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之後, 才回過神來的程知仁又開始抖了起來。
還是被氣的。
可惜唐家的人早就離開了, 程知仁也不可能再找上門去和他們鬨,便將目光落到了程玉銘的身上。
他心裡已經篤定了唐家這次過來鬨事肯定有程玉銘摻和一腳,甚至包括程玉衡上次的受傷以及丟工作也都是程玉銘做的。
程知仁再度開口教訓程玉銘,可惜程玉銘現在的底線已經放開, 更不在乎程知仁了。
程知仁和程玉銘之間門的拌嘴吵架實在沒什麼看頭, 程靜淞幾個又統統縮回了屋裡。
隻有徐如月時不時地盯著門口看上兩眼,每每看見程知仁氣到不行的樣子, 就覺得格外的解氣。
“讓你個黑心鬼的死老頭子得瑟啊,這下好了, 老大老大不中用了,老二老二也不孝順了, 他們最好天天這樣鬨一場, 氣死這個該死的老頭子。”
“天天鬨可不行。”程靜淞順嘴接了一句。
徐如月就瞪程靜淞, “咋了, 你還心疼上那個死老頭子了!”
程靜淞對於徐如月一提起程知仁他們依舊會暴脾氣有些無奈,就說:“奶奶, 你覺得我會嗎?我隻是想要他們要是天天這樣鬨,那遲早反目成仇,到時候老大不中用,老二又恨他, 他不得賴上咱們家啊。”
徐如月立馬瞪眼說:“他敢!當初分家可是白紙黑字寫好了的, 你爸爸才不給那個死老頭子養老。”
程靜淞就說:“可是奶奶, 你彆忘了爸爸也是你口中的死老頭子的兒子, 要真到了那一步了,你說爸爸真不管他,可能嗎?到時候村裡麵的人的口水都能叫爸爸給淹死了。”
徐如月一下子啞巴了。
好一會兒後, 徐如月才不情不願地開口說:“反正他咋樣都是活該,我不可能讓你爸給他養老。”
不過徐如月卻在心裡麵有另一番計較。
程知仁這個死老頭子最近天天晚上被她捶,現在又被程玉衡和程玉銘家的事來回氣,回頭彆再鬨出什麼毛病來,到時候真就賴上來了。
為了將來不至於被程知仁這個狗東西賴上,徐如月決定暫時就放過程知仁好了。
反正她最近也出夠氣了。
程靜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隨口一說竟然叫徐如月停下了每晚偷偷摸摸打程知仁的事情,但真叫她知道了,也覺得應該。
不是她心疼程知仁挨揍,而是單純覺得他年紀那麼大了,萬一被徐如月捶出個三長兩短就不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老唐家來退親的事件直接成為了村裡一時的熱點,不管走到哪兒都有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發散著自己的想法。
或者也可以說整個秋收時節,老程家可是給上塘村貢獻了好多談資。
老唐家來退親隻是最勁爆,最符合人類探究隱秘私情的八卦欲望的一件,因此才有最多的人關注。
不過村裡麵的人也沒有關注太久,因為秋收之後,他們就要分糧了,還要打板栗,還有磚窯廠也要正式開工了,哪樣不比程玉衡一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重要。
因此,程玉衡一家的事真的不在大家夥的心尖尖上,可這不代表愛麵子的程玉衡一家願意成為村裡麵甚至附近十裡八鄉的談資,所以,他們這段時間門更是躲著不出門了。
當然也就不知道現在村裡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磚窯廠方向。
程建功作為技術支持的一把手,不管是從建窯還是做磚坯,以及到現在的指導大家擺放陰乾的磚坯,檢查各種紕漏等等,都是親曆親為。
眼下所有的活都完工了,有那急性子的就抓耳撓腮地問道:“咱們現在是不是可以點火了?”
徐建軍的一顆心也吊著,聽到這句話後就衝開口的人瞪了一眼,“要你多嘴,不管乾啥,建功心裡有自己的章程,你催啥催!”
那人被罵了也不生氣,而是好脾氣地衝著徐建軍還有程建功笑了笑。
徐建軍這才看向程建功問道:“建功,接下來要乾啥?”
