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溪他們在徐如月一行走後, 有些久久不能回神。
她屬實有些不太明白,她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了,結果那麼一堆人,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搭理她。
程玉溪氣的不輕, 因此回來後的臉色也不是很好。
以至於她在等其他人都走後, 沒忍住對林素媛道:“媽,我真是不明白, 你之前無緣無故非要我們來這邊也就算了, 怎麼現在又要我一定和程建功他們打好關係, 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們家和咱們家是什麼關係不用我再和你說一遍了吧, 你覺得我們怎麼可能還能和他們打好關係, 你也太天真了!”程玉溪雖然剛生下來沒多久就被迫逃難, 但自她有記憶起,她就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因此真的受不了來了這邊後的落差, 就衝著林素媛發脾氣道:“反正我不管, 這件事你愛做你就自己做,我是不可能再去熱臉貼他們的冷屁股了!”
林素媛不讚同地瞪著程玉溪,“胡話,我怎麼安排你怎麼做就是了, 我還能害你不成。”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啊?”程玉溪有些抓狂, “我們原本的日子過的好好的, 你卻非要鬨這一出,還逼著我們一家必須和你一起過來,可是你看看現在,這裡過的是人過的日子嗎?還有那群鄉巴佬,我和他們說話是他們八輩子都修不到的好福氣, 他們居然還敢不搭理我,真是不知好歹,氣死我了!”
“氣死我了!!!”程玉溪又連續跺腳,毫無她身上裝扮的那一出大小姐的形象可言。
林素媛也跟著皺眉。
不過她不開心的不是程玉溪嘴裡說的那些,而是到現在依舊在她腦海中翻騰著,攪擾的她身心疲憊的那些上輩子的記憶。
或許是上輩子吧。
當年逃難的時候,她雖然和程知仁走散了,但是卻和其他程家人一直在一起。
再後來,因為一直沒有程知仁和兩個兒子的消息,家裡麵也默認他們肯定出事了,甚至還給他們辦了喪事。
但也因此,他們這一房沒了繼承人,導致程家的大部分家產旁落,而她們母女隻能拿著小部分的分紅過日子。
雖然日子過的不苦,但她那時候也總不滿足,總想著和其他幾房的人鬥法,將家產握在自己的手裡,這也導致家裡明明有了程知仁的消息,卻一直瞞著她。
再後來,國家鬨運動,他們一家都成了首批被批dou的對象,她才恍然曾經她覺得不好的日子其實到底有多好。
在那場長達十來年的運動期間,雖然因為她們並不是程家家產的主要負責人,所以受到的牽連沒那麼嚴重,但是所遭所受也都一落千丈。
因為她的年紀大了,所以政府可憐她,隻叫她留在城裡掃廁所度日,而程玉溪他們因為年輕卻被下放到遙遠的北方勞改,年紀輕經就沒了性命。
她雖然不曉得本就垂垂老矣的自己為什麼會忽然間回光返照回到還沒有出事的時期,但為了避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她第一時間和家族那邊脫離,並且從他們那裡換到了程知仁消息,然後帶著全家搬了過來。
當初因為時間緊,在來之前她並沒有仔細打聽過程知仁現在的消息,但她以為有那樣十年痛苦的記憶,無論現狀如何,她都能接受得了。
但是萬萬叫她沒想到的是過來後麵對的是這樣一個糊塗的程知仁,以及眼下這種糟爛又一塌糊塗的現狀。
她可以接受程知仁再婚,也不在乎他有其他的孩子,畢竟她當初願意留在程家其實也不過是因為舍不得程玉溪和程家的好生活。
況且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她也死了又活回來,程知仁在她這裡真的不算什麼。
她隻是想平安的度過接下來十年的混亂時期罷了。
可她沒想到程知仁結了婚後卻不好好和人家過日子,有了孩子卻又偏心眼到不僅導致程建功和他們一家反目成仇,甚至還讓她的兩個兒子也撕破了臉,互相敵視。
天知道她在知道這些的時候,恨不能直接弄死程知仁這個蠢貨。
更重要的是,若是程建功一家隻是平平無奇的老農民也就罷了,但是看他之前辦的事情以及在村裡麵的人心裡的地位,就知道他雖然不是乾部,但是如今在村裡的話語權也很重。
況且之前他一回來後甚至都不過來多了解一下他們過來的具體情況就直接拿主意叫徐如月和程知仁離婚,又讓村裡麵給她和程知仁辦結婚證,可見就是個心裡有成算並且厲害的。
一個有著好名聲以及好本事並且和他們有仇的人,誰知道他在將來的運動中會做出什麼來。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她當然想和他重新修好關係。
至少讓他不要那麼敵視他們。
可惜的是她現在還必須要用程知仁妻子這個身份,所以她這個擠走了徐如月這個現任的前任不好在他們麵前出現,而程知仁幾個就更不用說了,所以現在隻能由程玉溪出麵。
可惜這些事情卻不能告訴程玉溪。
於是,林素媛又說:“總之,我怎麼安排你怎麼做,彆鬨脾氣。”
程玉溪雖然不情願,但是家裡的全部財產都掌握在林素媛的手裡,她隻能聽話。
“知道了!”
