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大聲道:“朕要重新建一個裸(遊)館!要比以前更大!朕要征召天下美人入宮!”
……
洛陽城門外,數千士人恭送劉表。
楊彪握著劉表的手,道:“景升,此去定冀州,天下當知公之名矣。”全洛陽都知道胡輕侯放話,誰敢做冀州牧,就讓誰半路上遇到了黃巾賊,就你這個白癡不知道。
楊休行禮道:“劉冀州當世豪傑,小子佩服無比。”
楊休是真的佩服無比,劉表怎麼可能不知道胡輕侯要殺冀州牧,京城中又有誰不知道劉洪一心想要稅收蓋新宮殿?
敢於賭胡輕侯會被劉洪壓製住殺心的人隻有劉表一人而已。
袁隗掃了楊彪一眼,真的以為自己是太尉了,處處要搶著出頭?
他捂著胸口,慢慢地道:“景升此去一定要萬事小心。”
楊彪冷笑,被胡輕侯打斷的肋骨還沒好就敢冒出來搶風頭,真是不知死活,回家後一定三天下不了床。
他在人群中掃了一眼,沒看到袁基,暗暗冷笑,聽說袁基傷得更重,至今不曾下床。
無數官員上前一一臨彆贈言,劉表拱手謝了,笑道:“送君千裡,終須一彆,劉表此去冀州,定然記得諸位的深情厚誼。”
他跳上了馬,一人一劍一騎,悠悠向北方而去。
無數官員深情地看著劉表,早就聽說劉表差點被張角殺了之後性格大變,沒想到竟然直接瘋了,竟然敢去冀州送死。
有官員看著劉表的背影,歎息道:“風蕭蕭兮易水……”
眾人一齊點頭,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到劉表了。
荀憂在人群中看著劉表,心中佩服,劉氏江山就是需要如此有勇氣的皇室宗親啊。
他看了一眼身邊咧嘴傻笑的何井,隻覺外戚當真是銅馬朝最大的弊病,白癡竟然也能成為大將軍。
何井進了馬車,低聲對弟弟何苗道:“宮中消息,陛下已經嚴令胡輕侯懂分寸。”
何苗點頭,劉表撿了大便宜了。
何井低聲道:“黃巾賊定,我有意讓你做兗州牧,你意下如何?”
何苗的心怦怦跳,道:“兗州牧?甚好!”
何井微笑,他們兄弟是荊州南陽人,成為荊州牧自然是最好了,但是荊州形式有些複雜,兗州雖然小了些,又因為黃巾賊而破敗了,但兗州終究是中原要地,錢糧豐富。
他低聲道:“你需要一些功績,我已經聯係了袁述和皇甫高,你可以去軍中圍剿黃巾賊,我便可以上表朝廷授你兗州牧。”
何苗用力點頭,心中隻被兗州牧三個字填得滿滿的。
……
劉表出了京城,向北行不過數裡,立於與大隊彙合。
數千人衣甲鮮明,躬身道:“冀州牧。”
劉表微笑點頭。
一人一劍一騎去冀州?白癡才這麼傻呢!
此刻黃巾賊初定,天下混亂,到處不是黃巾賊餘孽就是流民肆虐,他若是一人一劍一騎去了冀州,不需要胡輕侯動手,他百分之一百死在了賊人的手中。
劉表看著眾人,微笑道:“此去冀州,還要拜托諸位了。”
一群士人笑道:“劉冀州何以如此客氣?”
一個年輕男子笑道:“天下皆以為胡輕侯恨人奪了冀州牧之位,必然會借黃巾賊之手殺了新任冀州牧,吾卻不以為然。”
劉表笑道:“誌才有高論?願聞其詳。”
那“誌才”笑而不語,負手而立。
一群士人笑道:“戲誌才又開始討酒喝了!”“誰有好酒!”
有士人取出一個酒囊,遞給戲誌才,笑道:“雖然有些涼,但這是真正的好酒。”
戲誌才仰頭喝了一大口,抹著嘴角笑道:“果然是好酒!”
眾人哄笑:“已經吃了酒,還不快說!”