程建功就說:“點火,不過我要提醒大家夥,這磚窯廠的火一燒起來就必須兩天兩夜不能停,所以中途必須要有人值班換班盯著火,這個具體的排班安排,大家夥要商量好。”
徐建軍就說:“這個沒事,我來安排。”
程建功便不再耽擱,主動帶頭點燃了窯廠裡早就架好的柴火架。
柴火都是專門挑的最乾燥的,遇火就著。
火紅色的火苗沒多會兒就徹底蔓延開來,熊熊燃燒,也像是在上塘村的每一個人的心裡燒了一把大火。
頭一回試燒實在太重要了,除了一些情況特殊的,能來的人都過來了。
包括成天隻想著修仙的程定坤也來了。
不過他不是主動來的,而是程建功說彆人家的大人小孩都過來,他的好大兒不能讓他沒麵子,然後就將程定坤給安排了。
他此刻和程靜淞他們一起在邊上站著,周圍圍了一圈年紀不大的小孩兒。
這些真小孩兒在看見火塘裡麵熊熊燃燒的大火後就立馬烏拉哇啦地叫喚了起來,吵得本來就臉色不太好看的程定坤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但是小孩子嘛,可不是真的會看臉色的那種。
他們心裡高興,也盼望著磚窯廠能成功,這樣家裡就能建磚房了,因此一個個都圍著程定坤幾個周邊,嘰嘰喳喳問道:
“大寶,你說磚窯廠能成功的對吧,我可想住上磚房了,聽說隻有城裡人才有磚房住呢,等我也住上磚房了,那我不就是城裡人了嘛!”
“那這麼說我也是城裡人了!”
“對啊對啊,這樣我們都是城裡人了哎!”
“就是不知道磚窯啥時候能燒好哦,我好想快點住上磚房。”
……
程定坤本來就不是真的小孩兒,性子又和彆人不一樣,是真的沒辦法忍受這麼多人圍著他嘰嘰喳喳,乾脆一把將在邊上看他笑話的程靜淞給拽了過來。
“你們問她。”
程靜淞:“嘎!”
小孩子們也不在乎程定坤的反應,反正現在程靜淞被推進了他們裡麵,他們也就圍著程靜淞嘰嘰喳喳地說鬨起來。
話題自然還是建房子、城裡人這些,一邊說還咯咯笑,拍手,亦或者尖叫爭論誰的父母賺的工分多,到時候換的磚就多,蓋的房子也更大等等。
完了後還找人給他們評理。
又礙於程靜淞是程建功的親親女兒,而程建功現在是他們心裡麵頂頂厲害的人,所以厲害的人生的女兒應該也厲害,因此,被迫厲害的程靜淞就成了第一個被迫當評委的小孩兒。
饒是程靜淞自認為自己能叭叭,但也沒想到一群小屁孩鬨起來才是真的驚天地泣鬼神。
等到被淹沒在小孩兒群裡的程靜淞被葉美雲提溜著抱起來後,她才算是如釋重負。
“媽媽……”程靜淞直接抱住了葉美雲的脖子。
葉美雲最喜歡程靜淞,哪怕知道她不是真的小孩兒,但是對著她如今小小軟軟的模樣也自然心軟幾分。
“怎麼了?”葉美雲擦了擦程靜淞腦袋上的汗。
程靜淞貼在葉美雲的頸窩,長籲短歎道:“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小孩子好恐怖啊,差點沒把我吵死。”
葉美雲就說:“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下次就不要來了。”
程靜淞想了下,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倒是她們邊上的程定坤翻白眼說:“我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為什麼還要我來?”
葉美雲當下就在程定坤的腦袋上拍了一下,哪怕是引來程定坤的瞪眼都不在意,“這個問題去找你爸,另外我還沒和你算推你妹妹出去擋災的事呢。”
程定坤就“哼”了一聲。
恰好程建功擺脫了周圍圍著他嘰喳的人群走過來,聞言就順嘴問道:“什麼事要找我,還有,大寶你又對你妹妹做什麼了?”