林素媛又說:“你給我收拾好情緒,不許陽奉陰違,還有,你等下再想辦法打聽一下他們忽然拔那麼多菜乾什麼。”
程玉溪撇嘴,“還能乾什麼,損人不利己唄。”
林素媛搖頭,“應該不至於,要不然為什麼之前不拔,非要到現在才拔,我猜或許是有事。”
“行吧。”程玉溪勉強應下。
這邊的事情自然沒有影響到程建功他們。
他們一行回到家後就開始繼續忙著洗菜的事,而那些之前就跟著他們的人也在家裡幫忙。
甚至沒多久,又陸陸續續來了些其他人笑嘻嘻的說來幫忙。
徐如月則不停地招呼她們 ,順便還和她們都說了老程家現在沒菜吃了的消息,讓她們有機會都可以試著賣一賣賺點小錢。
而這一波,又給徐如月帶了些許的好名聲。
人多力量大。
沒多久,原本在院子裡堆的到處都是的菜就被清洗出來,順便該剁的剁,該切的切,幫他們減輕了大量的負擔。
但是等徐如月要留她們在家吃晚飯的時候,這些人又一個挨著一個的跑了。
臨走的時候還和徐如月扯皮說道:“今天不吃,我留著肚子明天多吃點。”
徐如月就說:“那你們明天可一定要都來啊,順便還要給我們家幫忙呢。”
“放心吧,跑不了你的。”
等到這些人都走遠了,徐如月才一臉帶笑的轉身進屋。
看著程建功在被程靜凇指揮這片魚片,徐如月就說:“你看見了吧,今天都有人來幫忙了,多好的事兒啊!”
程建功瞧著徐如月開心,似乎一點也沒有被之前在老程家的事情影響,就讚了她一句說:“老徐同誌說的是,畢竟你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都還多。”
徐如月被誇的樂滋滋的,“那可不呢!”
程靜凇見狀輕笑。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沒多久,家裡麵就又陸陸續續來人幫忙了。
甚至都不需要程建功主動出去借,村裡麵的好些人都已經把自家能用得上的桌椅板凳和鍋碗瓢盆給帶過來了。
程靜凇也算有幸見到了這個年月家家戶戶都在碗底寫名字或者做其他標記的這一現狀,隻覺得還真的挺有意思的。
也因為廚房用不到她,所以作為家裡的小能人,她今天的工作安排是記賬單。
這還是村裡麵的人第一回遇見一個五歲的小屁孩記賬的事,因此每一個過來的都要問她一句:
“三寶,你在這兒乾嘛啊,這不是記賬的桌子嗎?”
程三寶就說:“因為今天就是我記賬啊。”
“啥?今天你記賬,你該不會和我開玩笑吧?”
程三寶點頭:“不是開玩笑,今天真的是我記賬哦。”
“可你才多大,頂多說話利索點,你還能認字寫字了?”
程三寶就說:“我聰明嘛,你們不是都知道的麼。”
“那我不信,你寫個我都名字我看看。”
程三寶:“行,那你說你叫什麼,我記賬。”
“我叫XXX,你寫一下試試。”
程靜凇動筆寫下,“你看,這是你的名字吧。”
“可我不識字欸,那XXX你不是認字嗎,你過來幫我看看三寶寫我都名字寫的對不對?”
程靜凇就:“……”
等到這個確認完了,就會特彆誇張地把程靜凇誇上好幾句,然後下一位還是會接著繼續和上一位那差不多的話題。
程靜凇一個上午幾乎都重複在這些情境當中,給這家記上送的是板凳,那家記著送的是椅子,還有合夥送桌子的,當然也有直接上錢的。
直到她遇到了過來上賬的程玉溪。
程靜凇就:“……”
程玉溪在看見是程靜凇記賬後,同樣也驚訝了。
她的目光先是在程靜凇以及她麵前的賬本上流連了幾圈,耳邊又確切地聽到了周圍的人在討論有關程靜凇記賬的事情後,才捋了下頭發,吵著程靜凇露出一個笑容道:“你叫三寶對嗎,我是程玉溪,也是你爸爸的姐姐,你可以叫我姑姑。”
程靜凇:“……”
程玉溪卻並沒有看出程靜凇的那一抹無語,依舊用那種和小孩子說話時帶著的誘哄的語調說:“三寶,你家真的是你在記賬嗎,你會不會寫姑姑的名字啊,程玉溪,溪水的溪哦,應該有點難寫,你會寫這個字嗎?”
“你要是不會寫的話,姑姑也可以先教你一下。”說著,程玉溪又從口袋裡掏了禮金出來。
好大的手筆,居然直接一張大團結。
彆說周圍其他看熱鬨的人都被驚到了,就連程靜凇也震驚了。
說真的,他們一家自回來後就沒和程玉溪他們打交道,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所以真的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具體的性格又是什麼。
程靜凇畢竟還是個小孩兒的身體,即便再厲害也不好做主程玉溪過來的事情。
因此,程靜凇扭頭就衝著在院子裡麵招待其他人的程建功道:“爸爸,救命啊!”
