會心虛離開吧?
想到這裡,林鐘國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他在屋子內踱步,最後,他把目光定格在妻子身上。
突然問了一句。
“你覺得蘭蘭和我們像嗎?”
這話一問,李秀琴突然頓住了,蘭蘭和他們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像。
既不像她,也不像丈夫,還有她三個哥哥,更是沒有一丁點像的。
想到這裡。
李秀琴突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鐘國,該不會真的抱錯了吧?”
“什麼抱錯了?”
林家老三手裡拿著一個彈弓叉,正要回來拿彈珠的,聽到這,他頓時意外了下,推開門探頭進來,問了一句。
他今年十三歲,正是什麼都好奇的時候。
李秀琴沒想到小兒子這個點回來了,她擦淚,欲蓋彌彰,“沒什麼。”
林家老三嘁了一聲,轉頭離開了,隻是他是藏了心眼子的。
等走遠了,又悄咪咪地折回來,趴在門框上繼續偷聽。
就聽見裡麵的母親在問。
“鐘國,如果蘭蘭真的不是我們親生女兒,那咱們的親生女兒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