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真相出現!目擊者的述說 每一處證據都……(1 / 2)

楊府。

楊彪大步進了書房, 見楊賜和楊休都在,搖頭道:“陛下對十常侍沒有一絲的責怪,一如往常般親厚。”

他看著楊休, 有些可惜,兒子聰明伶俐, 小小年紀就有遠超成人的智慧, 以後弘農楊氏的未來都在楊休身上了,可楊休畢竟太小了, 有些事情太過想當然,以為一個小小的謠言就能離間劉洪和十常侍,真是可笑。

楊賜看著傻兒子,就這心思能夠當衛尉, 全靠門閥的聲譽啊。

他不好當著孫子的麵罵兒子蠢, 重要給兒子一絲身為父親的尊嚴, 於是淡淡地道:“不然!陛下衝靈踐祚,孤苦無依,疑心極重, 聽聞《太平經》能夠有‘回陽’之術,而十常侍和胡輕侯不曾提及,必然會懷疑十常侍和胡輕侯隱瞞不報。”

楊賜看著蠢兒子, 笑道:“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既然十常侍可以為了‘回陽’而對他隱瞞不報,那麼會不會有其他對十常侍有好處的事情隱瞞不報?”

楊彪緩緩點頭,身為上位者不在乎下位者貪汙(受)賄, 上位者在意的是下位者是否忠誠,隱瞞重大消息的下位者就是叛徒。

楊賜繼續道:“陛下城府極深,不會隨意表露自己的憤怒, 何況十常侍勢大,豈能輕易下手除去?定然會三思而後行。”

楊休站在一邊,心中微微一動,有些困惑不解。為何劉洪除掉十常侍必須三思而後行?直接下令殺了不行嗎?

楊休又想到劉洪對士人的顧慮,心中同樣不解,劉洪為何不殺光了士人?

他沒有提出自己心中的困惑,身為神童,他更願意自己慢慢去理解其中的奧妙,大家都這麼做,都這麼顧慮,一定是有深刻原因的,隻是他還沒有想通而已。

楊賜沒有注意楊休,繼續對兒子解釋道:“陛下與十常侍離心,那隻是其一。”

楊彪一怔,還有妙用?

楊賜歎氣,一流人才設計,一流人才看穿計謀,三流蠢材看到計謀都不知道是計謀,楊家祖孫三代正好是三種類型的代表。

他有些憤怒地看著愚蠢兒子,道:“既然十常侍隱瞞‘回陽’,那麼這《太平經》隻怕是真的神通,陛下一定會命令胡輕侯交出《太平經》上卷。”

楊彪終於懂了,笑道:“胡輕侯怎麼會交出《太平經》上卷呢?長生不老,縱橫天地的神通誰不想要?陛下得不到《太平經》上卷,定然會下令處死胡輕侯與十常侍。”

他想了想,繼續道:“哪怕胡輕侯交出《太平經》上卷,陛下也不會善罷甘休。隻有上卷,如何縱橫天地?定然會嚴令胡輕侯收集《太平經》中卷和下卷。”

“中卷可以從張角手中奪取,下卷蹤跡全無,胡輕侯又從哪裡去尋?”

“若是久久尋不到,陛下隻怕會懷疑胡輕侯和十常侍故意隱藏下卷,斷絕他成仙得道的機會,陛下殺心一起,十常侍和胡輕侯定然死得慘不堪言。”

楊賜點頭,這隻是最簡單最表麵的兩個結果。

他很清楚楊彪想不出其他,繼續道:“其三,可以挑撥中常侍內訌。”

楊彪用力點頭,中常侍隻是一個官職,宮中身為中常侍的官員數以百計,“十常侍”隻是其中最著名、最與皇帝親近的十個人的合稱。中常侍們身為宦官,誰不想“回陽”?

可若是十常侍拿不出“回陽”的法術,其餘中常侍會怎麼想?隻怕會對十常侍恨之入骨,時刻在劉洪麵前挑撥離間。

楊賜道:“其四,可以……”

他看了孫子楊休一眼,終於沒有說下去,這些可以悄悄告訴兒子,沒有必要在孫子麵前說出來,畢竟有些事情過於不堪,孫子未必想到了。

因為在楊賜看來,其四是誣告十常侍穢亂宮廷,皇子血統存疑。

《太平經》可以“回陽”,如何個“回”法?這宮廷之內有擁有“回陽”之術的宦官,如何確保何皇後等等後宮女子乾淨?如何確保劉洪的子女真是他的?

