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輕侯早就收到了張讓的飛鴿傳書, 知道劉洪希望她率兵南下平定黃巾賊,但胡輕侯瞅瞅地裡的莊稼,一萬分的舍不得。
“已經八月了,再等等就能收糧食了, 本座說什麼都要看看大豆的產量是多少!”
胡輕侯作為從來沒有種過地的五穀不分的廢物, 對今年到底能夠收獲多少糧食真是一點點信心都沒有。
到底有沒有誤了種植時間?到底會不會餓死人?胡輕侯一定要親眼見到了才能放心。
而且, 胡輕侯看看炎熱的天氣, 客觀而言, 她也不覺得在最熱的季節南下是個好主意,信不信沒走幾裡路就中暑了?說不定黃巾軍和官兵都在樹蔭下休息呢。
胡輕侯回複張讓, 儘快召集士卒起兵, 決不讓盧植皇甫高朱雋搶到功勞,然後立刻通知各部將領和管事:“從此刻起,胡某就在幽州不曾回來,什麼外人都不見!”
胡輕侯想過了, 劉洪的聖旨至少在九月初才能到, 她隨便拖延半個月就能看到地裡的收成了,“從幽州半個月內趕回來”不算慢吧?如此忠心耿耿,劉洪一定開心無比。
……
九月中下旬的時候,大豆終於收獲了。
胡輕侯站在田邊, 緊張地看著社員們將大豆過秤。
薛不膩核對了幾遍,歡喜地道:“平均畝產250餘斤, 與往年比略低了一些。”
胡輕侯微笑點頭, 銅馬朝大豆平均畝產在260斤左右, 這略微的差異沒什麼大不了的。
珞璐璐跳腳:“老大,我們有吃不完的糧食了!”
她神采飛揚,歡喜無比。冀州各地的種植麵積比去年擴大了一倍, 糧食這是大豐收了。
胡輕侯抓起一把豆子,感受著顆粒飽滿的豆子在手指中滑落,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對著太陽舉起手裡的豆子,大聲狂笑:“我終於有糧食了!”
田地中,聽見胡輕侯狂笑的社員們低頭看著手裡的大豆,以及一望無際的田地,心中對胡輕侯強迫勞動,瘋狂壓榨生產力的怨恨被豐收的喜悅填充。
有老農仰起滿是皺紋的黑瘦臉龐,眼角帶著淚,大聲地叫道:“豐收啊!”
無數社員看著自己一滴汗一滴淚水種植出來的田地豐收,無限的喜悅和自豪湧上心頭,歡喜地大叫:“豐收啊!”
田地中到處都是歡呼和笑聲。
胡輕侯下令道:“今日所有人都吃豆子,不用吃野菜了。”
珞璐璐用力點頭,有豆子吃了。
胡輕侯微笑轉頭,走出幾步,又走了回來,認真地指著田地,道:“能吃的決不能浪費了!”什麼豆莢、秸稈、葉子、根須,隻要能夠吃的,萬萬不能浪費了!
珞璐璐用力點頭,隻覺胡輕侯多此一舉,吃了許久野菜糊糊的人怎麼可能浪費一切能吃的東西?倉庫裡空空的,不多存點豆子,睡覺都不安穩。
……
渤海郡。
一輛輛滿載大豆的馬車進入縣城,無數百姓站在路邊大聲歡呼:“有糧食了!”“是豆子!是豆子!”
有百姓淚流滿麵:“再也不用吃蟑螂了!”想到蟑螂真想吐啊。
有百姓咂嘴:“其實蚱蜢味道不錯的。”蚱蜢竟然有油,與野草做成饢餅之後香脆可口。
有百姓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再也不要吃魚了!”以前羨慕有錢人吃魚,可是每天不是吃魚就是吃魚內臟糊糊,真的是吃到想吐啊。
無數百姓哭天喊地,冀州確實和平,沒見到黃巾,不會被殺,但是沒想到大家都擠到了冀州,吃野菜糊糊竟然都像是過年一樣,平時隻有腥臭的魚肉魚內臟加蟲子糊糊。
薛不膩大聲下令:“從明日起,所有人去挖溝渠興建水利,我們要種冬小麥了!”
無數百姓歡呼,地裡雖然累一些,但是不用聞海風,不用暈船,不用被大海吞噬,辛苦一些怕啥。
薛不膩大聲道:“在明年冬小麥收獲前,大家還是要吃魚。”彆以為有了豆子就能吃豆子了,那是作為應急糧食的,豆子能夠保存兩三年,魚能夠保存幾天,不,幾個時辰?