程靜淞立馬就告狀說:“爸爸,大寶說你不應該逼他過來看熱鬨,耽誤他的時間門。”
程建功果然轉向了程定坤,長手一伸就將他撈在了自己身邊,笑眯眯道:“大兒子,你這樣爸爸可是很傷心啊。”
程定坤無語。
他是真的不明白,程建功一個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怎麼天天什麼都能說出來,而且臉皮還那麼厚。
當然了,要是讓程建功回答,當然是覺得程定坤的脾氣彆扭,他就故意喜歡看他變臉的模樣啊。
不過好在程建功這會兒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盯著葉美雲懷裡的程靜淞問道:“三寶寶這是怎麼了?”
程靜淞也跟著無語了起來。
從三丫頭到三寶,再到現在的三寶寶,也不知道程建功到底要給她起多少個小名兒。
程靜淞就說:“爸爸,你能不這樣喊我麼,我起雞皮疙瘩。”
程建功伸手將程靜淞從葉美雲的懷裡掏了出來,大手托著程靜淞的後腦勺道:“這是爸爸喜愛你的表現,怎麼,你不樂意?”
程靜淞:“……”
失語了片刻,程靜淞無奈道:“爸爸,你就說你又要乾嘛好了。”
程建功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不愧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一下子就知道爸爸想要你留在這裡陪著爸爸。”
程靜淞:“!”
一直任由程建功胡扯八道的葉美雲也沒忍住皺眉,“你要三寶這兩天一直留在這裡陪你?”
程建功就顛了顛程靜淞的小身體說:“第一回乾這種事兒,多少心裡還是有點沒底,讓小棉襖留在這裡陪著我,我安心一點。”
葉美雲:“……”
好一會兒後,葉美雲才沒忍住問道:“你認真的?”
程靜淞幾個小屁孩也緊緊盯著程建功。
他們可是太熟悉程建功這個便宜爸爸的性格了,真不相信他剛才的話。
但是程建功這次依舊臉不紅心不跳地點頭,“真的不能再真了,畢竟我那時候離這裡太遙遠,時代斷層太大,我也不是萬能的,所以覺得還是三寶在才放心。”
所有人:“……”
依舊是葉美雲率先開口道:“不行,三寶年紀太小了,不能陪你在這裡熬著。”
這是頭一回燒磚,程建功必定要四十八個小時盯著。
甚至包括後麵幾回燒磚也可能一樣,直到村裡麵有人能正常掌握燒磚的技術了,他才可以功成身退。
所以葉美雲無論如何不能答應程建功。
更何況他有時候還有些不著調,葉美雲生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故意折騰孩子。
程建功見大家把他當賊一樣防著,頗有些無語。
“你們把我當什麼了,我怎麼可能讓小丫頭陪我熬著,隻是讓她呆在這裡而已。”
葉美雲還是不放心,不過程靜淞想了想,倒是點頭答應了。
左右她以前小時候也親眼看過農村的老磚窯廠是怎麼燒磚的,萬一要是真出了問題,她或許能幫上忙呢。
畢竟眼下這個磚窯廠也算有她好大一份力呢。
於是,程靜淞就對著程定坤說:“哥哥,幫我抹一下你的神秘驅蚊精華。”
程定坤:“……”
“我要是沒有記錯的話,我們剛剛還在吵架。”
程靜淞擺手,“嗐,那都不是事兒!”
程定坤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對著她和程建功說:“你們真的不愧是親父女,臉皮真的是一樣的厚。”
程建功和程靜淞露出同款理直氣壯的表情,“臉皮厚,吃個夠!”