楊賜道:“其五,可以挑撥天下門閥士人爭奪《太平經》。”

“‘回陽’一字真的是宦官想要的‘回陽’?”

“會不會是單純的傳統意義上的死人複生的‘回陽’?”

楊賜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道:“若不是這個謠言是德祖傳出去的,老夫都會懷疑這‘回陽’究竟是哪種‘回陽’。”

“既然《太平經》中卷有長生之術,那麼這‘回陽’一字隻怕有八成的可能是起死回生了。”

人越老,越是怕死,因為死亡就在眼前。若是能夠死而複生,什麼皇帝,什麼銅馬朝,什麼天下百姓,誰能阻止有錢有權的老人爭奪“回陽”之術?

楊賜有十成的把握其餘門閥中的老年人會上當。

始皇帝陛下都不能免俗,一心求長生,普通人豈能無視?

楊彪歡喜地道:“所以,這天下門閥士人對陛下和胡輕侯會更加敵對?”

楊賜微笑點頭,士人和皇帝的權力爭奪貫穿了前漢和銅馬朝,誰也休想停下來,此刻隻是更加添了一把火。

他看了一眼楊休,心中得意。

劉洪竟然敢將他罷黜了,活該被天下士人視為仇敵。

楊賜微笑著,道:“此刻,你看這‘回陽’之計是如何精彩?”

楊彪用力點頭,看兒子楊休的眼神溫和極了,心中卻深深忌憚,兒子太過聰明,老子竟然有些緊張和惶恐。

楊賜微笑點頭:“不錯,這就是上兵伐謀。萬事要多動腦筋,隻是拳頭大是沒用的,管理天下需要的是腦子而不是拳頭。”

楊彪和楊休一齊點頭,天下就是該聰明的士人管理,不識字的粗鄙平民隻配做韭菜。

楊休微笑,胡輕侯究竟是平民,智商有限,平白自送人頭,死了怨誰?

……

洛陽的某條街上,一個布衣男子戴著鬥笠,遮遮掩掩地左顧右盼,沒看到有人,這才在一個屋子前輕輕敲門。

在有節奏的敲門聲中,房門打開,那鬥笠男瞬間就進了屋子,然後合上了門。

屋內的人恭恭敬敬地道:“徐常侍。”

那徐常侍微微點頭,道:“馬元義,可有張教主的消息?”

馬元義微笑搖頭:“尚未有。”

冀州到洛陽路途遙遠,尋常人隻怕要走一兩個月,通信哪有這麼容易,何況此刻天下到處都是太平道信眾舉事,這通信自然就更加難了。

那徐常侍皺眉,冷冷地盯著馬元義,道:“你老實與我說,這《太平經》是不是真有神通?”

馬元義也聽說了《太平經》的諸般謠言,真誠地道:“師尊有呼風喚雨之術是小人親見,但其餘神通卻從來不曾聽師尊提到過,小人也不知《太平經》有沒有其他神通。”

他很清楚徐常侍是來問“回陽”的謠言的,可是他真的不知道。

那徐常侍冷冷地盯著馬元義的眼睛,問道:“你真的不知道?”

馬元義沒有絲毫說謊,道:“小人從來沒有聽師尊提過其餘神通,也不知道《太平經》其實有上中下三卷。”

“小人知道的《太平經》的秘聞都是這幾日從洛陽街上聽來的,隻怕還沒有徐常侍了解得多。”

那徐常侍冷哼一聲,非常不滿。

馬元義長鞠到地,道:“我太平道為了天下百姓而舉事,我師尊心中無有一絲為了自己,師尊若有其他神通,定然會坦然告知小人和徐常侍。”

“如今洛陽所傳之言未必是真的,謠言豈可輕信?徐常侍且耐心等待,師尊到了洛陽後自然會與徐常侍親自解釋。”

那徐常侍又是冷哼一聲,有些信了,心中失望,若是張角真有“回陽”之術,一定早早拿“回陽”之術為誘餌勾結宦官了。

可若是張角欺騙了他,《太平經》真有“回陽”之術,他是不是就可以“回陽”?

那徐常侍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是希望張角欺騙了他,還是沒有欺騙他。他有些無可奈何,《太平經》在張角手中,他怎麼確定真假?

