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軍立馬沒了好心情,再次歎氣,稍微含糊地說:“反正你回來就知道了,總不是啥好事兒。”
停了下,他又極其快速地貼著話筒很小聲地說了句“你爸的前妻找過來了”後又掩耳盜鈴地加大音量道:“那沒事就趕緊掛了吧,這電話費挺貴的。”
程建功倒是沒管他後麵的話,而是在意外他前麵說的那一句。
但是程靜淞卻沒有聽清這些,就抓著程建功的袖子問道:“爸爸,建軍叔叔最後麵和你說了什麼?”
程建功當然不能在前台這裡說了,又確認現在打電話不要錢,而是接電話才要錢後,程建功就一臉沉思地帶著其他人上了樓。
進屋後,程靜淞又趕緊追問了一遍,“爸爸,你現在可以說建軍叔叔最後和你說了什麼了吧。”
程建功皺著眉,臉上還帶著明顯的疑惑道:“建軍和我說我那位好爸爸的前妻找過來了。”
“啊?”
彆說是程建功了,就連聽到這事兒的程靜淞幾個也都一樣驚訝了。
“程知仁的前妻?”
程靜淞到現在可都還記得徐如月之前各種罵程知仁的話呢。
其中她似乎就提到一件解放後,程知仁似乎還去找過之前走散的家人,但是最終卻敗興而歸的事。
而徐如月的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好像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說沒有找到人其實是人家把你趕出來了不認你了嘛!你還真以為你現在還是以前的那個大少爺呢!”
所以……程知仁當初找人的時候沒有找到他的這位前妻?
這位前妻也沒有參與當初程知仁被趕出門的事?
還有,好端端的,這位前妻現在找過來乾什麼?
程知仁都在這邊落地生根幾十年了,程靜淞不相信程知仁的那位前妻能和那王寶釧一輩子一直等著程知仁。
而且就算這位前妻真的一輩子等著程知仁,可之前程知仁找過去的時候,為什麼她不出現?
現在又偏偏挑這個時候過來?
難不成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這位前妻才找到程知仁現在的地址?
程靜淞怎麼想都不願意相信。
還有她來了後到底又做了什麼才讓徐如月哭成那個鬼樣子
程靜淞的小嘴一通叭叭叭,說了好一通。
結果,程建功就往她的後腦勺上輕輕一拍,道:“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你們先趕緊收拾收拾,我先去火車站買票。”
程靜淞幾個點頭,開始在屋裡忙活了起來。
而程建功則動身去了火車站。
可惜這次的運氣就沒有之前那麼好了,沒有坐票,隻有站票了。
考慮到徐如月現在還情況不明,程建功也沒有嫌棄,要了站票後就回了招待所。
程靜淞幾個也沒說什麼。
一家人趁著這時候還能歇腳就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又踏上了真正回村的路程。
從縣城到省城大概要十個小時的車程,但是回程的顯示時間卻又多了兩個小時,加上路上還晚點了兩個小時,因此等程靜淞他們踏上縣城火車站的時候,外麵早就天光大亮了。
程建功幾個稍微歇了歇,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讓程斯年取出來這次明麵上帶回家的東西,然後就一家五口就大包小包地往汽車站趕。
就這樣一路轉車,從火車站到汽車站,又從汽車站到鎮上的汽車站,他們還是比昨天和徐建軍約好的時間晚了好幾個小時。
下車的第一時間,程建功就看見了躲在蔭涼處的徐建軍幾個。
他還沒有抬手招呼人,徐建軍幾個也看見他們了,趕緊站起來跑了過來。
好幾個臉色黑黝黝的漢子衝著程建功他們笑出一口大白牙道:“建功,你們可算是回來了!”
“對啊,你們不在村子裡麵,我們還怪想你們的,一直盼著你們回來呢!”
“可不呢,不過你這次去這麼久,是不是有啥情況不對啊?”
