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師站起身時擋住了燈光, 她步調不緊不慢,緩緩走過了拐角。
樓梯隱藏在黑暗中,上麵一個人都沒有, 好像從來就不存在。
但她知道有,曾經這裡有一隻老鼠, 偷聽了她的話, 跑得很快。
可惜了, 他已經進入了這片領域, 汙染濃度正常, 通訊正常, 甚至連化工廠的大門都開著, 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甚至不是什麼陷阱,而是根本不畏懼有誰找到這兒。
就像是人類建造農舍最多會堤防野外的豺狼, 而不會特地建造什麼阻擋蒼蠅。
工廠是農舍, 莊臨是蒼蠅。
看到蒼蠅打死就行,沒人會因為防蚊蟲而整日關門。
齊老師露出一個微笑,她穿著的黑色衣服很寬鬆, 類似於鬥篷,又類似於什麼宗教的道袍。
此時,一件衣服突然開始顫抖, 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啪嗒啪嗒, 細小蠕動的蟲子從衣服上掉落, 最初是一個,然後越來越多。
在黑色蟲子的蠕動下,地麵微微震顫,土地仿佛有了生命, 空氣也被感召,一切蠕動著向前,正是莊臨離開的方向。
莊臨在齊老師轉身時身形一閃,已經離開現場。
他打開通訊頻道:“所有人撤離!馬上!”
齊老師跟霍家有聯係,他從短暫的對話中得到唯一的信息,霍文溪有危險。
莊臨必須離開,帶著消息去找她,她通訊打不通很可能是被扣押,放在以前,莊臨不擔心霍家會做什麼。
但現在齊老師跟霍家是同類,而且霍文溪公然叛變,手裡還有祝寧,握住霍文溪等同於握住祝寧。
想到祝寧,莊臨很希望祝寧在牆內,如果她在,現在絕對不是這個局麵。
但如今唯一的真神出走,祝寧聽不到他的禱告,更加無法回應。
莊臨一邊在副腦上快速編寫消息,一邊快速躲閃,幾乎在廣場中跳躍。
這個異能用來逃命很好用,他很快就找到了三條街外,但隨即腳步一停,原本停泊的飛車消失了。
飛車開了隱形模式,這不是隱形,而是完全消失。
黃宗麗他們先走了?不對,是齊老師,但她怎麼做到的?就算是蘇何打個響指原地也會留下灰燼,飛車所在的位置什麼都沒有,好像被抹去了。
莊臨恍惚了下,內心中有個壞消息,正在被逐步驗證。
公共頻道中遲遲沒有人回答,明明信號是好的,他們進來時檢測過的。
不僅他們小隊的通訊沒人響應,這三支隊伍竟然都沒消息。
“黃宗麗?聽到請回答!”莊臨吼了一句。
頻道內一點人類的聲音都沒有,莊臨喉嚨發乾,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們隊伍全軍覆沒了?
不可能,他速度那麼快,連敵人的麵都沒見過,怎麼死的?
就算死亡也要有個過程,有反抗,有鮮血,有屍體。
好像他的隊友不是被人殺死的,而是直接被抹除的,那齊老師的能力範圍有多大,這到底是什麼恐怖的存在。
莊臨一咬牙,正麵是高大的北牆,越接近北牆汙染濃度越高。
他朝反方向奔跑,接近人類聚集地肯定會更安全,一邊留意四周,企圖尋找其他隊友的信息,如果有人還活著肯定會做出跟他相同的選擇。
莊臨按下緊急聯絡,他的緊急聯係人其實是霍文溪,那邊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霍文溪不在。
她當然不在,莊臨是傻了才會聯絡霍文溪。
莊臨很快掛斷,才發現自己的手在不自覺抖動,他必須聯絡異常調查小組其他成員,有人在給這支隊伍做後勤支持。
如果整個隊伍都沒音訊,他們應該也察覺到異常了。
突然,莊臨停止奔跑,前方站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身黑,像是個老教師微笑地看過來。
如果莊臨不是被她盯住的獵物,會以為這隻是個嚴厲的老老師。
異能使用過度,讓他整個人都在超負荷運轉。莊臨大口呼吸,喉嚨劇痛無比,所有的一切都出問題了。
天空橙黃色,上麵大腦形狀的雲層仿佛在不斷旋轉,四周一切都在響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莊臨最初以為自己眼花了,可能是過度疲憊,眼球表麵有一些細小的東西。
但後來發現不是他眼花,而是這個世界真的“花了”,他從頭到尾都沒跑出工廠區,房屋表麵,馬路上,路燈上都是密密麻麻蠕動的黑色蟲子。
它們凝結在其中,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一切物質重新組合,也能輕易吞噬。
範圍不明,使用代價不明。
莊臨嘴唇抖動,在看到齊老師的那一瞬間就知道自己必敗無疑,仿佛參加了一次不公正的比賽,這是祝寧那個級彆的對手,不是自己的。
他有很多話想問,如今卻卡在喉嚨裡無法輕易發出聲,最後像是喃喃自語:“為什麼?”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世界的真相是什麼?
你到底想乾什麼?
但齊老師沒有回答,她不必回答這個層次人的問題,在她眼裡,莊臨隻是一隻老鼠。
……
霍家。
霍文溪看向天空壁紙,心中有種奇怪的直覺,好像正在逐漸失去什麼,但又說不清具體的,讓她有點煩躁。
她想趕快結束這一切,讓一切都回到正軌,如果這世界還有正軌。
霍文溪推開門,裡麵的裝潢依然複古,一股陳舊而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
屋內坐著一個年老的女人,霍瑾生坐在輪椅上,她這兩年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從霍文溪有記憶以來,隻知道她脾氣很怪,經常一人呆坐。
那不是在發呆,霍瑾生的直覺極其強大,可能在窺探世界的另一麵,在窺探萬事萬物。
霍文溪在看到太婆的那一刻起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上次線下見麵還是兩年前,上次聯係是103區。
之後她們切斷了聯係,霍文溪走出了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
霍瑾生:“進來吧。”
霍文溪還站在門外,隔著很高的門檻望著霍家的家主,此時才真正進入,關上了門。
“太婆。”霍文溪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