戲誌才笑道:“吾認為胡輕侯不會殺了冀州牧,其因有三。”
劉表和眾人一齊哄笑,其實每個人都認真地聽著戲誌才的分析,戲誌才是潁川有名的人才,潁川郡中謀略能力無出其右者。
戲誌才笑道:“諸位豈不聞,‘背主作竊,不可定期’?”
“胡輕侯若是真的想要殺了新任冀州牧,豈有通過十常侍昭告京城的道理?”
“胡輕侯越是昭告天下,越是說明胡輕侯不敢真的殺人。”
戲誌才冷笑道:“冀州牧是朝廷的大員,何時是小小的廷尉左監可以殺的?胡輕侯就不怕陛下震怒嗎?”
眾人點頭,胡輕侯雖然依然掛著中郎將的職務,但那嚴格說已經是前中郎將了,胡輕侯此刻就是一個小小的廷尉左監,論職務,論職司,她有什麼理由敢殺冀州牧?
戲誌才笑道:“吾觀胡輕侯行事,看似瘋瘋癲癲,水漫太尉府,當街斬殺汝南袁氏袁韶,其實她的分寸捏得極其準,絕不會忤逆了陛下的意思。”
眾人點頭,不是胡輕侯要羞辱楊賜,要殺袁韶,是劉洪要羞辱楊賜,要殺袁韶,其中道理萬萬不可搞錯了。
戲誌才笑道:“不論陛下授何人冀州牧一職,那都是陛下的真心,胡輕侯敢違逆陛下嗎?”
“胡輕侯不是世家,不是門閥,沒有家族,沒有土地,沒有士人支持,沒有師門,沒有才學。”
“胡輕侯唯一有的隻是陛下的賞識。”
“胡輕侯若是惡了陛下,那胡輕侯就會一無所有,她一心富貴,豈敢惡了陛下的心思?”
“此是其一也。”
眾人傲然點頭,他們是門閥士人,哪怕不當官,依然有榮華富貴,胡輕侯若是不當官了,還要什麼?胡輕侯果然是不敢違逆了劉洪的。
戲誌才笑道:“其二……”
他看著眾人,意味深長地笑:“胡輕侯真的想要成為冀州牧嗎?”
眾人不解地看著他,有人歎氣道:“胡輕侯當然想要成為冀州牧!”
他無奈地道:“雖然如今我等都知道胡輕侯的功績有些水分……但這個冀州牧隻怕……”
袁述和皇甫高追殺黃巾賊許久,抓了不少黃巾賊人,已經從賊人的口中得知了真相,胡輕侯就是假借《太平經》同門的身份,用妖法惑眾,這才讓黃巾賊人自動投降了。
胡輕侯所謂的的平定冀州分明沒有經過什麼血戰,這戰功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
眾人點頭,雖然羨慕妒忌恨以及一萬分的不服氣,但是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單論紙麵功績,胡輕侯沒有成為冀州牧就是刻薄了她。
戲誌才笑道:“胡輕侯隻是一個鄉野女子,懂什麼軍功戰績?”
“一個衙役在流民眼中已經是無比高大的老爺,一個小小的年俸三百石的光祿勳屬官羽林左監丞,已經可以讓胡輕侯不顧一切水漫太尉府,殺了汝南袁氏的袁韶,胡輕侯所求哪有我等想象的高大?”
眾人用心思索,好像有道理,一個隻要有一碗野菜糊糊就像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東西的流民,一個隻要幾十文錢就能買到的流民,怎麼會想要當大官?
在這個低賤的流民的眼中,隻怕當了衙役都是祖宗保佑了,當了三百石的小官已經開心的飄在了雲上,怎麼會覬覦更高的官職?
一個士人點頭支持道:“不錯,胡輕侯從清貴的京官被貶謫成了常山國縣尉,若是換成其餘人定然是鬱鬱而終,而胡輕侯開心無比,絲毫沒有覺得受到了貶謫。”
戲誌才笑道:“胡輕侯是鄉野婦人,胸無大誌,一生最大的願望既不是施展平生所學,也不是國泰民安,而是做個小地主,有幾百畝地,不用挨餓,若是老天爺給麵子,再給她一個金龜婿。”
“胡輕侯在成為年俸三百石的光祿勳屬官羽林左監丞,或者縣尉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人生最大的目標,唯一的遺憾就是缺少一個愛她的郎君了。”
“她還有什麼好追求的?”
