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風在跟黑暗賽跑, 部分逃難的動物被黑暗吞沒,最驚悚的是一個體型四十米的變異海豹,長著海豹的輪廓, 背部卻長著一排鬱鬱蔥蔥的白色植物, 好像一個巨型花壇突然活了。
它在黑暗中匍匐前進, 奔跑速度根本比不過其他生物,明明像是一座高樓一樣的生物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林曉風根本不知道它的下場是什麼,死亡嗎?一旦陷入黑暗中連掙紮聲都沒有, 好像自己的存在都被黑暗抹去。
而她張大的嘴巴還沒合攏,發現自己找不到第三個白澄了,她原本是負責清掃附近的生物的, 林曉風匆匆張望, 但一點影子都看不見。
白澄被黑暗吞噬了?
“白澄!白澄!”林曉風大聲呼喊,她知道不該對白澄產生感情,但根本控製不住。
她出聲之後發現一件更詭異的事,聲音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明明是高聲呼喊,卻到達不了遠處。
她一時間無法形容, 鋪天蓋地的黑暗是一堵黑色的牆,所有接近的聲音都消失了。
林曉風這才驚醒聲音不對勁,按理說這麼多大型動物奔跑,地動山搖之勢, 地麵都在震顫,產生的噪音無比巨大,但背後的聲音在慢慢被吸收。
背後黑暗迫近,林曉風卻越來越冷靜,她閉上眼仔細感受, 然後猛地睜開,聲音有明顯的區彆,以林曉風所在位置有界限。
聲音無法抵達黑暗處,逃難隊伍的前方更響,而越接近黑暗越輕。
這東西會吞噬聲音和光明?她突然發現了一條規律,北地是有規律的。
林曉風想起裴書形容極北之地,仿佛五感被剝奪了,難道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先剝奪兩個,之後所有都消失?
祝寧和消失的白澄現在就淹沒在黑暗裡?
林曉風想到祝寧撫摸著她的腦袋,明明剛才北地還是好的,她真的還能看見祝寧嗎?
林曉風驅趕這個想法,她得到了兩點信息,如果黑暗真的降臨,就要為此做好準備,自己將會失去視覺和聽覺。
林曉風跟祝寧的承諾是雙向的,她也得活到祝寧來找她,哪怕極夜吞噬她,她也要活。
咚的一聲,第二個白澄從天而降,手持兩把斧頭落在象背上,林曉風竟然有一天為了還能聽到聲音感到慶幸。
象背顛簸,白澄半跪著落下,像一個忠誠的騎士,也像一個無情的殺手,她雙眼死死盯著林曉風。
林曉風心頭一跳,白澄說:“八個我失聯了。”
“什麼意思?”林曉風甚至沒聽懂,她記得白澄之間可以彼此聯絡記憶共享,在蝌蚪痣的漁村裡,她們甚至把白澄本人當做探測儀來使用。
白澄快速說:“我們無法聯絡,她們自由了。”
她的話有點難懂,林曉風儘量去理解,她問了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對祝寧有什麼影響?”
林曉風知道自己有點自私,她隻想知道關於祝寧的那部分。
白澄沒有責怪林曉風的意思,機械聲中有點愧疚,“抱歉,我們大部分都沒用了。”
白澄必須把最壞的打算告知給林曉風,八個白澄背叛祝寧反刺殺應該不可能,但一旦失聯,八個白澄之間的關係斷裂,相當於成為八個不同的人,擁有八種自由意誌。
林曉風發現關於極夜的規律,白澄也剛剛發現,黑月在逐漸剝奪人的五感。
白澄沒有進入極夜的相關記憶,如果有的話一定跟祝寧重新製定計劃。
按理說她絕對經曆過極夜,說明每次進入主腦都會斷開連接。
所以白澄們不是死亡了,而是沒用了,計劃失敗,白澄連給祝寧當探路狗都不行。
極夜是永恒的孤獨,所有人都必須要麵對自己的難題。
白澄有自己的問題需要解決,她的背後是鋪天蓋地的黑暗。
林曉風心下一個咯噔,耳邊瘋狂的囈語越來越響,終於整理出一個信息,祝寧將要獨自在極北之地行走?
……
祝寧拉著白澄的手奔跑,她現在還有觸覺,可以清晰感知到白澄就在自己手裡。
有點呆滯的白澄不需要出力,這時給了祝寧極大的安慰,證明現在不止她一個人還在向前。
利用僅剩的觸覺,如果遇到黑暗中侵襲的怪物祝寧都會解決,白澄隻需要跟在自己身後。
她們通過在對方手裡寫字簡易溝通過,效果很差,因為大家都隻有茫然和疑問,沒有效的解決方式。
而祝寧又不能把其他白澄都拴在一根繩子上,那樣危險降臨之時白澄很容易全軍覆沒。
但即使她們之間根本沒有溝通,祝寧都察覺到白澄的數量在慢慢減少。
除了手裡牽著的這一個,她根本不確定還有多少個白澄存在,可能早就走散了,可能隻是近在咫尺,但她們找不到彼此的存在。
祝寧想到一句話,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而這句話竟然有了一種全新的解釋,極夜把每個人都真正獨立開。
祝寧臉上都是血,她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也不知道這一路來到底殺了多少汙染物,沒有光線和時間的概念,隻是疲憊的時候休息,喘口氣再次向前。
剩下來的這個白澄特彆乖,仿佛一下有了自我之後持續在思考,獨立之後給了她很多不必要的煩惱,但變故突然之間發生,祝寧的腳步停下,她的右手變得很輕。
白澄就像在她手裡消失了一樣。
祝寧試著捏了捏手,想要感受白澄的存在,但根本不起效,她沒有觸感了。
祝寧和白澄牽連的部分被無情擦除,而祝寧找不到任何方式證明白澄的存在。
她想到了裴書,接下來可能會輪到連自己的存在都消失。
常人難以想象這樣的世界,連裴書跟她聊起的時候她其實都想象不到,直到現在親身經曆,甚至現在還沒踏足極北之地。
祝寧在呼吸嗎?她在行走嗎?她手裡握著什麼東西?
她睜眼又閉眼,想要活動手指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完成這個動作,可能一切都處於她的想象世界裡。
人類的每一個器官都有自己獨特的功能,現在什麼都沒了,哪怕把祝寧從高空拋下她都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沒有重力感,沒有痛覺。
祝寧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果然連一丁點痛都感覺不到,鮮血在口腔中蔓延,一股鐵鏽味兒,舌尖卷起時感受到了鹹腥氣。
好像有無形的手懸在祝寧頭頂,一根根挑斷她與世界的聯係,最開始是視覺,然後是聽覺和觸覺,現在隻剩下兩種了。
嗅覺和味覺對於殺掉敵人沒什麼幫助,她不能咬住敵人的脖頸,品嘗對方的血肉來殺人,那樣太像野獸了。
如今隻剩下最樸素的作用,讓祝寧確定自己的存在。
她還存在。
祝寧不敢大幅度改變自己的動作,可能她手裡還有白澄,可能已經沒了,她沒有思考這個問題。
她猜測換位思考,白澄也在尋找自己。出發之前做的計劃都沒用,這果然是一條很孤獨的道路。
樂觀來想,說不定所有白澄都存在,像小貓咪一樣就跟在自己身後。
祝寧邁開腿小心翼翼走動,但她也不確定在做什麼,因為都感知不到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