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中架起了篝火,一隻野豬在篝火上翻烤著,香氣四溢,油脂不斷地滴落在篝火中,滋滋作響。
不少山賊吞咽著口水,卻沒有絲毫非分之想。大當家吃肉,普通人吃野菜,合情合理。誰要是也想吃肉,那就去挑戰大當家啊。
“白癡才去送死呢。”有老人教訓自己十來歲的孫子。孫子很不服氣,低聲道:“憑什麼那個女的當老大,她有多少人?她很厲害嗎?”
想到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女做了大當家,他心裡就一萬分的不服氣,那個少女一定沒有他能打,憑什麼她當大當家?
那老人一掌拍在孫子的腦袋上,對著山賊中幾個強壯的大漢努嘴,低聲道:“你有他們厲害嗎?他們都不吭聲,你吭什麼聲?記住,萬事不要強出頭,出頭的櫞子先爛!爺爺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聽爺爺的沒錯!”
另一個角落,一個壯漢低聲對同村道:“那個女的很厲害,我們先聽她的,其他事情以後再說。”
雖然胡輕侯是個瘦弱的少女,可是一上來就斬殺了大當家和二當家,端的是心狠手辣,自己肯定不是她的對手,要是被她殺了怎麼辦?
認誰做老大不是認,憑什麼要為了與自己不相乾的事情去送死。
另一個壯漢點頭支持:“大牛就是想要做老大,強出頭,結果被殺了,我們乾什麼要與那個女的作對?誰做老大,我們不是喝野菜粥?”
左右輪不到自己做老大,絕不會為了彆人而去送死,誰想當老大誰去,反正他不去。
幾十步外,一群人擠在一起,燦爛地笑:“我早就想要殺了二蛋和大牛了!王八蛋,竟然禍害我們村的女人,死得活該!白癡才為他們報仇呢。有個女當家有什麼不好,至少不會禍害女人了。”
替二蛋和大牛報仇?報尼瑪的仇!二蛋和大牛搶老子女人的仇,老子都沒報呢,孫子才替二蛋和大牛報仇。
某個角落,幾個男子嘴裡大聲地說著:“女當家好,我們對女當家忠心耿耿。”
他見四周沒人注意他們,低聲道:“那個女的能打又怎麼樣,我們一定有機會殺了她的,到時候我們幾個人就是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
幾個人用力應著,心裡盤算,大當家的位置隻有一個,憑什麼你們是大當家而不是我。
胡輕侯慢悠悠地烤肉,她第一次在篝火上烤肉,手藝差得離譜,但是她堅決親自烤肉,而且絕不吃野菜饅頭野菜糊糊。
她沒從身上找到王八之氣,對這群詭異的“小弟”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感,反而一萬分的提防。
哪怕這些山賊因為腦袋被門夾了、吃錯了藥、暈血、愛好和平、聖母等等理由不敢與她廝殺,依然不意味著這群山賊不會想到下(毒)等等陰狠手段。
偏偏她對毒草的認識度就是個鴨蛋,毒蘑菇她都分不出來,更不用說從一碗綠色的野菜糊糊或者野菜饅頭中一眼看出毒草了。
胡輕侯想來想去唯有烤肉最安全。以這群山賊的貧窮而言,要是有能夠混入肉類的毒(藥)如鶴頂紅什麼的早就拿去賣錢了。
篝火上肉香四溢,胡輕侯割下一塊野豬肉,咬了一口,確定熟了,隻是沒有鹽,沒有調料,這野豬肉又硬又腥膻又沒有味道。
她切了最嫩的幾塊肉遞給了眼巴巴看著她的小女孩:“吃慢點,這肉硬。”
四周好些人聞著肉香,用力咽口水。
胡輕侯完全不理,絲毫沒有想過要分給他們,這些人沒有一個值得信任,而且身為山賊頭就要有山賊頭的覺悟,公平公正善良的山賊頭隻會死得快。
小女孩用力點頭,輕輕地咬了一口,細細咀嚼了半天,歡喜地對胡輕侯道:“姐姐,這就是肉的味道啊。”
她眯上了眼睛,幸福無比:“我要記住這個味道。”
胡輕侯深深地看著才三四歲的小女孩,隻覺腦海中轟然一聲響。
她慢慢地站起來,看向四周,看到了一張張虛偽的憨厚的臉,以及一張張麵黃肌瘦,一輩子隻吃過野菜,很有可能是第一次聞到肉香的,滿是好奇和羨慕的臉。
胡輕侯閉上眼睛,麵對天空,感受著陽光的溫暖,終究是不能徹底無情。
她割下了兩支豬前腿放在小女孩身前,然後指著剩下的豬肉,道:“來人,將這些豬肉按人數均分了,不論男女老幼,每個人都有一塊肉,若是敢分得不勻,胡某就砍下你的腦袋!”