“冀州牧也好,廷尉左監也好,在胡輕侯眼中隻怕都是一樣的,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一群士人用力點頭,凡夫俗子很容易滿足的,胡輕侯多半不會想要更多了。
戲誌才笑道:“胡輕侯是個聰明人,很清楚女人為官隻是陰差陽錯,不可重複,她再也不可能更上一層樓了。”
“或者說她若是足夠聰明,就該知道以她的不學無術,其實做個兩三百石的小官是最合適的,成了一千石的官員已經是超出了她的福分,若是得了,遲早有禍患,她怎麼會覬覦更大的官職?”
一群士人點頭,一個人的富貴是有命格的,胡輕侯沒有那個富貴命,隻有他們這些門閥子弟才有資格做大官。
有士人笑道:“有德才有才,胡輕侯沒有德,何來才,有怎麼做官?”
眾人微笑,“才性論”大家都很熟悉的,胡輕侯就是標準的無德無才,若是竊據高位一定會被反噬。
戲誌才笑道:“胡輕侯從來沒有想過成為冀州牧,大放厥詞,隻是為了虛張聲勢而已。”
“一條狗被人奪了東西,不論想不想要,難道不是一定要吠半天嗎?”
眾人大笑:“不錯。”
戲誌才繼續道:“這是其二。還有最重要的其三。”
他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到了劉表身上,慢慢地道:“隻怕這胡輕侯聲稱要殺冀州牧,是陛下授意十常侍傳出去的。”
眾人一驚,好幾個人失聲道:“陛下?”
劉表平靜地微笑,神情毫無變化。
戲誌才道:“胡輕侯、朱雋平定黃靜賊,按理至少是車騎將軍,可二人皆不曾獲封,如此看,這陛下想要將兵權儘數交給何井了。”
眾人飛快轉念,臉色微變。
戲誌才道:“本朝外戚、宦官、士人權勢滔天,每每帝皇無法製衡。”
“陛下衝靈踐祚,經曆了竇氏的衰敗,經曆了黨錮之亂,豈會不知道這外戚、宦官、士人權柄之重?這三者之中又以士人權柄為最。”
戲誌才看著臉色大變的眾人,微笑道:“陛下隻怕是想要將天下權力儘數收歸皇室的。”
眾人一齊看著劉表,有人恍然大悟,失聲道:“是了!”
“若是有謠言胡輕侯將殺新冀州牧,天下幾人敢入冀州?這冀州牧人人避之不及,陛下自然可以從容安排人手接手冀州。”
一群人深深地盯著劉表,你倒是早說啊,我們嚇得心怦怦跳,原來這次是劉洪、胡輕侯以及你的一場大戲而已。
劉表搖頭道:“陛下從來未曾與我說過,縱然陛下真有此心,劉某也是適逢其會而已。”
眾人一齊點頭,隻覺這次跟著劉表進冀州真是走了大運了,一個個州郡縣的官位等著他們呢,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們以後難道不是士人一夥,而是皇帝一夥了?
戲誌才微笑道:“隻是陛下不知道劉冀州心中有浩然正氣。”
眾人微笑點頭,不錯,劉表不過是與劉洪三四百年前有個共同的祖先,有個P的皇室情義,劉表因為黨錮之亂被流放就是劉表是士人一夥的最好的證明。
劉表微笑著:“諸君,我等且去冀州!”
眾人歡呼:“去冀州!”沒了血戰,這次去冀州就隻剩下風雪之苦了。
有人叫道:“誰有多餘的火盆,給我一個,好冷!”明明已經在馬車內放了五個火盆,落腳都沒地方了,可是依然好冷。
有人叫道:“不如在某地停留幾天,待開春再走。”
眾人一齊反對,當官的事情怎麼可以延遲?夜長夢多,早一天官位到手早一天安心。
劉表招呼戲誌才一起上車,握住了戲誌才的手,柔聲道:“不喜得冀州,喜得誌才爾。”
戲誌才謙遜地微笑:“能得明主,戲誌才此生何幸也!”
劉表與戲誌才又客套了幾句,問道:“此去冀州,以何為重?”
