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了壞事的程建功也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他表現的特彆焦急,一邊扶著盧支書他們,一邊還埋怨說:“都和你們說了彆走的那麼著急,現在好了吧,帶過來的肉都灑在了地上,肯定沾上灰,弄臟了,也不知道等下還怎麼帶給人家看。”
盧支書沒想到他倒就倒了,居然還倒在了徐建軍的身上,導致他背著的那些熟肉也撒了。而徐建軍則是覺得自己沒拿好那些熟肉,心裡有些自責,因此兩人都表現的特彆的著急和慌亂。
順著程建功的力道起來後,兩人就懵逼著一張臉看向程建功,程建功故意表現的有些生氣說:“看我乾什麼,趕緊把肉撿起來啊!”
被安排的盧支書和徐建軍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和程建功一起撿肉。
程建功邊乾活還邊叨叨說:“這些臘肉也就算了,是乾的沒事兒,可是這些熟的掉地上就不能再拿過去給人嘗了,等下我們再想辦法弄點熟的……”
說到這兒,程建功就很順利地朝著招待所的前台看過去,然後站起來走過去問道:“你好,我想問一下,我們能問咱們這個招待所借一下爐子用嗎?”
“我們是井沿公社上塘村生產隊養豬廠的工作人員,這次過來是和省城的幾家單位商量年關的臘肉訂購合同的,原本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試吃的熟食,但是現在臟了,就算是洗過後也不是那個味道了,所以想問咱們招待所借一下爐子重新做點,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說到這兒,程建功特意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當然了,我們不占便宜,我們給錢的。”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原本因為那麼多的肉而發愣的在場眾人總算是醒神了。
前台服務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他之前因為隻顧著盯肉去了,沒太聽清程建功說的什麼,直到程建功又重複了一邊後,他才一邊帶著對一群鄉下泥腿子竟然有那麼多肉的震驚以及不敢相信開口道:“有倒是有,不過你們一個鄉下的養豬廠,還能和我們省城的單位簽合同了?”
程建功就點頭說:“為什麼不行,我們雖然是鄉下養豬廠,但也是養豬廠啊,多得是人搶著要買我們養豬廠的肉呢。尤其是現在快過年了,全國各地都缺肉,要不是因為有個朋友特意給我們打了電話,我們還不一定來這邊呢,我們村原本的打算是要把肉賣到滬市的。”
那位前台小哥原本還因為程建功說全國各地都缺肉而點頭,但是等又聽見程建功提起把肉賣到滬市後,沒忍住笑了。
略帶嘲笑的開口道:“我聽你吹牛,你一個鄉下人還能將肉賣到滬市,你知道滬市怎麼走嗎你?”
程建功特意提起滬市,一個是為了加重在這些人心中的籌碼和印象,另外一個也是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不想被追問具體和省城的哪幾個廠簽合同。
畢竟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萬一不小心碰到了正主了呢。
於是,程建功立馬擺出一副不樂意的樣子說:“你腦子瓦特了,鄉下人怎麼了,鄉下人就該被看不起啊!”
程建功的這句話還特意學的滬市的口音,雖然不是很標準,但也叫那位前台小哥懵逼了。
“你這說的啥呢?”
程建功就道:“我當你剛才說的那麼厲害是能聽懂滬市話呢,原來是聽不懂啊。”
前台小哥這才反應過來。
他鬨了個沒臉,但是又很快反應過來說:“你嘰嘰咕咕說一堆,然後就說是滬市話,誰知道你是不是胡說八道的。”
程建功挑們眉,正要繼續就聽到有聲音從他身後傳過來說:“他說的確實是滬市話。”
程建功回頭,是一個帶著眼鏡的,穿著中山裝,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程建功立馬朝他笑了下,“您知道啊?您是滬市人?”
那人搖頭,“我不是,我隻是去過那邊出差過,聽過一些那裡的話,倒是你,居然會說!”
程建功立馬擺著一副謙虛的樣子說:“嗨,就是瞎學的,也就會幾句而已。”
說完又指著中年男人鼻梁上架著的眼鏡道,“我還記得滬市那邊把眼鏡叫架梁。”
中年男人點頭,“對對對,我剛過去的時候還有人這樣喊我開玩笑,我當時都沒反應過來。不過你倒是厲害,年紀輕輕的不僅去過滬市,竟然還會說那邊的話,你也是去那邊出差的?那你們的養豬廠厲害了啊!”
