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成他們一家似乎也挺意外程建功一行過來的事情,不過見有陶支書跟著,倒也沒多說什麼,直接將人迎進了屋裡麵不說,還趕緊指揮家裡麵的女性給程建功他們搬凳子坐。
程建功幾個也沒客氣,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就隻有陶支書擰著眉,滿臉的沉重,
“支書這是咋了,臉拉這麼長,外麵有人欠你錢啊?”趙永成先和陶支書開了句玩笑。
陶支書“哼”了一聲,但是沒接他的茬。
趙永成被陶支書這個當著外人的麵前下他麵子的行為搞了心態,也乾脆不看陶支書了。
和徐建軍與盧支書這對互幫互助的乾部不一樣,其實很多村裡麵的乾部之間都有些齷齪。
畢竟資源就那麼多,每個人心裡麵都有貪欲,手中握有權利的人總會多想占更多。
趙永成和陶支書這對前進村的首席乾部搭檔就是這樣。
表麵上看著和諧,其實私底下爭的也嚴重,都想往自己家或給自己人扒拉東西。
今天,要不是還沒搞清楚到底什麼情況以及徐建軍的那句威脅,他怎麼著也不能過來,而是捏著徐建軍剛剛說的把柄,趁著現在把趙永成給搞下去。
趙永成不曉得陶支書的這些想法,但是既然陶支書不想和他在外人麵前裝麵子情,他也不搭理他。
趙永成轉而看著徐建軍他們說:“什麼風把你們給現在這個時候吹來了,該不會因為白天你們村的那些孩子護著那個壞分子的事情吧?”
果然和程靜淞之前猜的一樣,那群小混蛋回家後還真說了。
程建功幾個人紛紛因為那個“壞分子”變得臉色難看。
但是趙永成卻以為他這是把徐建軍他們嚇到了。
他心中得意起來。
白天從孩子口中知道那件事後,他就一直在琢磨著怎麼把這件事利用起來,然後得到更大的利益。
畢竟小孩子之間的摩擦還沒有嚴重到能搞掉上塘村的那些領導的程度,況且他也不可能搞得掉,搞掉了後也不可能讓他一個外村的人占便宜,所以捏著這件事從中狠狠撈一筆大的才是正理。
可是還沒等到他想清楚呢,沒想到上塘村的這幾個明顯能說上話的人居然就這麼急急忙忙地過來了,恐怕是知道他們村那群小屁孩做的不對了吧。
尤其是程建功家的那個小屁孩還是帶頭的,怕是心裡更著急了吧。
畢竟現在運動鬨的多緊啊,隻要這件事搞出去,程建功肯定就要倒黴了。
不過趙永成倒是不希望程建功倒黴。
畢竟程建功多有能耐啊,而且手裡麵肯定有錢。
他一個外村的人就是搞了程建功也享受不到勝利的果實,所以何必呢。
於是,趙永成就帶著得意的說:“嗐……小孩子麼,打架吵嘴都是正常的事情,其實你們也很是不必親自過來一趟的。”
“不過嘛……”說著,趙永成就開始狀似沉吟起來,擺出了一副“我有事情想說但是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
也就在趙永成的表演才剛剛開始的時候,聽他獨白了這麼久的陶支書則皺眉疑惑地看向徐建軍道:“什麼壞分子?什麼小孩子打架?你們剛才不是說是我們村的孩子欺負你們村的小姑娘麼?”
“什麼小姑娘?那明明就是一個壞分子!”趙永成的敏感度居然還挺高,第一時間就開口反駁了說:“那可是方老三的女兒,實實在在的壞分子!”
說著,趙永成也意識到了他剛剛想的那麼一大堆有些不對,徐建軍一夥怕不是過來賠小心的,而是過來問罪的。
趙永成的態度立馬就變樣了,臉上原本掛著的笑容也收了起來,帶著趾高氣昂地教訓人的架勢對著程建功他們幾個說:
“要我說你們上塘村也實在太不像話了,現在公社那邊天天都要求鬨運動,要肅清那些存在我們這些普通人民群眾當中的壞分子,要切除這些毒瘤,免得害人害己,我們彆的村子都在緊跟著政策走,就你們村明明都知道方老三不是個好東西,他現在還在坐牢呢,你們居然都不開會批,鬥他們,我看你們這就是明顯想要和領導們對著乾,故意包庇壞分子!”