歡呼聲陡然消失了,無數人驚恐地看著薛不膩,想到繼續吃魚肉魚內臟加蟲子糊糊,渾身發抖,更有好些人要吐了。
薛不膩大怒:“給你們吃魚還不好?多少人想要吃魚都吃不到!有錢人才吃魚!”
一群百姓一點都不好忽悠,老子是窮人,就是不喜歡天天吃魚肉魚內臟加蟲子糊糊。
有百姓小心地提議:“薛管事,要不……我繼續吃蟑螂和蚯蚓?”光是吃蟑螂和蚯蚓其實還是能夠接受的,至少沒那麼腥臭。
薛不膩堅決搖頭:“蟑螂和蚯蚓要吃,魚肉魚內臟加蟲子糊糊更要吃!”
一群百姓悲痛欲絕,想吃蟑螂和蚯蚓都不可得?這狗屎的世界啊!
有百姓淚流滿麵,跪地痛哭:“薛管事,我實在不想吃魚肉魚內臟加蟲子糊糊了,再吃就要死了!”
你丫就算一定要吃魚內臟,好歹將魚肉單獨取出來啊,混在一起一點點沒有降低魚內臟的難吃,反而讓鮮美的魚肉也難吃了。
薛不膩大怒:“豆子沒到之前怎麼不見你尋死覓活?”你們以為我不想將魚肉和內臟分開?但是沒有魚肉壓著,魚內臟和蟲子混在一起的味道絕對讓你們當場死一半人。
無數百姓跪地大哭:“薛管事,我們實在是吃不下魚肉魚內臟加蟲子糊糊了。”實在是太腥臭了,不是餓到了極點根本吃不下,蟑螂都比魚肉魚內臟加蟲子糊糊好吃。
有百姓滿地打滾:“薛管事,求你了!”
有百姓口吐白沫:“我真的要死了!”
有百姓對著太陽舉起顫抖地手:“我不能再吃魚了!”
薛不膩氣壞了:“剛有豆子,你們就矯情了?”
無數百姓瞅著薛不膩,我們能夠堅持到現在就是為了今天的豆子啊,要是沒有豆子我們會崩潰的。
薛不膩無奈極了,道:“也罷,我退讓一步,以後每十日可以吃一次豆子。”
無數百姓大喜:“薛管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薛不膩長長地歎氣,忽然多了幾十萬人口,地裡野菜都被吃光了,在明年秋收之前,這腥臭的魚內臟糊糊隻怕依然要時不時成為眾人的吃食。
有百姓眼中精光四射,道:“薛管事,有不少人沒有吃過魚肉,不如讓他們都嘗嘗。”
無數百姓點頭,每日都有青州徐州逃難而來的百姓,還有冀州中西部、幽州的百姓都沒魚吃,不如把魚內臟糊糊給他們吃,沒道理隻有他們吃到吐,吃到渾身都是魚腥味。
薛不膩怒視眾人,果然是由儉入奢易啊,有了豆子就變得嬌貴了。
……
朝廷的使者比想象中動作遲緩,天氣太熱,欽差也吃不消,十月初的時候朝廷使者才姍姍來遲。
胡輕侯恭恭敬敬地接旨,大哭:“微臣定然會立刻起兵南下平定天下!”
宣旨的官員欣慰無比:“胡左中郎將真是國之棟梁啊!”
然後認真瞅胡輕侯以及胡輕侯的手下們,怎麼都想不通一群要血統沒血統,要家世沒家世,要文化沒文化,要道德沒道德的窮苦賤民怎麼就打敗了張角,而有血統、家世、學識、道德的盧植就輸得一塌糊塗。
宣旨的官員怎麼都想不通,這實在不符合他從小耳濡目染的儒學理論。
胡輕侯瞅瞅那宣旨官員看似溫和,其實毫無溫度的笑容就知道對方心裡想著什麼,她連個冷笑都懶得給他,與一個白癡理論隻會被白癡嫻熟的技巧打敗。
……
新鄭城頭,寒風蕭瑟,眼看樹木漸漸凋零,朱雋百感交集。
又回到了新鄭,又被黃巾賊大軍包圍,一切仿佛回到了最開始。
唯一不同的是新鄭城內的門閥士人對他的態度完全不同了,以前是把他當做平定黃巾賊,拯救新鄭的英雄,這次卻幾乎將他看成了引黃巾賊再次禍害新鄭的罪魁禍首。
“要死就去彆的城池死,不要死在這裡。”
“什麼名將,就是一個廢物。”
“早知道朱雋這麼垃圾,我就不給朱雋送糧食了。”
朱雋每日都要聽到這些惡言,卻無力反駁。
一群以為可以災難已經過去,可以平平安安過日子的新鄭門閥士人和百姓忽然再次麵對黃巾賊人,內心的崩潰和憤怒無以複加,怎麼會不責怪他?