程建功擺手,“這倒不是……”
程建功一直覺得吹牛可以,但是不能太過,就解釋了一番當初去滬市看病順便認識了人的事。
然後又繼續吹牛皮道:“其實那邊也隻是幫我們牽線搭橋認識一下,具體要不要也不一定呢,您去過滬市,肯定見識過那邊的商場到底有多高端,雖然我覺得我們村的臘肉好吃,但不一定在滬市上檔次。”
那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點頭,“那倒是,滬市的百貨商場是真漂亮,裡麵的東西也特彆好,我第一回進去的時候都看花眼了,還迷路了。”
程建功也附和著感慨,順便說了商場裡麵的見聞,尤其提到了自動扶梯,咖啡館、自動銷售櫃台這些,不僅讓那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和他一唱一和起來,更是讓四周的聽眾也跟著呼吸緊促,隨著他們的言語不斷的暢想滬市到底有多牛逼。
扯完了這些有的沒的,程建功才一副感慨的樣子道:“就是因為見識過這些,所以當聽說我們有機會把肉賣過去的時候,才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在過年之前去一趟。即便這一趟過去沒成功也沒關係,我們吸取失敗的教訓,爭取下一次的機會,總有一天能將我們村的肉放進滬市的百貨商場裡麵售賣。”
正如程靜淞說的那樣,程建功騙起人來真的是不眨眼,而且故事的脈絡以及邏輯清晰,有理有據,很容易就被人相信了。
那中年男人還拍著程建功的肩膀鼓勵他呢,“有誌氣,你們加油,我也想看那一天呢!”
程建功立馬又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笑笑,“我們會加油的。不過真要等到了那一天,恐怕全國各地都知道我們村的豬肉了,到時候怕是很多人搶著和我們買了,隻不過要真到了那時候,怕是一般人還買不到了呢。”
說完這句暗示性的話後,程建功又一副真誠的樣子看著那位中年男人說:“對了,您去過滬市,要不然您幫我嘗一下我們的臘肉的味道怎麼樣,就是剛才掉地上有點臟了,我給您找塊乾淨的。”
程建功剛說完就已經撿了一塊乾淨的肉放到了中年男人的嘴邊,甚至都沒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
中年男人剛起床,還沒吃早飯。
雖然早已冷掉的臘肉已經聞不太到濃烈的肉香,但是當一整塊肉懟到他的嘴邊的時候,肉香瞬間也激發了出來,直接導致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開始分泌唾液,肚子也咕咕作響。
程建功見狀,又催促了一句:“幫我嘗嘗吧,彆客氣了,反正這些本來就是試吃的,隻是現在掉地上了,等下也不能拿出去了,你不吃也是我們等下自己吃掉。”
中年男人總算捕捉到了被程建功加重的字眼,“試吃?”
“是啊。”程建功道:“我們賣東西,總要讓買家知道我們的東西好嘛,所以就提前準備了一點試吃品,你嘗一嘗,沒關係啊。”
肉食的誘惑外加餓肚子的情緒以及“試吃”這個新奇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字眼總算讓中年男人張開了嘴。
再之後,他就不說話了,整個人隻有一個動作,那就是不停的咀嚼。
周遭其他的人的目光也逐漸落在了中年男人咀嚼的嘴上以及程建功端著飯盒的手上。
這會兒,吃過飯的人很少,因此,很多人都被刺激的肚子接一連的響了起來。
就連那些不餓的也因為肉而饞的流口水。
程建功將這些都看在眼裡,正好原本和那位中年男人站在一起的幾個人見他一直不說話,就試探喊了句:“周科長?”
程建功立馬就說:“你們是一起嗎?”