鬨運動這麼久了,趙永成喊話的套路倒是很順滑。
可惜程建功幾個卻沒有任何一個怕的,反而看著趙永成的麵色微冷。
徐建軍還冷笑道:“大清都亡國這麼久了,我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的新社會居然也有了連坐這個罪名了!”
“方老三是犯了罪,但是她女兒才十三歲,她怎麼就成了壞分子了!”徐建軍“嗬”了一聲,“你少拿現在鬨運動的事情來給我們戴高帽子,現在的運動是在反封建,反資產階級,而連坐恰恰就是封建社會才有的,而我們新社會的法律可從來沒有這一條,我看是你想搞封建複辟了吧,怎麼,一個大隊長滿足不了你了,你這是想當皇帝了。”
趙永成最近打著運動的幌子無往不利,還是第一回被人這樣撅回來,尤其還是用他的話術給撅回來。
他十分了解這樣的說法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頓時氣急敗壞道:“你少胡說八道,偷換概念。”
徐建軍就好整以暇地說:“那好,那你和我說說橘子這個十三歲的小孩到底哪兒成了壞分子了,現在是要破四舊,但那是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和舊習慣,你和我說一說,橘子一個生在建國後,學的是新知識的小女孩有什麼四舊好破的,她到底壞在了哪兒?”
“我看是壞在了你們自己心裡肮臟齷齪,自己思想不乾淨,想要欺負人家小姑娘,所以故意往人家身上戴高帽子吧!”徐建軍又嗤笑。
剛剛好那幾家被叫的人也過來了,徐建軍站起來主動請陶支書家裡的幾個人出去,然後環視了一圈,說:“剛好,人來齊了,我們就來說道說道白天的事情。”
這其他幾家人倒隻是前進村的普通村民,也沒趙永成那麼深的算計,白天還要忙著上工,自然也不知道家裡的孩子都乾了什麼,倒是有大晚上忽然被叫過來見自己村和外麵村子的乾部的一種擔憂。
“咋……咋了啊?”有個稍微膽大的開口說:“叫我們過來是出啥事兒了麼?”
徐建軍正要開口,但是卻被程建功抬手按住了肩膀。
他不緊不慢地說:“接下來,我說吧。”
徐建軍更放心了,直接一屁股坐回了原地,等著程建功發揮。
盧支書的目光也比之前精神了許多。
在這兩個小夥子的眼裡,程建功的能耐自然不用多說,他們很期待程建功接下來到底是如何大殺四方,震撼人心的。
但是他們等到的卻是程建功先表情和緩地著重看了那幾個小混蛋一眼,然後開始點名了,“趙小軍、何大富……對吧?”
一屋子的人被程建功這個樣子弄的有些不明不白的,但是那幾個小崽子卻紛紛點頭應了下。
徐建軍和盧支書都覺得神奇,然後就聽見程建功又繼續慢條斯理地把事情的經過給敘述了一遍,然後又問道:“所以,你們幾個確實故意摸她了,對吧?”
程建功想快點高效地解決這件事,所以動用了點精神力。
幾個十來歲的小崽子根本毫無抵抗力地點頭應聲了。
其他的大人還從震驚中沒有反應過來,但趙永成就開口了,吼道:“胡說八道,他們這明明就是在□□你們村的壞分子,動手的時候不小心磕磕碰碰的,不是很正常麼,你少給我們村的孩子安這種臟名聲,我看你就是故意想害他們,包庇你們村的壞分子!”