那徐常侍深深呼吸,道:“何時起事?千萬不要錯過了時機。”

馬元義點頭,道:“消息未到,隻能等待。”

他雖然是太平道在洛陽大計的執行者,但是何時起事卻要聽從一個神秘人物的指揮,那神秘人物一直沒有下令起事,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最佳時機。

那徐常侍低聲道:“這事拖不得,一旦有人告密,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馬元義笑道:“徐常侍隻管放心,我太平道信眾絕不會告密。”

那徐常侍點頭,出了屋子,悄悄回宮。

待那徐常侍不見了蹤影,馬元義也出了屋子,在街上七拐八拐,進了另一個屋子。

屋中有人歡喜地道:“馬大哥!”

馬元義微笑點頭,這屋中是他從荊州和揚州帶來的信眾中的頭目。

他微笑道:“諸位還要稍待,我太平道一舉推翻暴君的時日指日可待。”

一群頭目歡喜地點頭,有人興奮地問道:“馬大哥,這《太平經》中真有長生不老,點石成金,飛天遁地的神通?”

馬元義笑道:“唐周,隻要對教主忠心,人人都會學到《太平經》中的神通的。”

唐周咧嘴笑著,心中不滿極了,《太平經》有這許多神通,為何不傳給我?

他早就對馬元義和張角不滿,心中存了告密的念頭,可是如今太平道席卷天下,頗有取代銅馬朝之勢,他便忍了,明明是“開國功臣”,豈能放棄了到手的富貴?

如今有《太平經》的神通在,唐周心中告密的計劃再次延後,無論如何等一等,若是張角真的將《太平經》的神通傳給了他呢?

他微笑著道:“是,馬大哥,我一定為太平道,為教主儘心竭力!”

……

那徐常侍換了一身衣衫,大搖大擺進了皇宮。

童敦儀站在一角默默看著,然後快步尋了張讓,恭敬地道:“今日出宮的中常侍唯有徐奉徐常侍。”

張讓微笑點頭:“好,好,好。”

童敦儀微笑看著張讓:“張常侍可否累了?小人給你捶背。”挽起袖子就要給張讓捶背。

他問過其餘人了,拍馬屁的方式無非是送錢、說好聽話、捶腿捶背,身為有理想的小宦官,他自然要努力拍張讓的馬屁,早日成為中常侍。

張讓皺眉,道:“不用了。”

童敦儀想著張讓太過客氣,他萬萬不能當真,必須堅持,急忙道:“張常侍不要客氣,小人應該的。”就要去捶背。

張讓喝道:“滾!”

童敦儀愕然,真的生氣了?為什麼啊!急急忙忙離開,心中無奈極了,張常侍脾氣太大,喜怒難測啊,不過他一定會堅持拍馬屁的。

張讓道:“來人,叫封胥來見我。”

自有宦官去傳召中常侍封胥。【注1】

封胥進了張讓的房間,見張讓、趙忠、孫璋都在,急忙恭敬地行禮道:“張常侍喚我何事?”

大家都是中常侍,但是在皇帝麵前的分量完全不同,封胥必須規規矩矩地麵見張讓等人,其中的規矩、態度萬萬錯不得。

張讓冷冷地道:“張角在京城內有何詭計?你為何還沒有裡應外合?”

封胥看了一眼張讓、趙忠、孫璋三人的臉色,笑了,氣勢大變,身上的畏畏縮縮再也不見。

他淡淡地道:“啊,原來是徐奉暴露了。”

今日徐奉出宮見馬元義,回來後才剛向他說了今日見麵的結果,張讓立即召喚他,他就知道多半是徐奉暴露了,而徐奉是他的人,他自然也暴露了。

趙忠喝道:“你好大的膽子!”造反啊,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造反。

孫璋冷冷地看著封胥,問道:“你是不是瘋了?造反對你而言有什麼好處?”

封胥平靜地看著三人,笑著道:“造反對我有何好處?”

他的目光掃過張讓等三人,感受著三人緊緊地盯著他的目光,反問道:“你們為何進宮?”

封胥不待三人回答,道:“這宮中數千宦官,進宮的理由都隻有一個。”

他平靜地道:“窮。”

封胥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若不是窮,實在是活不下去了,誰會自願進宮做宦官。”

他大聲地笑:“宦官啊!宦官啊!斷子絕孫的宦官啊!誰忒麼的願意做宦官!”

“老子當年窮得叮當響,家裡一口野菜糊糊都沒有了,三天沒有吃飯,渾身上下沒有力氣,都不想說話,太陽曬到臉上,老子就要暈倒了,老子不進宮做宦官,怎麼活下去?”

