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胡狗官有一群好人手下 選拔人才的方式……(1 / 2)

次日, 胡輕侯的奏本的更多內容被泄露了出來。

“懇請朝廷派遣大臣護送《太平經》中卷入京?”楊賜冷冷地道,一句話中透露的消息有些多啊。

楊彪毫不在意,道:“無非是換個角度表忠誠和拍馬屁而已。”

胡輕侯要求朝廷派大臣跑到冀州, 然後再從冀州護送《太平經》中卷回朝廷, 如此繁瑣的行為不過是想要讓朝廷知道《太平經》中卷如何重要,胡輕侯萬萬不敢信任手下菜鳥,而自己又無法從冀州脫身離開。

或許還有一絲表示冀州戰況危急, 誇大自己功勞的意思,但這些都是小手段。若是胡輕侯真的打敗了張角,這些小手段都在朝廷允許的範圍之內,甚至還有些太老實了,可以再誇張一些。

楊彪冷笑道:“‘破賊三十萬’, 胡輕侯根本不懂朝廷規矩。”

銅馬朝多有平叛平亂, 前線將領上報戰功, 與後方統計戰功有約定俗成的規矩。

前線將領上報戰功必須誇大百倍, 殺一為百,殺百為萬,不如此,何來功勞?【注1】

後方按照虛報數字論功行賞,然後果斷在內部統計數字的時候堅決扣掉摻入的一條黃河般的大水。

胡輕侯奏本中這“破賊三十萬”必然是有水分的, 但是一定沒有百倍, 以皇甫高、朱雋、盧植遇到的十幾萬、幾十萬黃巾賊的數字估算, 胡輕侯說不定隻虛報了一倍到兩倍,這真是良心報價了。

楊彪淡淡地道:“皇甫高隻怕是要被罷黜了。”

論戰功,皇甫高被黃巾賊的無名小卒困在陳留,胡輕侯大敗黃巾賊賊首張角。

論忠誠,皇甫高有違背聖旨的嫌疑, 胡輕侯奉獻了人人夢寐以求的《太平經》。

皇甫高簡直被胡輕侯比到了塵土中,而皇甫高更與胡輕侯有仇。

劉洪不罷黜皇甫高簡直沒有天理了。

楊賜嗬斥兒子:“你隻看見胡輕侯,沒看見朝廷袞袞諸公嗎?誰不想要《太平經》?”

“胡輕侯要求朝廷官員到冀州護送《太平經》,為何不是看破了朝廷諸公個個對《太平經》虎視眈眈,乾脆將燙手山芋甩給了朝廷?”

楊彪恭敬點頭,心中不以為然,若是這麼說,那派誰可以信任?長生麵前,誰值得信任?

他看了一眼肅立在身邊的楊休,楊休今日老實地沒有說話。

楊彪不以為意,兒子雖然聰明,終究年幼,對朝廷、對人心不了解,能夠有一兩次超出年齡的判斷已經是神童了,以後多加培養,不能要求太多。

楊彪慈祥地摸著兒子的腦袋:“今日早膳可喜歡?可有多吃一些?弘農楊氏的未來都在你身上,你一定要好好保護好身體。”

楊彪對自己的慈父行為點一萬個讚,絲毫沒有被兒子比下去的憤怒不甘。兒子是他生的,他為楊家做出的巨大貢獻就是生下聰明絕頂的楊休,這功勞還不夠?

他和父親楊賜就是個中人之資,已經將弘農楊氏推上了一門二公卿的高度,聰明絕頂的楊休一定可以再上層樓,保證弘農楊氏三百年安穩。

楊休溫和地點頭,努力裝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的乖巧,心中對父親和祖父的單純愚蠢真是心累極了。

胡輕侯的奏本就是這麼簡單?

楊休心中苦笑,他看穿了胡輕侯的詭計,可是又有什麼用?

他能夠破解胡輕侯的詭計嗎?能夠的,太能夠了,隻要一句話就能破解胡輕侯的詭計。

可是,楊休卻不敢動。

上一次他用一個“回陽”的謠言就離間了劉洪與十常侍、胡輕侯的關係,那是他智力碾壓十常侍和胡輕侯,或者十常侍和胡輕侯愚蠢得找不到他嗎?

不是的,那隻是造謠太容易了,十常侍和胡輕侯毫無防備,被他輕易得手。十常侍和胡輕侯想要事後追查造謠者就千難萬難了,誰能知道和記得是哪個陌生人在街上胡說八道?