“我看你才是那個真正的壞分子吧!”葉美雲嫌棄趙永成聒噪,一腳上去將他踹倒,然後又拽著他起來,按在了他們家還沒有來得及收拾的桌子上。
趙永成頭先生了三個女兒也早就出嫁了,他年紀也不小了,長輩早幾年就走了,如今家裡就隻有他們兩口子和一個寶貝兒子趙小軍。
他家那口子也被葉美雲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想過來幫忙但是卻被葉美雲一個冷厲的眼神定在了當場。
屋裡麵的其他人也跟著嚇一跳,但是見到葉美雲的凶相,加上又有剛才的事情的擔憂,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幫趙永成。
至於陶支書,則更是看笑話了。
葉美雲卻對著程建功道:“你快點。”
程建功剛剛根本沒怎麼用力,所以葉美雲的動靜一傳出來,那些小崽子們也回神了。
可就在他們的恐慌剛剛生起的那瞬間,程建功又開口暗示道:“我們這次過來就是因為涉及女孩子的名聲,所以才沒有鬨的人儘皆知。也同樣的,因為你們年紀還小,或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所以我們這次隻找首惡,到底是誰教你們,誰領著你們故意欺負我們村的小姑娘,往人家身上動手動腳的。”
葉美雲和程建功一文一武之下,這群年紀不大的小崽子很快就指出了趙小軍乾的好事兒。
程建功接下來又將目光對準趙小軍,問他到底從哪兒學的這些醃臢的事情。
也不出程建功之前從所料,果然和趙永軍這個玩意兒有關係。
接下來程建功他們還從趙小軍的嘴裡麵得到了好多趙永成利用眼下的運動故意害人和欺負人的事情。
程建功倒是還好,但是其他人多少就有些繃不住了。
尤其是葉美雲在聽到有女性被侮辱的時候,更是直接掐住了趙永成的脖子,恨不能直接弄死他。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饒是陶支書也不算太正派,但也被趙永成這段時間來乾的事嚇了一跳。
程建功卻並不關心他們。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就按照之前的打算,叫這些人開始寫認罪書。
這可是能直接當書麵證據的,和開口承認不一樣,幾個小崽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倒是他們邊上的大人頓時開口拒絕了。
就連陶支書也皺眉說:“這樣不好吧,你們剛剛不也說了不追究了嗎?況且他們也就是碰了下,啥也沒乾呢,你們村的那個小姑娘也沒事啊!”
程建功就朝徐建軍看了一眼,徐建軍立馬開口嘲諷道:“那是我們發現的早,不然按照他們剛剛說的,到時候還有人家小姑娘的活路麼!而且他們的作風還是故意往人家小姑娘頭上戴帽子,這種情況還叫不嚴重!”
“更何況我們說了不追究,但是不代表不給這幾個小混蛋一個教訓,不然讓他們以為自己乾了這種害人的事情還不會受罰後,那他們以後豈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誤!”
徐建軍用從程建功那聽到的話大聲反駁他們,不屑地說:“你們前進村的人思想有問題,不把女孩子當回事兒,但是我們上塘村可不這樣。我們上塘村的女孩子都精貴著呢,這次要是不叫他們受個教訓,誰知道他們將來會不會還欺負我們上塘村的其他姑娘!”
“老話不是說過麼,小時偷針,長大偷金,你們也不怕他們現在就敢為了欺負女孩子而給人家戴高帽子,將來成大人後會變成殺人犯和強,奸犯,到時候直接被拉出去槍,斃!”