這些人七嘴八舌地關心著。
程建功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一邊瞄了一圈四周,沒見到徐如月的身影,就知道她應該沒過來。
程建功先暫時按下有關徐如月的事情,回應眼前這些人道:“我們沒什麼事,不過現在先不說這些,趕緊幫我卸東西,都快中午了,彆耽誤你們回家吃午飯。”
這些人就紛紛說“吃午飯不著急”但是人卻都聽著程建功的指揮開始往下卸貨。
昨晚就被徐建軍通知今天過來接程建功的幾個人本來還疑惑乾啥非要安排這麼多的車,因為徐建軍也沒說具體的情況,他們各自心裡都有不同的猜測。
但是現在瞧見東西真的很多,且又有程斯年在一邊被掩護著偷著往裡麵加塞,就更顯得裝貨的連個車子裝的有些嚇人。
他們終是沒忍住,對著另外坐在一輛馬車上的程建功問道:“建功,你咋出去一趟帶了這麼些東西回來,這些都是啥啊,我剛剛搬的時候還挺沉手。”
程建功就說:“大部分是書。”
“書?”幾個漢子驚訝,“啥書啊?你弄這些書乾啥啊?”
徐建軍也驚訝了,但這並不妨礙他給其他人解釋說了程建功這次出門不僅僅是看病,更重要的是為他們正在建的學校弄書的事情。
徐建軍感慨道:“這也就是建功這麼大氣,可以說咱們村子現在日子越過越好絕對少不了建功又是出人又是出力。”
其他人也被徐建軍說的驚訝住了,然後等到徐建軍說完,也紛紛跟著開口感謝程建功。
程建功擺手客氣道:“瞧你們說的,咱們都是一個村子的,我不幫你們還能去幫外人去?”
“那肯定不行!”徐建軍第一個開口,然後又擔心地看了程建功一眼說:“你一下子弄到這些書,還一路將它們都運回來了,怕是這段時間沒少費心吧。”
程建功就道:“也沒什麼,總歸是為了村裡好。”
徐建軍又說:“是啊,所以咱們村子真的得好好謝謝你。”
一邊的程靜淞聽著程建功和徐建軍說話,沒忍住翹了下嘴角又飛快地給按了下去。
程靜淞不知道徐建軍是不是有心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程建功對村子的貢獻,提到村子應該感謝程建功,但是她知道程建功絕對是故意這麼說的。
徐如月的事情還不太清楚,但不管怎麼說,先拉一拉村子裡人的好感也不吃虧。
更何況涉及到程知仁的前妻,那必然就是三角關係了。
這種事情最容易引起各種各樣的風言風語,他先定下調子,不管將來事情具體怎麼發展,至少能叫村裡的一大部分人因為他為了村子做過不少事這個情況,而嘴下留情。
而這邊,程建功和徐建軍又互相扯了幾句後,程建功才重新問道:“我昨天就聽你說程知仁的前妻來了,到底是什麼情況,還有我們家老徐同誌到底怎麼回事兒,她被程知仁他們欺負了?”
提起這個,原本還熱熱鬨鬨的場麵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徐建軍舔了下牙,然後又抹了一把臉,才愁眉苦臉地開口說:“這個麼,我一時半會兒的也不知道該到底咋和你說。”
“那就慢慢說,我不著急。”程建功很平靜。
徐建軍卻沒忍住扭頭看了程建功一下,可惜也沒能從他的身上捕捉到什麼情緒,最終舔了下唇,才琢磨著開口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咋了,反正就是你們走後過了一段時間,公社那邊突然就說我們村有人新落戶,讓我給安排一下。你也知道嘛,這情況稀奇啊,哪有這時候突然來落戶的,我就一問,結果就從領導的嘴裡聽到了你爹的名字,和那麼個情況……”
說到這兒,徐建軍頓了下。
好一會兒後才繼續說:“我當時立馬就和領導說了那是你家,他們也知道你幫著村裡建磚廠的這些事兒,其實心裡麵也不願意你家忽然出現這種情況,但是人家那邊也給了介紹信,說是他們原本就是夫妻,雖然中間隔了這麼多年,但是既然人家一直在找人,而且現在人也找到了,那事情總歸要處理的嘛,不能就一直拖著,況且那邊還說你……就是那個林素媛一定要過來定居落戶的意願很強烈,他們也隻能同意了。”
所以,程知仁的前妻的名字叫做林素媛。
這是程靜淞他們提煉的第一個重點。
然後就是這位林素媛似乎這些年一直在找程知仁,現在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知道了他的情況,不管不顧非要過來,甚至一定要落戶這裡。
所以……為什麼呢?
程知仁六十多了吧,那麼這位林素媛的年紀肯定也不小。
都這把年紀了,原本住習慣的地方不待,偏生要來他們這個山旮旯,這也太搞笑了。
不等程靜淞開口,程建功就已經問了,“林素媛原來是哪兒的戶籍?”