而且十常侍和胡輕侯的敵人都太多了,哪怕隻在京城待了短短時間的胡輕侯至少就有弘農楊氏、汝南袁氏、大將軍何井、山東孔氏,以及一大群被她毆打的同僚,被她橫眉冷對的門閥貴公子。

十常侍和胡輕侯的敵人可謂是遍布整個朝廷,他們根本無從下手排查是誰躲在(幕)後攻訐他們。

但這一次……

楊休幾乎確定這是胡輕侯和十常侍的陷阱。

洛陽街頭的各個酒館、店鋪、菜市場此刻肯定已經遍布了十常侍和胡輕侯的眼線,就等誰第一個出頭破解胡輕侯的詭計。

然後,十常侍和胡輕侯就會順藤摸瓜,找出幕(後)黑手,用最凶殘的方式瘋狂報複。

楊休以孩童般的純真對著祖父楊賜和父親楊彪笑著,他能夠將他猜到的這些,以及破解方式告訴祖父和父親嗎?

楊休隻要想到祖父和父親的愚蠢,以及對《太平經》的執念,深深懷疑祖父和父親得知真相後會做出什麼愚不可及的事情。

他唯有以孩童的純真微笑看著祖父和父親。

他身負延續弘農楊氏的地位和未來的重任,這其中也包括了阻止祖父和父親做出傷害弘農楊氏的傻事。

楊休純真地笑著,想到他的其他兄弟姐妹就是一群幼稚愚蠢的小P孩,弘農楊氏的未來都在他一個人身上。他唯有更純真地微笑和裝傻。

胡輕侯的詭計與弘農楊氏無關,弘農楊氏不知道毫無損失,知道了反而要倒大黴。

……

第三日,劉洪下了聖旨,命令小黃門蹇碩帶領五千羽林軍北上冀州取《太平經》中卷。

一群大臣憤然,一個官員啟奏道:“陛下為了一本謠傳的書籍而勞師動眾,何也?”

另一個官員出列,道:“陛下可知道五千人需要耗費多少錢糧?區區一本書籍,何須五千人?遣十餘人足矣。”

又是一個官員厲聲道:“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太平經》純屬謠言,陛下豈能當真?這是要以鬼神治國嗎?”

一個官員須發皆張,喝道:“陛下!此刻盧北中郎將,朱右中郎將,皇甫羽林中郎將被賊人所困,朝廷派遣大軍救援尚且不及,豈有調用五千精銳去取一部經書的道理?”

一個官員大聲嚎哭:“銅馬朝江山大亂,陛下不知道為國為民,一心巫蠱,這是要壞我銅馬朝天下嗎?”

劉洪拂袖而去:“退朝!”

一群官員憤怒嗬斥,大聲嚎哭,待劉洪出了大殿,眾人立馬整理衣衫,抹掉眼淚和唾沫,恍若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嗬斥皇帝的荒謬行為是公事,但論私,誰不知道劉洪定然派遣大軍去冀州取《太平經》。

一個前一刻還在嗬斥劉洪不該派遣五千羽林軍的官員不屑地道:“陛下隻派遣了五千人?若是老夫至少派遣一萬人。”

一個為皇帝看重巫蠱而不重視大將安危的官員道:“陛下優柔寡斷,此刻才下了決心,若是換做了我,昨日就派羽林軍去冀州了。”

長生啊!什麼流民作亂,什麼黃巾賊圍困官兵,與長生相比算根毛?

朝廷官員一萬分理解劉洪的舉動。

袁隗冷笑:“沒想到便宜了十常侍。”

一群官員點頭,劉洪愣是拖延了三日才派遣小黃門蹇碩帶羽林軍出兵,當然是因為對派誰去冀州取《太平經》猶豫不決。

當年秦始皇派徐福去海外尋仙求長生之道,結果徐福一去不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得了仙緣後把皇帝跑在腦後了。

前車之鑒在此,劉洪豈能隨便信任他人?

隻是沒想到那“回陽”傳說之下明顯已經被劉洪懷疑的宦官竟然再次得到重用。

這是表示宦官又成為劉洪的唯一信任的群體了嗎?十常侍果然不是輕易可以扳倒的啊。

一個官員長歎:“我還以為陛下會派遣劉焉或者劉虞的。”這兩個人是皇室宗親,比其餘大臣可靠多了。

一群官員無奈搖頭,《太平經》落在劉焉和劉虞手中,他們或許還能有就會一睹真容,落到了蹇碩手中隻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

何井送走了袁述,臨彆前握著袁述的手道:“袁閥主所托之事,何井不敢有違。”

袁述聽著“袁閥主”,努力板著臉,溫和地道:“大將軍何以如此自謙?汝南袁氏對大將軍敬仰已久。”