“所以這份認罪書你們必須寫,要是不寫,那咱們就把這件事直接捅到公社,到時候公社那邊還能不能放過你們這些小崽子,你們這些真正的壞分子還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我們就不知道了。”
那幾個回過神的小混蛋們頓時想起來這些日子跟著趙小軍身後乾的壞事兒以及見識到的公社如今運動的瘋狂場麵。
他們齊刷刷地打了個寒顫,臉色也統一刷白。
這些小崽子身邊的大人們也一樣臉色難看起來。
徐建軍威脅完那幾個小崽子和他們的家人後,又對著陶支書說:“您也乾了幾十年的乾部工作了,你們前進村發生的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不用我們再說什麼了吧。”
“陶支書,我們村隻想要他們幾個的認罪書當個以後的保障,絕對不管你們之後怎麼處理這件事,但要是……”徐建軍忽然笑了起來,卻也不說後麵的話了。
陶支書的麵色一瞬間就變的很難看。
程建功又在這個時候害他雪上加霜。
因為他帶了個自己弄的錄音機過來,早就錄下了之前發生的一切,此刻正在放給所有人聽。
還特彆溫和地威脅說:“沒關係,我們還有其他的證據,誰也跑不掉。”
屋子裡瞬間格外的安靜。
直到程建功關掉錄音機後,場麵才倏然亂了起來。
和陶支書之前說的那樣,其他人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其實更多的還是在震驚趙永成乾下的那些醃臢事。
隻是礙於程建功他們的厲害,以及家裡的孩子確實有錯,他們才勉強沒吭聲。
但是現在被程建功等人的態度震撼到,這群原本還不以為然的大人們才忽然開始動手打起孩子來。
“我叫你不乾好事兒,我叫你在外麵給我不學好……”
一時間,大人們的罵聲和小崽子們的求饒哭鬨聲將整個屋裡麵亂成了一團。
葉美雲也不著急了,反倒是開始欣賞起打孩子這件喜事來。
程建功他們也是一樣。
倒是陶支書嫌棄有些丟人,忙攔了一會兒後才讓場麵重新安靜下來。
徐建軍就抱著胳膊,抬著下巴看著他們說:“寫吧,認罪書,彆以為這樣就算了。”
程建功一行堅決的態度讓他們知道事情不能善了,隻能一邊罵著家裡麵的孩子不爭氣,一邊盯著他們寫認罪書。
期間,程建功他們還將認罪書返場了兩回,讓他們把所有的前後經過以及對自己錯誤都仔仔細細地描繪出來,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直到拿到最終的認罪書後,徐建軍又齜牙威脅說:“隻要你們以後彆再乾這種臟事兒,今天這件事就算了,我們不會說出去,但是同樣的,我們也不希望在外麵聽到任何關於我們村那個小姑娘的任何隻言片語。”
“我是知道的,有些人啊,自己乾了不要臉的壞事兒但卻喜歡把罪名往人家女性的頭上一推二四五,什麼是她勾引我的了,什麼是她自己發賤發,騷了,總之什麼都是人家女的的錯,他一個男人是一點錯都沒有,他這個害人的才是個受害者。”
“我呸!”徐建軍一臉嫌惡地冷笑道:“我可太清楚這些德行了!所以過了今天這個時間,出了現在的這個門後,但凡要是讓我們聽到了什麼不好的,我們一定把事情鬨的更大,到時候你們誰也跑不了。”
在場好多大人其實還真就像徐建軍描述的那樣想了,覺得錯的不是自家孩子,是趙小軍和趙永成害的,是橘子勾引的,但沒料到竟然被徐建軍這麼明晃晃地指出來了。
他們一時間寒毛都豎起來了,心裡虛的不行。
徐建軍見狀又“哼”了一下,挨個點了點他們,又道:“都給我記住了,但凡我聽到任何不對勁的,我都會算在你們頭上。”
再之後,徐建軍就不去管其他人了,看向程建功說:“那咱們走?”
程建功點頭,看向葉美雲,“走了。”
葉美雲這才嫌惡地甩開趙永成。
陶支書很有客氣的跟著說:“我送你們。”
到了外麵,又是一片黑暗。
程建功和盧支書打開手電筒,徐建軍則又給陶支書留了句,“趙永成的事情我們不管你怎麼辦,但還是那句話,我們不想聽到和我們村小姑娘相關的風言風語。”
陶支書現在也怕了徐建軍他們了,但還是沒好氣的說:“你放心,這點數我還是有的。”
徐建軍也不在乎陶支書嘴裡麵的怨氣,高高興興地騎著自行車和程建功他們一起往回趕。
等到了村口後,他們又看見了火把。
葉美雲跳下程建功的自行車後座,領著依舊一頭霧水的民兵隊又開始往回走。
可惜他們注定不知道今晚到底來這邊是乾什麼了。
隻有第二天從挨著村口這邊的人的嘴裡知道了這邊還留著上塘村民兵隊的陶支書沒忍住啐了一口,暗罵程建功幾個年紀輕輕但心眼子都比蜂窩還多。
但他也隻能私底下罵罵了,可是萬萬不敢招惹上塘村的人了。
又過了幾天,經過陶支書的一番操作,公社這邊忽然就開始鬥起了趙永成。
並且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嚴重,程靜淞他們這般小屁孩都必須參加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