這個徐建軍熟悉,就立馬開口道:“吳市人。”
“城市戶口?”程建功確認道。
徐建軍點頭,“可不呢,就是城市戶口。”
說到這兒,徐建軍也納悶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說她為啥啊,好端端的一個城市戶口,吃供應糧的身份她不要,非要來咱們這兒當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民,彆是腦子有病吧!”
“你問過原因嗎?”程建功又道。
徐建軍就說:“那我咋能沒問過呢,但是她的那個女兒說他們不求彆的,隻求全家人能在一起,就是再苦再累也不怕。”
徐建軍甚至都沒忍住笑,“我可真是搞不懂了,你說你就是再想全家人能在一起,大不了你想辦法把程知仁他們接到城裡麵……”
說到這兒,徐建軍才想起來這樣說至少對程建功來說不好,連忙又不好意思地衝程建功笑了笑。
程建功回應道:“我沒事,我倒是覺得你說的很對。不過你剛才提到的女兒又是誰?”
徐建軍撓了一下腦袋說:“我沒提嗎?就是你爹和那個的女兒,說是當年一起走失的,這娘倆這些年來一直在找人,現在找到了,所以這一家也跟著過來了。”
“一家?”程建功再次捕捉到重點:“你說的一家,不會還有所謂的女婿外孫外孫女這些人吧?”
徐建軍就“啊”了一下。
程建功思考了一會兒,竟是沒忍住笑了。
徐建軍卻被程建功好久不開口,開口就發笑的事情鬨的有些發毛道:“建功,你沒事吧?”
程建功搖頭,“沒事,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怎麼想怎麼奇怪,怎麼看怎麼覺得裡麵有內情。”
徐建軍也不傻,跟著點頭說:“誰說不呢,可是人家介紹信上明明白白寫的清楚,這也說不出來啊到底啥問題啊,萬一人家真就是這樣想的呢。”
程建功冷笑,“如果隻來林素媛一個,我就姑且相信了這麼個荒唐的理由,但現在還有所謂的女兒女婿,甚至還有小孩子,換成是你,好好的城市戶口不要了,給自家孩子套在農村,一輩子走不出去?”
徐建軍忙不迭搖頭,就連其他幾個一直沒說話的也跟著搖頭,還開口說:“那我們肯定不啊!”
“所以,你們還覺得這裡麵沒問題嗎?”程建功就反問道。
被問到的人紛紛開口說:“這麼一說,好像還真的不對勁哈!”
“是啊,我之前咋沒發現這一點呢,這也太奇怪了!”
“那肯定啊,那可是城市戶口啊,啥一家人不一家人的,都這麼些年過去了,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再深的感情都能磨沒了,哪有實實在在的戶口有用啊,能吃商品糧呢!”
“商品糧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城市啥都比咱們好,最好的就是他們更容易弄到工作啊,那可是鐵飯碗呢,我就不信那個程玉溪和姚東星以前在城市裡沒工作,可是他們說不要就不要了。”這話是徐建軍說的。
其他人再一次附和起來:“對啊,他們指定有工作,要不然,這次來咱們村子也不能那麼大方,我看他們光是給過去看熱鬨的小孩子的糖至少都花了幾十塊錢呢!”
“對對對,還有他們穿的也是,那叫一個好看,說真的,我以前都沒見過那樣的衣裳,一點補丁都沒有,那料子一看也特彆的好,在太陽底下曬著好像還反光呢!”
“那你咋不說他們還穿著皮鞋呢,那可真是叫大皮鞋呱呱叫了,看著就和咱們不一樣,那是有錢人,要不然也不能那麼大方,甚至都還挨家挨戶上門送東西了。”
這道聲音有點小,說話的那位還沒忍住偷看程建功,似乎怕他生氣一樣。
程建功並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問道:“他們還親自上門送東西了,送的什麼?”