她看著驚喜的山賊們,冷笑道:“今日是胡某成為這山寨之主的第一日,自當普天同慶。”
一群山賊大喜,不住口的誇讚:“大當家好人啊!”“大當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大當家一定會子孫滿堂的。”
他們目不識丁,一輩子不是種地就是做賊,哪裡懂得什麼好聽話,也就知道這些在地主老爺家喜慶日子說的好聽話了。
胡輕侯揮手,繼續與小女孩啃咬野豬肉。
一群山賊分了豬肉,人人欣喜無比:“這就是肉啊!”“真好吃!”“地主老爺每天都能吃肉,真是太幸福了!”
山寨中頓時喜氣洋洋,仿如一家人。
胡輕侯喝道:“你們都是哪裡人,以前都是做什麼的,都給我一一說來!”
一群山賊吃著豬肉,七嘴八舌地介紹著自己。
“……我是李家村的……以前是種地的……”
“……我是王家村的……”
“……我以前是佃農……”
胡輕侯時不時說上幾句:“……種地的為什麼做山賊了?……你家男人呢?……孩子他爹呢?”
聊天很快就成了訴苦。
有老人眼淚汪汪:“……我祖爺爺的時候,家裡有二十畝地的,足足二十畝上好良田啊,我家那時候有十幾口人呢!可西羌作亂,我祖爺爺幾個兄弟都被官府征役去了西涼,再也沒有回來……家裡沒人種地,交不起賦稅,隻好賣地……一年不如一年……到我這一輩,家裡彆說地了,祖屋都賣了……”
一個老婦人道:“……我家不是遇到了西羌人作亂,我家是遇到了匈奴人作亂……全家逃到了這裡……外鄉人,除了做佃農還能做什麼?”
有人道:“我家也是被西羌人害了,家裡的男丁都被抓去服役了,剩下孤兒寡母,要麼賣身為奴,要麼就隻有逃難了……”
有人想起自己的遭遇,低聲哭泣,有人早已麻木了,帶著笑容說了自家的經曆。
眾人的遭遇極其類似,男丁儘數死在了胡人作亂之中,家中沒了勞力,而靠婦孺耕地收成暴跌,交不起賦稅,又不願意做奴隸,終於成了流民,然後就是被裹挾成了山賊。
胡輕侯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了,怪不得這有百餘人的山賊窩中竟然隻有一二十個青壯,像難民營多過了像山賊窩。她問道:“如今是哪一年?朝廷天子是誰?”
四周漸漸安靜,一群山賊呆呆地看著她。
胡輕侯心中後悔,悄悄握緊了刀柄,該死的,她大意了!
她還以為聊了許久,眾人已經放鬆了警惕,因此可以輕輕鬆鬆問出“如今是那一年,朝廷天子是誰”等等問題,然後對方就會自然而然地回答,“如今是某某朝,皇帝是某某某”,沒想到這些人警惕性這麼高,分分鐘看穿她是穿越者了。
一個山賊皺眉問身邊的另一個山賊,道:“如今是哪一年了?”
被問的山賊苦思許久,道:“今年應該是辛酉年。”
周圍立刻有人嗬斥:“胡扯!今年是癸亥年!”
另一個人反駁道:“不對,今年應該是壬戌年。”
胡輕侯呆呆地看著眾人,好像事情不是她想得那樣,她慢慢地道:“你們也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
一群山賊尷尬極了,這些年氣候一年比一年糟糕,活下去都不容易了,過年沒有絲毫喜慶,誰還會記得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