一轉身,袁述笑得嘴角都要裂開了,何井這是表示投靠他了?果然一個人手中就是要有名將啊,有了皇甫高之後何井都投靠他了。

何井待袁述的車駕再也看不到,這才回了大將軍府邸。

荀憂快走幾步,略微落後何井半個身位,低聲道:“大將軍何以答應袁述?此刻再分出三千羽林軍,京城隻怕不穩。”

袁述此來是向何井建議派遣大鴻臚曹高的兒子曹躁領三千羽林軍救援皇甫高。

荀憂對救援皇甫高毫無意見,皇甫高去陳留隻是為了避開胡輕侯,絕無違抗聖旨之心,這救援自然是應該的。

隻是南軍作為衛戍京城的禁軍,也就幾萬人而已,又是守住進入洛陽的數個要地,又是調兵遣將救援朱雋和盧植,今日又抽調了五千人跟隨蹇碩去冀州取《太平經》,還能剩下多少人?

若是再派遣三千人跟隨曹躁去救皇甫高,京城真是空虛到了極點,隻怕京城方圓五十裡之內唯有皇宮內的數千羽林軍了。

何井微笑道:“公達言之有理,隻是皇甫中郎將國之重臣也,不可不救。”

“若是皇甫中郎將為國平寇卻被朝廷舍棄,這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啊,天下還有誰人心懷忠義,還有誰為國儘忠?”

“何某每念及此,淚水濕透衣襟。”

何井腳步不停,看著荀憂,柔聲道:“何某無有戰功,不懂兵法,愧為大將軍,但為國挽救忠臣,為陛下拯救天下,卻還是會做的。”

荀憂急忙道:“大將軍真乃國士也!”

他心中對何井的愚蠢唯有佩服,蠢到你這個程度真是奇跡啊,你丫為了討好門閥士人,一點點輕重緩急都不懂嗎?

何井愉快地走向書房,腳步輕飄飄的。

隻要這次救了汝南袁氏下一任閥主袁述的手下皇甫高,汝南袁氏與他的關係自然是直線上升了。

何況這一次袁述推薦的援軍將領是曹躁,曹躁的祖父可是中常侍曹騰啊,也算是宦官一係。若是曹躁立了大功,他多少算是與十常侍保持良好關係了吧?

何井微笑著,隻覺今日真是幸運的一天。

……

冀州。

胡輕侯數萬大軍止於冀州邊界,絲毫沒有繼續向南進入兗州的意思。

“所有郡縣全力推動集體農莊製度,本座要冀州所有人不是在種地,就是在養雞養豬!”

胡輕侯對太平道橫掃了冀州官府深感舒心,在與種地的時令賽跑的時刻,不用與地方官府糾纏權力,實在是太好了。

此刻已經是五月底了,她不清楚還能不能種豆子和黍米,若是強行種了,是顆粒無收,還是隻有兩三成的糧食。

那些老農對五月底才種地同樣瞠目結舌,冀州百姓祖祖輩輩不曾這麼晚才種糧食的,誰知道還能不能種?

胡輕侯不管是什麼結果,無論如何要發動所有人種豆子,能產出一點點也比吃樹皮和泥土要好。

薛不膩用力點頭,道:“不過,有些土地沒有辦法加入集體農莊製度。”

集體農莊製度的根基就是大量的土地和大量的人口,在真定縣或者元氏城都沒有問題,這些地區因為張角集中了大量太平道信眾,被太平道信眾奪取的縣城的所有官府和門閥儘數受到了血洗,獲取土地和人口的阻力為零。

可在其餘地區就不是那麼順利了。

太平道信眾隻有那麼一些人,常山國聚集得多了,其餘地方就少了,好些大門閥依賴大量的仆役頑強抵抗太平道信眾,堅持到太平道信眾撤退的不在少數。

這些大門閥幾乎控製著地方八成到九成的土地,大門閥猶在,怎麼進行集體農莊製度?

一群管事無奈地看著胡輕侯,道:“尤其是巨鹿……”

還以為這裡是張角的老巢,所有門閥都會死光光,沒想到官府確實都被殺了,門閥卻幾乎毫發無傷。

胡輕侯惡狠狠地道:“這簡直是巨鹿門閥勾結太平道的鐵證!”

汝南袁氏與太平道有勾結,支持汝南袁氏的門閥自然不會被太平道血洗。

一群管事歎氣,之前為了追殺張角,糾集了人手拚命追趕,沒時間處理巨鹿的門閥,但此刻回過頭來想要種地,就發覺有門閥在,這集體農莊式的種地就行不通了。

胡輕侯冷笑道:“行不通?這事情太容易了,不就是被賊人血洗嗎?胡某難道不會假扮賊人血洗他們?”