這人見程建功沒生氣,也就放開了說:“其實也沒啥,還是糖。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買了多少糖,家家戶戶都送了不少。”
程建功揚眉,從中聽出來了這行人想要收買人心的事情。
或許村裡麵已經有人因為這點糖而轉變心態了。
不管林素媛這些人來這邊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明麵上的路已經走通了,現在剩下的也隻是程知仁和林素媛以及徐如月的三角情況。
但這種事也不是那麼難處理。
建國前,這片大地上多的是一個男人娶了幾個女人的事情。
建國後,這種情況自然都被順利處理了。
所以徐如月他們幾個的情況也可以說是有例可循。
畢竟在程知仁原本的心中,徐如月就是小,那按照所謂的例,徐如月定然是要被拋開的那一個。
其實這也沒什麼,畢竟事實擺在那裡,他們也不能強按程知仁非要和徐如月在一起,和那個找過來的林素媛分割。
更何況程建功還巴不得徐如月和程建功能離婚分割呢。
可是眼下是情況是這分割的三人將來會一直呆在一片土地上,這樣就免不了引起閒言碎語。
而林素媛這些人收買人心的動作,明顯就是知道這些,所以這是在故意欺負他們麼?
程建功輕“嗬”,又說:“原來隻有糖啊,看來他們沒有我大方,我這次回來可不止帶了書,還帶了好些外麵大城市的衣裳鞋子回來呢。”
幾個漢子被程建功這忽然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說的一愣,不明所以。
“啥意思啊?”
程靜淞這個小機靈就立馬開口說:“其實我們這次去了滬市看病,然後順便在那邊逛了下,就發現那邊有一個好大好大的二手市場,裡麵的東西都好便宜的,好多好好的衣裳、鞋子甚至是布料,人家都覺得舊了,不好看了,就拿出來賣,而且最重要的就是隻要幾毛錢呢,爸爸就說咱們村裡麵的叔叔伯伯的家裡要是見到這些肯定願意花錢買,所以就把家裡的錢幾乎都花光了買了好些回來。”
說著,程靜淞還解開了自己屁股下坐的袋子,從中掏啊掏出幾件衣服,然後轉向了具體的目標繼續道:“建軍叔叔,你要是想要的話也可以來我家看一看啊,真的都好便宜的,幾毛錢就可以買到一件呢,你看,大部分都是這樣的。”
徐建軍他們本來還聽的有些雲山霧罩的,等到見到程靜淞擺弄出來的衣服後,徐建軍下意識拉停了馬車,將那件明顯看著都跟全新差不多的襯衫拿手上反複看了看,問道:“這衣服……多少錢?”
他們這次花了那麼多錢,程靜淞哪能都記得清楚,就大致說了個數說:“好像……五毛吧。”
“啥?”徐建軍不自覺提高的嗓門,“才五毛,五毛錢也就隻夠買一尺多一點的布,那能做啥衣裳,這這這這……”
冷靜了一下,徐建軍又拽著另一條褲子問道:“那這條褲子呢?”
程靜淞:“三毛吧。”
“還有這些呢……”
程靜淞又連忙掏出了一下,又招呼其他幾個說:“你們也來看看啊,都是我爸爸媽媽他們好辛苦在滬市一件一件挑的呢,而且還要和人家再講價,都被人罵了呢,還要帶回來,可累了。”
早就盯著那些衣裳的漢子們下意識看向程建功,程建功就淡淡一笑,往程靜淞的後腦勺上輕拍了下說:“你們彆聽這孩子瞎說,什麼累不累的,都是火車帶回來的,不過你們要是喜歡的話可以看看,我也確實想著好不容易見到這個地方,想著咱們村裡麵買布買衣裳難,就自作主張弄了點回來,如果村裡麵要是有人願意要的話,我就原價再賣給你們,我不占便宜,但也不吃虧,就當給大家夥帶貨了。”
幾個漢子被程靜淞和程建功這麼一搞,一個個心裡麵立馬都熱乎乎的,嘴上不停地說程建功是好人。
當然也沒妨礙他們手上一刻不停地摸著那些衣裳。
程靜淞覺得他們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因為那些衣裳而激動的。
因此,程靜淞又說:“其實還有鞋呢,有的是皮鞋,有的是解放鞋,還有運動鞋,總之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兒的都有,而且也都很便宜哦。叔叔們,你們要是喜歡的話,可一定要早一點來我家啦,因為這些東西雖然看著不少,但是咱們村子裡的人也不少啊,萬一人家買的多,你們到時候能挑的就少了,你們說對嗎?”
那怎麼可能不對。
這些可都是衣裳啊,還是好衣裳。
三毛、五毛,這麼便宜又好看的衣裳,他們這輩子也沒有見過啊!
這要是錯過了,那就是真的傻了。
一群男人心裡暗自決定回家一定要第一時間讓家裡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