朱雋理解,真的理解,所以從不辯駁,唯有苦笑。
他再次被困在新鄭已經兩個月了,幾次衝殺,幾次求援,幾次以為可以破敵,卻每一次都隻落得大敗。
或許不算大敗,畢竟死傷不多,或者說一次比一次少。
最近一次朱雋帶兵出擊,明明隻死了區區幾十人,幾千人的隊伍就崩潰了,哭喊著逃回了新鄭。
朱雋很清楚這是軍心渙散,士氣低落,若不是新鄭意外地有堅固的城牆,軍隊早就崩潰了。
朱雋一直在指望朝廷的援軍,可是……
他望著遠處,三十裡外就有一支數萬人的援軍,那是洛陽門閥東拚西湊,將家底都掏了出來才湊出來的數萬援軍。
可這支援軍被趙雲打得落花流水,能夠沒有潰敗已經是劉表治軍有方了,想要破敵那就有心無力了。
朱雋望著城下的黃巾賊軍,不愧是賊首張角的軍隊啊,與波才的軍隊相比,真是軍容整齊,章法有度,一點都不像是賊軍。
他默默地想著,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曹躁一臉歡喜地走了上來,大聲道:“中郎將,好消息!”
朱雋轉頭看曹躁,問道:“什麼好消息?”假如是胡輕侯帶人殺來了,他一絲都不意外,不但不排斥,而且會非常歡迎。
隻要能破賊,誰的功勞有什麼關係?
曹躁指著一個彪形大漢,大聲為朱雋引薦道:“這位將軍是劉表將軍的部署淳於瓊將軍。”
朱雋微笑:“原來是淳於將軍,久仰,久仰。”其實完全沒聽說過。
淳於瓊傲然道:“稟中郎將,我軍發現張角缺糧……”
朱雋大聲驚呼:“什麼!”他隻覺腦海中轟一聲響,後續淳於瓊說了什麼,他完全沒有聽見。
缺糧!缺糧!張角缺糧!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白癡都知道自己贏定了!
朱雋狂喜之下終於靜下了心,打斷絮絮叨叨在稟告軍情的淳於瓊,道:“張角缺糧,消息可證實了?”
淳於瓊點頭,大聲道:“確定無疑!”他斜眼乜朱雋,老子說了這麼多證據,你丫都沒聽見?
曹躁急忙補充道:“劉表將軍已經派人抓了黃巾賊人審問,又數次派精銳死士殺入黃巾軍營地,確定黃巾賊人的糧草已經耗儘。”
曹躁頓了頓,補充道:“其實算算時日,也該差不多了。”
“黃巾賊人搶劫州府的官倉和門閥糧食為生,從三月起到如今已經有八個月,黃巾賊人勢大,多少糧食都吃光了,今秋兗州豫州田地間顆粒無收,張角以何為食?”
“張角缺糧乃是必然的。”
朱雋用力點頭,隻覺不論從邏輯還是從現實而言,這番話都正確無比。
淳於瓊大聲道:“我家劉將軍欲在明日夜間與黃巾賊決戰,請中郎將協助,裡應外合,必破賊軍。”
朱雋皺眉,夜襲,裡應外合,左右夾擊,兩個月來什麼招數沒有用過?又有哪一次沒有失敗?
朱雋認真地道:“劉將軍何以如此急迫?既然知道張角缺糧,為何不再等些時日?待張角糧儘而退,我軍追擊,自然可以大破賊人。”
淳於瓊看朱雋的眼神都憂傷了,我剛才說了啊,你一個字都沒聽見嗎?
曹躁隻能再次咳嗽一聲,道:“中郎將,胡左中郎將的大軍已經在百裡外了……”
朱雋終於明白了,若是不能在明日夜間擊破張角,這大功勞就要落在了胡輕侯的手裡了,奉命從胡輕侯手裡搶功勞的劉表怎麼甘心?