開口的人點點頭,眼神狐疑地看相程建功。
程建功笑著說:“那你們也應該去過滬市吧,你們也一起幫我嘗一嘗吧。”
話音都還沒落下,程建功分肉的行為就開始了,一樣沒給他們開口回應的機會。
人麼,最怕的就是比較。
大家都是陌生人,但偏生你其中一個因為去過滬市就比彆人特彆了,總歸要引起大家心裡的不平衡。
終於有人開口了說:“你們來省城不就是為了賣肉麼,怎麼非要舍近求遠去不一定願意和你們合作的滬市呢,我們自己省也有很多單位可以和你們合作啊。”
程建功就順勢看過去,那人立馬又抬了抬下巴說:“你那肉不是說試吃麼,給我嘗一下,如果真的不錯的話,我倒是可以做主和你們買一點。你要知道滬市的那筆生意你們不一定能談下來,肉這個東西放久了也總歸不好,還容易壞,你們也不想到最後滬市的生意沒做成,省城這邊的也放棄了吧。”
“到時候,你們的肉賣不出去,豈不是得不償失。”那人頗有些危言聳聽道。
程建功自然不會被嚇到,“這年月就沒有賣不出去的肉,不過你說的也對,我們來省城也確實是談生意的,如果你們不嫌棄這些肉剛剛掉地上了的話,都可以來試一下,就是麻煩等下告訴我們味道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改進的地方。”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漸漸就動了起來,沒多久,程建功手中的飯盒裡麵的肉也要見底了。
他對上前台小哥有些望眼欲穿的視線,也給他夾了幾塊,“你也嘗一嘗吧。”
前台小哥想起自己之前對程建功的嘲笑,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張了張嘴,但因為沒有道歉的習慣,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程建功倒沒在意這些,又把剩下的肉分了出去。
等到這些肉吃的差不多了,程建功一行也收到了很多聯係方式。
當然了,也收到了很多肉很好吃,沒什麼意見的評論。
然後程建功就順勢吹了一遍他們的臘肉的製作工序有多複雜,其中又用到了多少的好材料才製成現在這樣,然後又引起一片唏噓。
立馬就有人問了,“那你們的肉價錢怎麼算啊,該不會特彆的貴吧?”
程建功早就打好了腹稿說:“如果是零售價的話,我們要的是一塊五一斤。”
豁!
這話頓時就讓在場的不少人的臉色都變了,嚷嚷道:“搶錢呢,一塊五一斤肉,這也太貴了,誰能吃得起啊!”
程建功也不著急,慢慢解釋道:“一塊五一點也不貴,我們的臘肉你們剛才也嘗到味道了,就先不說這些了,你們看我們帶過來的這些臘肉,都熏的很乾,按照我們自己的計算,差不多一斤鮮肉隻能出五到六兩左右的臘肉。”
“現在的生肉一般在七毛錢左右,並且這還是要票的。那這樣算下來,大家夥自己買了生肉回家曬臘肉也要差不多兩斤才能曬一斤,真要算起來,價錢也差不多在一塊一左右,更何況我們村的臘肉還加了那麼多的好料,而且如果找我們村直接合作買肉的話還不用肉票,所以真的不能說貴。”
這句解釋倒是有人聽進去了,但一塊五和七毛相比,還是有些人多少覺得還是貴。
程建功就又說:“不過這說的也隻是零售價,如果真的是各位的廠子和我們的廠子直接合作的話,那價錢肯定還要給低點,不過這要看具體的量才能定。”
“況且臘肉能放得久,你們買回家之後隻要放在通風陰涼的地方,就是放上兩年也不會壞,想吃的時候,切上一點下來,不管是切成片炒還是蒸,抑或者燉都可以,要是實在舍不得吃但又想嘗一嘗肉味的,還可以切一片剁成小丁和菜一起炒,也非常的美味。如果細細的吃,一塊一斤重的臘肉也能吃上兩三個月呢在,這樣算下來,一年也要不了多少錢啊。”
“但是鮮肉就不行了,一是你們本來也買不到多少鮮肉,一是也放不久,更彆說做臘肉久放了,就算是有能力買到不少肉甚至做臘肉的,我就說一句,你們城裡人住的地方真的能曬臘肉嗎?”