戲誌才認真道:“劉冀州此去冀州,可以黃巾複起,可以百姓民不聊生,可以與胡輕侯爭鬥,可以與門閥爭鬥,陛下皆不會在意。”
“劉冀州此去冀州隻需要辦妥了賦稅,陛下必喜。”
劉表重重點頭,劉洪想要錢蓋宮殿,搞定了錢財就是最大的功臣。
劉表笑道:“冀州百姓能夠為陛下蓋建新皇宮,定然倍感榮幸。”
戲誌才笑道:“不錯。”
兩人心中都清楚新增的宮殿稅會讓冀州百姓大出血,但是那與他們有什麼關係?這是陛下製定要收的錢,他們隻是執行者,一分錢都沒有藏到口袋中,怪不得他們的。
再說,百姓除了繳納各種賦稅和生下一代韭菜,還有什麼作用?
劉表帶著數千人馬頂著風雪,在光和七年一月中旬進入冀州地界,到達了魏郡。
趙恒帶著數百人在內黃縣迎接劉表。
“常山國縣尉趙恒見過劉冀州。”趙恒態度極其恭敬。
劉表溫和地看著趙恒,第一眼就看到了趙恒額頭上古怪的疤痕,讚歎道:“好一個猛將啊!”
他轉頭四顧,道:“這魏郡有趙縣尉在,果然是四下平安。”
趙恒挺起了胸膛,樂嗬嗬地笑,一臉的得意。
劉表微笑著問道:“這魏郡的其餘官員呢?”
趙恒一怔,道:“魏郡官員?”
他驚愕地看著劉表,道:“當然都被黃巾賊殺了啊。”然後發現不妥,急忙擠出悲傷的表情,道:“魏郡官員儘數殉國。”
劉表和一群士人互相看了一眼,絲毫不覺得奇怪,黃巾賊所過之處或許有門閥依靠高牆和家丁奮力抵抗,保住了性命,但地方官府多半就是在第一時間被黃巾賊攻破,儘數殉難。
劉表微笑道:“所以,這魏郡就是趙縣尉在打理了。”
趙恒搖頭道:“還有張明遠張縣尉,不過這幾日她回家省親了,還不曾回來。”
劉表毫不在意一個小小的縣尉不曾迎接他,他看著四周的田地,下馬與趙恒並肩步行,笑著道:“魏郡能夠有今日的繁榮,多虧了趙縣尉啊。”
趙恒繼續傻笑。
劉表問道:“不知這內黃縣內有多少人口,多少田畝?”這趙恒明顯是沒什麼學問的,劉表省去了一切斯文詞語,用最普通最平時的語言與他溝通。
趙恒驚呆了,傻傻地看著劉表,道:“這內黃縣的百姓儘數被殺了啊。”
劉表與一群士人一齊怔住了,死死地看著趙恒,縱然以劉表的膽量和氣魄,依然有些結結巴巴:“內黃縣……的所有……百姓都死了……”
你丫沒看到前麵田野之中有人在乾農活嗎?為什麼要當麵說這種低級的謊言?
趙恒用力點頭:“不錯,這內黃縣此刻沒有一個活人。”
一個士人惡狠狠地看著趙恒,指著遠處田野中的農民,道:“那難道是鬼?”
趙恒驚愕地看著那士人,如同看到了一個傻瓜,道:“那當然是人,可是,內黃縣此刻沒有一個活人了。”
劉表握住了劍柄,這個當麵胡說八道的縣尉是不是瘋了?
戲誌才陡然明白了,臉色大變,厲聲道:“那這魏郡呢?還要多少人口?”
趙恒微笑著:“魏郡也沒有活人了。”
劉表看到了戲誌才臉色大變,想了想,猛然也明白了,臉色大變,惡狠狠地看著趙恒:“你們好狠!”
趙恒傻笑:“多謝劉冀州誇獎。”
……
數日後,洛陽接到冀州牧劉表的八百裡加急文書,冀州全境在黃巾殺戮之後,萬不存一。
劉洪大驚失色,冀州死傷如此慘重,不應該啊?
一群官員呆呆地看著劉洪,還以為劉表是你心腹,沒想到不過如此。
張讓等十常侍互相看了一眼,終於知道胡輕侯急著趕去冀州做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