朱雋長歎一聲,道:“好,勞煩淳於將軍請回稟劉將軍,老夫一定在明日夜間與賊人決戰。”
曹躁聽著朱雋的歎息,同樣想要歎息。
為了搶功勞,在張角糧儘之前過早發動決戰,士卒的死傷必然極大,可這不僅僅是天大的功勞,更是牽扯朝廷士人和宦官、皇帝的鬥爭啊。
劉表沒得選擇,曹躁沒得選擇。
究竟是投靠士人,還是投靠宦官尚且沒有定論的的寒門子弟朱雋也沒得選擇。
門閥的大軍沒有救門閥士人盧植,而是第一個救寒門子弟朱雋,這其中的含義不言自明,但人情之大逼得朱雋沒有其他選擇餘地。
門閥不救自己人而救他,他縱然不願意因此投靠門閥,難道還能不配合門閥搶功勞嗎?
朱雋看了一眼城外的嚴謹軍營,下令道:“傳令下去,朝廷援軍明日夜間就到,我等裡應外合擊破賊人。”
軍令在新鄭城中傳開,一個士卒有氣無力地道:“又是援兵?靠譜嗎?”
曹躁是援兵,結果一齊困在新鄭了;劉表是援兵,結果兩個月了都沒能把他們救出去。
新的援兵有個P用。
一群士卒用力點頭,一點點不認為明日有必要拚命廝殺,援軍一定打不過張角的。
一個士卒大聲道:“張角有妖法的,能夠呼風喚雨,我們怎麼打得過張角?”
一群士卒長籲短歎。
雖然沒有見過張角的妖法,但是大軍一敗再敗,軍中人人都深信張角有妖法,所以才能大敗官兵。
一個士卒喃喃地道:“這個世上除了胡左中郎將,誰都不是黃巾賊的對手。”
無數士卒點頭,通過曹躁部士卒的嘴,新鄭城內從士卒到百姓,誰不知道張角是被胡輕侯打敗後逃到這裡的?
一個士卒道:“胡左中郎將也有妖法,刀槍不入,張角的法力沒有胡左中郎將強大,遇到胡左中郎將必死無疑。”
眾人鄭重點頭,《太平經》秘聞已經傳遍天下,誰不知道就是皇帝都在學《太平經》上的法術。
一個士卒叫道:“你們不懂吧,這是《太平經》的神奇之處!”
“知道為何《太平經》分成三卷,每卷記載不同的法術?”
“那是為了防備有賊人奪了《太平經》,利用《太平經》的法術為非作歹!”
那士卒唾沫橫飛:“這《太平經》中有大秘密,合則出現縱橫天地的至高法術,分則每一卷中記載的法術互相克製。”
“上卷所載法術可以克製中卷,中卷可以克製下卷,下卷可以克製上卷。”
“天下至尊,太平中卷,號令天下,莫敢不從,上卷不出,誰與爭鋒。”
這些傳言在城中早已傳得爛了,但是每一次聽到,一群士卒依然用力點頭,仿佛城外凶狠的黃巾賊,有大法力的張角也不是怎麼可怕了。
遠處,一個士卒歡喜地跑過來,叫道:“你們知道了嗎?有援軍來了。”
一群士卒懶洋洋地瞅他,竟然還有單純的相信援軍的人?一個士卒淡淡地道:“除非援軍是胡輕侯,否則誰也打不過張角。”
一群士卒用力點頭,天下唯有胡輕侯可以破張角。
那新來的士卒大聲道:“不錯,援軍就是胡輕侯胡左中郎將啊!”
一群士卒呆呆地看著那新來的士卒,忽然齊聲歡呼:“胡左中郎將來了!胡左中郎將來了!”
朱雋聽著城內歡呼聲四起,隻覺臉上熱辣辣的,他瞪了曹躁一眼,一定是曹躁宣揚的。
曹躁麵無表情,如今士氣高漲,破敵必已。
……
次日夜,月黑風高,鳥雀繞樹而飛。
忽然鼓聲震天,燈火照亮天空。
“殺賊!殺賊!”
新鄭城內萬餘官兵魚貫而出,人人挺著胸膛,眼中閃爍著光芒。
曹躁騎在馬上,舉起長劍,厲聲叫道:“必勝!”
無數官兵呼應:“必勝!必勝!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