張讓等三人冷冷地看著封胥,絲毫不覺得封胥有多慘。

孫璋冷冷地道:“就你快餓死了?這裡誰不是如此?”

趙忠冷笑道:“曹騰尚且如此,就你與眾不同?”

最近五十年,最威風八麵的宦官非曹騰莫屬。

曹騰身為宦官,左右朝政還算了,更是參與了毒死質帝,擁立桓帝的大事,之後更是在朝廷屢建大功,被封為亭侯,升任大長秋,富貴榮華不可限量。

可曹騰初進皇宮的理由同樣是因為窮。

曹家是個大家族,除了人多什麼都沒有,曹騰的父親曹節是個老實人,被家族的人往死裡欺負,借口曹節有幾個兒子,逼迫曹節將小兒子曹騰送入皇宮做宦官,以此謀求與宮中的貴人搭上關係,以後全族興旺發達。

曹騰小小年紀進了皇宮,能有什麼認識貴人的機會?

曹家等了十幾年不見曹騰結識貴人,對曹騰的父親和兄長們更是打罵隨心了,唯有夏侯家對曹騰的父親和兄長還算不錯,時有接濟。

後來曹騰終於發達了,衣錦還鄉,曹氏宗族拚命推薦族中子弟過繼給曹騰,曹騰恨這些族人無情無義,不加理會,過激了夏侯家的孩子,那就是曹高。

曹高憑借曹騰的福澤,從鄉下小子一路高深,直到如今成了大鴻臚。

張讓等人冷冷地看著封胥,他們都不屑於說自己進宮前有多慘,隻說眾所周知的曹騰,如此威風八麵的曹騰尚且是因為窮而進了皇宮為宦官,你的苦又有什麼稀奇的?

封胥笑道:“是啊,大家都窮,都苦。”

他眼中帶著笑,道:“我窮得野菜糊糊都吃不起了,為何門閥士人家中的狗都在吃肉?”

“好吧,這叫作命。”

“我野菜糊糊都吃不起,門閥士人的狗在吃肉,我沒什麼好妒忌和恨的。”

“要怪,就怪自己投胎不好,為何要投胎做人呢,投胎到門閥士人家中做條狗多好。”

封胥微微笑著:“門閥士人都是上輩子行善積德了,所以這輩子享受福報,對不對?”

他的眼神漸漸猙獰:“我進宮不久,在某次宴會中伺候陛下,有朝廷官員見我年少,問我為何進宮,家中父母何在。”

“我說,我爹娘都病死了。”

“一個朝廷官員驚訝地問道,‘哪個庸醫開的藥方?’”

“我回答,不曾看大夫,求了巫醫禱告,不曾見效。”

“那朝廷官員大笑,‘我明白了,你家父母不是病死的,是蠢死的!這個世上竟然有人得病不看大夫,看巫醫?這是蠢得該死啊。’”

封胥盯著張讓等人,冷冷地道:“是啊,為什麼不看大夫,為什麼要看巫醫,真是蠢死了。”

“世上幾人看得起大夫?”

“世上幾人不想看大夫?”

“在那官員的眼中,生病看大夫是理所應當的,不看大夫就是愚蠢,就是該死。”

封胥平靜地道:“在那官員的心中哪裡知道世上的平民十有(八)九看不起大夫,那隻是區區幾文錢的診金,那區區幾文錢的草藥錢,沒有就是沒有。”

“窮人生病,要麼求巫醫禱告,要麼就是死撐,撐得住,就活下來,撐不住,就死了。”

封胥臉上帶著笑,看著張讓等人,道:“昨日汝南袁氏一公子袁述說,‘自古以來治病救人非大夫施以草藥湯汁不可,何時聽說符水可以治病救人的?’”

他陡然暴怒:“他懂什麼!”

“他知道世人吃什麼嗎?”

“他知道世人每年賺多少錢嗎”

“他知道世人的貧寒饑病嗎?”

“他心中的‘世人’,心中的‘自古以來’,心中的‘曆史’,唯有帝王將相門閥貴胄!”

“其餘平民都不是人!”

“我為什麼要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紈絝成為朝廷大臣?”

“我為什麼要被一個個紈絝管理教訓?”

“我為什麼要看著天下萬民永遠在一個個紈絝手裡受苦受凍忍饑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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