今天家裡的人太多也太嘈雜。
程建功雖然精神力厲害,但是他又沒有特意展開,還真沒有第一時間從各種亂糟糟的聲音當中提取到程玉溪又過來的消息。
但是對於程靜凇又脆又尖的求救聲音,他倒是第一時間聽到了。
程建功立馬朝著其他人示意,然後大步往這邊走。
而沒得到程靜凇回應的程玉溪見她居然還仿佛受了什麼委屈一樣大聲求救,頓時有些不開心了。
程玉溪狠狠皺眉,但又想到來之前林素媛對她的耳提麵命,用力深呼吸一會兒,才將臉色重新調整回來。
這時候,程建功也走過來了。
程玉溪見他就又擺了個笑臉出來說:“三弟,你過來……”
程建功打斷她,皺眉奇怪問道:“你過來乾什麼?”
程玉溪:“……”
程玉溪再次笑了下,開口說:“我聽說你們今天家裡暖房,而且村裡麵的人也都過來了,所以我也過來了,怎麼,不歡迎啊!”
她故意露出自己手上的那張大團結,還自認為俏皮的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雖然她不太明白她媽為什麼總讓她出頭嘗試和程建功一家拉關係,但是她倒是覺得她媽有句話說的還挺對的。
“這世界沒有人不喜歡錢,之所以無動於衷,不過是因為給的籌碼不夠罷了。”
所以,程玉溪自認為在這十塊錢的攻勢下,程建功怎麼著也該心動了。
但很可惜,程建功下一秒的話直接將她心裡的得意給按壓的死死的,就連她臉上越來越暢懷的笑容也重新被擊垮。
“對啊,不歡迎。”程建功說。
程玉溪又一次覺得程建功一家是不是有病。
她手裡拿著的可是十塊錢,是十塊!
這群鄉巴佬見過這麼多錢嗎?
他竟然還敢說不歡迎她。
程玉溪忍了又忍,最終還是露了點脾氣道:“我好心好意過來給你道賀,你何必這樣說話傷人呢。雖然你和大哥二哥他們的關係不好,但我總沒有得罪你的吧,不管怎麼說,我們之間也有血脈關係,這一點你無論如何也否認不掉,我也隻是想和你好好相處而已。”
程建功懶得看程玉溪表演,“不需要,你走吧。”
“你……”程玉溪真的覺得程建功有些油鹽不進了,又想著林素媛安排的事情,隻好強忍著又問道:“那你要我到底怎麼樣才肯接受我?隻要你說出來,我就去做。”
程建功特彆的冷酷無情,“那就請你還有你的家人離我家裡人遠一點。”
程玉溪:“……”
程玉溪是真的有些沒招了。
她才三十出頭的年紀,以前一直被人捧著,哪有如此刻這般丟臉的時候,而且還是在一群鄉巴佬麵前丟臉。
程玉溪看著周邊一群鄉巴佬盯著她指指點點的樣子,心裡火氣頓生,再也忍受不住,扭頭就走。
“走就走,當誰稀罕來你這個破地方呢!”
周圍的人直看著程玉溪的背影走遠了,才又和程建功嘰嘰喳喳道:
“建功,你乾啥讓她走啊,我們剛才可是看見了,她可是拿著一張大團結準備上賬呢,嘖嘖嘖,一張大團結啊,那可是十塊錢呢,都給我們嚇一跳。”
“是啊,十塊錢呢,你乾啥讓她走啊,她走了,你錢就沒了,多虧啊!”
……
這些明顯就和昨天心疼徐如月沒有答應三倍賣菜的那一批一樣,紛紛遺憾程建功沒有能占上便宜。
程建功就說:“我現在收了他們家十塊錢,回頭他們家辦事的時候我不也得還這些,哪算是什麼占便宜,反倒還要和他們一家繼續勾勾纏纏的牽扯下去,誰知道將來又能鬨出什麼事來,還不如一次這樣斷個乾淨。”
話是這麼說的,在場的人也都理解程建功的想法。
但那是十塊錢啊!
十塊!
不是十分十厘。
所以大家夥還是冷靜不下來。
以至於這群人鬨哄哄討論的同時也沒忘記給程建功出主意說:
“叫我說,你真的應該答應下來,管她到底想乾啥呢,你就留她在這兒吃頓飯咋了,回頭他家有啥事兒你也彆去,她要是還過來你就還拿著,這樣你錢也賺了,事兒也沒參與,多好。”
程建功笑著搖頭,徐建軍剛過來沒多久,但也從其他人的討論裡知道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就對著他們道:“你們一個個的,就知道胡說八道,建功要是真這麼乾了,回頭彆人的口水都能噴死他,都給我老實點,彆成天就知道出一些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