隻要殺光了冀州的門閥,這冀州以後就是她說了算,什麼汝南袁氏,什麼銅馬朝天子,統統指揮不了冀州的百姓。

一群管事臉色蒼白,好些人抖了一下。

胡輕侯斜眼看一群管事,歎了口氣,集體農莊的後遺症出來了。

她對薛不膩道:“你去收攏所有失地流民,不管是太平道信眾也好,是各地的老實百姓也好,隻要沒有土地耕種,不論男女老少,你儘數將他們帶回常山國種地。”

“各地的門閥就由著他們好了,本座不是冀州牧,他們愛怎麼就怎麼。”

薛不膩笑著去了。

胡輕侯平靜地開始處理其他公務,她過於心急了。

集體農莊的各個管事,不論是薛不膩、還是趙恒,或者長期跟在她身邊的煒千、紫玉羅,這些跟隨在她身邊的人個個是為了過得更好更幸福,為此可以做很多以前沒有做過的瘋狂的事情。

但這些人能夠脫穎而出,不是因為她們能乾,能打,而是因為這些人都是善良的人。

胡輕侯怎麼敢提拔邪惡的人放在身邊?

她為了可以睡覺不用睜隻眼而提拔了煒千,同樣用這個標準提拔了其餘人。能不能乾不重要,識不識字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善良,不會反噬她。

這個用人標準造成了胡輕侯身邊的管事其實都是有底線和節操的。

管事們能夠接受胡輕侯強迫流民玩命的種地,因為他們知道玩命種地的背後是集體農莊提供了“豐厚”的吃食。

在集體農莊的管事們看來,集體農莊的農活雖然繁重無比,但是本質依然是以勞力換取糧食。

集體農莊的社員們多做了幾倍的農活,因此得到了幾十倍幾百倍的口糧,付出遠遠小於回報。

誰在進入集體農莊之前有過一日三餐?誰不是一天隻吃一碗野菜糊糊?

誰在進入集體農莊之前吃飽過?誰不是從出生開始就吃野菜糊糊和野菜饅頭,每日半餓半饑,在過年才能吃到一些黍米豆子飯?

集體農莊的農活雖然累,但是一日三餐,每餐有兩個野菜饅頭和一碗野菜糊糊。

與以前相比,這簡直是天堂了。

所以薛不膩等等管事和集體農莊的社員們可以嘴裡罵著集體農莊的天量農活,可以努力想辦法偷懶,但是對集體農莊的生活卻是滿意的。

乾重活,吃飽飯,公平合理。

在這個隨時會餓死人的年景,還有比這個更好的選擇嗎?

吃飽喝足了,人的道德底線自然而然就提高了,集體農莊出來的所有人的信仰都是建立在不傷害他人、不奪取他人的利益、自己多勞多得的基礎之上的。

簡單說就是做個好人。

胡輕侯若是下令假借賊人的名義殺了冀州各地的門閥,這行為就嚴重超出了集體農莊的大多數人可以接受的程度。

肆意殺戮無辜的人,與作亂的賊人有什麼區彆?

胡輕侯平靜地處理公務,認為善良的管事們的行事方式沒有錯,錯的是她。

胡輕侯深刻反思,她確實有些走火入魔了,手段越來越凶殘。

胡輕侯抬頭看天,若是老天爺給她時間,太平道沒有提前舉事,她何必瘋狂地逼迫所有人加入集體農莊。

若是皇甫高沒有迂回幽州的計策,她何必強行搶時間,裹挾百姓與張角決戰。

胡輕侯心中歎氣,好吧,這些都是借口,她確實太瘋狂了。

她知道未來數年內銅馬朝將會嚴重缺少糧食,也與其餘人透露過,可是那隻是她的片麵之詞,其餘人未必就會深信不疑。

隻怕在集體農莊所有人心中,這所謂的缺乏糧食不過是與去年一樣大家吃野菜的災荒,又不是沒有經曆過,第二年就會有吃的了。

胡輕侯心中苦澀,身為“預言者”的痛苦就在於此,她被未來的恐懼逼迫,無時無刻不在追趕時間,但其餘人隻會覺得她入了魔道,杞人憂天。

還以為打完了仗,她就可以有一支忠心耿耿,是非不分,殺人放火都會支持她的MA(GA)了,沒想到幼稚了,某王真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得到的。

有了一群有良心的善良的下屬,真是歡喜又無奈啊。

胡輕侯閉上眼睛,許久,猛然睜開。

“有一群善良的手下有什麼不好?胡某想要建立天堂,未必要所有人都與胡某一樣墜入地獄的。”

她微笑著:“胡某要的是糧食滿倉,未必一定要自己親手執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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