程定坤&其他人:“……”
程靜淞再次朝著程定坤伸手,“我最最最親愛的大哥,拜托拜托,給點驅蚊精華,不然我怕真的被咬的滿頭包。”
程建功也見識過程定坤弄的驅蚊液的功效,因此見狀也跟著伸手,“好兒子,也給爸爸弄點。”
程定坤的嘴角抽了幾抽,最終無奈道:“我最近沒弄,等下回去就重新收集。”
葉美雲就插嘴道:“多弄點,我們晚上就睡在這兒了。”
“啊?”程定坤震驚以及不解地看向葉美雲。
葉美雲就說:“現在天氣這麼熱,睡哪兒不是睡,就當是陪你妹妹了。”
程定坤:“……”
可誰知道等他們晚上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不止他們一家,村裡麵很多人家都帶著涼席、竹床過來了。
和葉美雲之前想的那樣,他們也覺得哪兒睡不是睡,反正天氣這麼熱也凍不著。
倒是磚窯廠可是大事兒呢。
沒聽程建功說要整整齊燒兩天兩夜不能停火麼,他們過來這邊睡覺,萬一能幫上點啥忙呢!
因此,當抱著這些想法的人見麵之後,便又紛紛就著磚窯廠的話題聊開了,然後因為彼此的默契開懷大笑,緊接著又熱熱鬨鬨地聊在一起。
甚至因為害怕蚊子咬,不少人都帶著艾草以及菖蒲過來,然後在四周點燃,瞬間門就將這個場地熏得煙霧繚繞的。
天早就黑了,也就是葉美雲他們來的時候沒有故意往中間門紮堆,加上這些煙熏的人睜不開眼睛,要不然他們恐怕會再次成為現場大人小孩的焦點。
也就隻有徐如月這個喜歡熱鬨的早就紮進了人堆當中,和其他人高談闊論了起來。
再一次被迫過來的程定坤看著眼下這個場麵,終於忍不住了,說什麼都要回去。
葉美雲倒也沒有再攔他,而是又看向邊上的程斯年問道:“你呢?”
程斯年最近雖說跟著程靜淞來回瘋,人也變換了不少,倒是叫她一個純正的古代大家閨秀這樣以天為被的情況下睡覺,她多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想了想,程斯年搖搖頭說:“我留下來。”
葉美雲便點頭,然後讓她自己在竹床上躺著,她去程建功那兒把程靜淞接過來了。
程建功也跟著過來了。
程建功一來,彆人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葉美雲她們幾個,然後逐漸就有人圍了上來和她們親親熱熱地說話。
葉美雲的話少,也實在不善於和這些人打交道,實在被吵鬨的不行,最終還是選擇和程定坤一樣躲開了。
被留下的程靜淞:“……”
咬手絹。
媽媽,明明最開始說過來陪我的也是你啊!
看著身邊就剩下一個程斯年的,程靜淞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胳膊問道:“你不會也要跑了吧。”
程斯年其實也沒經曆過這樣淺顯直白的熱情,但是她也沒有程定坤和葉美雲那樣過於不適應,加上她也不想真的留程靜淞一個在這裡,然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因此搖搖頭道:“放心吧,我不走。”
程靜淞這才皺了下鼻子,“那就好。”
就這樣,程靜淞和程斯年一起陪著程建功在磚窯廠的外麵睡了兩天,也被村裡的人熱情照顧了兩天,磚窯廠該停火了。
停火前,程建功還特意問了程靜淞,得到她的同意後,他才告知其他人。
然後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火塘裡麵的火逐漸熄滅,而程建功的四周又圍著不少繼續問他後續相關的人。
其實總結下來就是一個中心思想:
是不是冷卻十天後就真的有磚了?
程建功是很能在人群中遊刃有餘的人,他雖然也不一定樂意應付,但是隻要他願意,那就很快能安了大家夥的心。
等到眾人逐漸散去,程建功這才走過來,用汗涔涔的大手往程靜淞的腦袋上呼了一把說:“幸好這兩天沒有出彆的狀況。”
程靜淞嫌棄地用手絹擦了擦腦袋,然後才對著程建功說:“爸爸,根據我這兩天的觀察,我覺得你也不是很擔心磚窯廠出狀況,你大概是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兒,所以才想叫我過來和你一起吧。”
程建功就說:“爸爸是那樣的人麼。”
程靜淞十分誠懇地點頭,“你就是。”
程建功笑了下,又抬手在程靜淞的腦袋上敲了下,然後“梆梆梆”地瞧著竹床說:“下來,我收好床咱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