說到這兒,程建功笑了下道:“說句不太好聽的,也不是針對城裡人,畢竟不管哪兒都有好人和壞人之分,但你們不能否認你們確實不方便曬臘肉,除非一直有人看著。”
“更何況現在這個關口正是年節,各個廠子都要發節禮,你們真要是願意談的話,其實也不用你們出錢。不過如果你們還想要再另外買的話,我們這邊倒也可以按照給你們各個廠子的出貨價給你們,就不按零售價了。”
最後這句話又說進了眾人的心坎裡麵。
這一大早的,他們本就被肉引誘的饞蟲亂竄。
即便現在已經嘗到了肉味,但是卻更饞了。
這些有工作並且能出差的人都是能力不錯的,這也就意味著這裡麵有一大部分的人的工資不低,人家一點也不缺錢,缺的就是這些日常必須要依靠票才能買並且還非常難買的肉、油等。
這些人被程建功描述的言語刺激的都恨不能立馬和他談論一下買肉的生意,但是不可能。
雖然這些住在招待所的人雖然有不少都屬於領導階層,但他們一不是省城的單位,一也不能立馬做主,加上等下還有事情,大部分都說等他們晚上回來後再細說。
也有省城的單位過來接人的,但是一般這樣的人也不可能直接做主,也隻說回去後和單位商量。
程建功一律笑眯眯地點頭答應了,等這些人走的差不多了後,他才又看相那位前台小哥問道:“你覺得我們的肉的味道怎麼樣?”
“很好吃。”前台小哥點頭,“比我以前吃過的任何臘肉都好吃,有種說不出來的香。”
程建功立馬又立馬按照剛才的節奏吹了一遍他們的這些臘肉,然後才道:“要不然,我們怎麼敢想要賣去滬市。”
前台小哥聽到程建功再一次提起滬市,立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程建功恍然不覺,又自來熟地和前台小哥說:“我們接下來還要在這裡住幾天,期間恐怕要不少麻煩你,如果你也想買肉的話,我們也可以給你便宜一點。”
前台小哥被程建功說的心動,但是他一個年輕小夥子也做不了主,就說:“我還要回家和家裡人說一下。”
程建功就說:“沒關係,你隨意,不過最好在我們走之前要決定。”
前台小哥點頭,又給他們開了房間,然後才戀戀不舍地目送程建功他們上樓。
等進了屋裡麵,之前一直忍著沒有吭聲的徐建軍和盧支書紛紛長籲了一個氣,原本挺直的腰板也軟了下來。
兩人放下東西後徑直坐在了床上,抹著腦袋上的汗說:“我的媽呀,這給我嚇得,我剛才一直連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吭聲,生怕萬一我哪裡動靜大了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到時候有人再來問我就完蛋了,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會說啊!“
盧支書也一副認同地點點頭,對著程建功道:“是啊,我算是發現了,你真的是又膽子大,又會說話,難道你就不會害怕嗎?“
程建功就說:“怕什麼,本來咱們的肉就是稀缺貨,不管到了哪兒,都是彆人爭著搶著要的,隻是咱們現在才剛開始,加上又是農村的,所以看上去有些可憐而已,但是你們要對咱們的東西有信心,而且最重要的一點,臉皮厚。”
徐建軍和盧支書兩人久久無言。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過了會兒後,他們又問道。
程建功非常淡定道:“不急,先休息休息,反正我們和孫衛東約的也是明天,今天咱們就放輕鬆了,先好好睡一覺,看看今早的這一場能給我們多少反饋。”
徐建軍和盧支書現在全麵聽程建功的,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過這兩人雖然不反駁,但是不代表不疑問,“就隻這樣?萬一今天嘗過的這些人要是最終一個都不願意買怎麼辦?”
“你們那麼著急乾什麼,剛剛都說了我們的豬肉不管在哪兒都是稀缺貨。”程建功雖然能理解這兩人的擔憂,畢竟他們年輕且見的世麵少,但是不代表程江願意一直聽這些話啊。
程建功就又?說:“哪怕就是這次我們無功而返,大不了把肉賣給供銷社,食品站就是了,頂多就是比之前更便宜一點而已,反正總有兜底的。而且這些肉也放不壞,你們真彆著急,也彆叫人看出來你們著急,要知道現在可是賣方市場,我們手裡有他們需要的東西,真正急的就應該是這些想吃肉的人。”
徐建軍和盧支書露出一副受教的表情。
可是相比較程建功的老神在在,這兩人還是吊著一顆心躺在床上。
睡不著啊!
不過他們很快都沒了這種擔憂的心情。
因為半下午的時候,招待所就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回來了,甚至這些回來的人還帶了更多的人過來。
這些年關來省城的單位很多都是互相交流的。
眼下這些雖然住在第四招待所,但也有與其他招待所的人同去一個單位的,閒話的時候自然就說到了這些。
而相對了,省城的單位的速度更快。
彆的不說,但是試吃這一項就已經挑動了不少人的心。
不管買或者不買的,他們過來蹭口肉,或許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