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趙永成的事情突然傳出來之前, 程靜淞還是關注了一下橘子的情況,怕她年紀太輕加上身邊沒有關心她的人而會想太多。
為此,她頭天晚上還專門等了程建功他們回來, 第二天去上學的時候還問程建功要了趙小軍他們幾個寫的認罪書帶上。
當然了,這也是徐建軍他們商量過後的,畢竟讓他們一群大男人和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說那些醃臢的事情, 他們不好意思就不說了, 彆到時候再惹了人家小孩子家家的。
當然了,他們一開始考慮的人選並不是程靜淞,而是想讓葉美雲去講,畢竟葉美雲是個大人,也是唯一知道的女性大人。
但是後來想想葉美雲現在把民兵隊的那群大男人都能收拾到想哭的本事,又怕她更嚇唬到橘子,最終才聽程建功的,把人選定在了程靜淞的身上。
於是, 程靜淞就這樣揣著認罪書, 趁著還沒有上課的時候給橘子展示了一番。
“你看, 這是昨天我爸媽還有支書和隊長幫你報仇後的成果。”程靜淞悄聲說道。
橘子如今已經認識了不少字, 加上趙小軍那幾個小混蛋的學習成績也不咋好,所以通篇下來真的很淺顯易懂,所以並沒有難到橘子。
等橘子看的差不多了,尤其是程靜淞注意到她格外認真地盯著每張紙下麵的簽名處以及他們不會對外麵說這件事的保證後, 又拍了拍橘子的小臂,小聲卻眉飛色舞地把程建功他們昨天夜裡過去後是如何大殺四方, 又是如何揍人的事情說了。
然後,程靜淞才安慰橘子道:“放心吧,這件事就這麼徹底過去了, 他們以後也絕不敢欺負你了,更不會有其他人再知道這件事,所以你再也不用擔心了。”
頓了頓,程靜淞到底沒有把村裡麵本來還考慮幫她朝那幾戶人家要一份補償的錢但是最終又給放棄了的這件事說給她聽。
按照程靜淞聽來的,就是徐建軍他們商量了一番後覺得若是叫橘子收了那些錢後,先不說橘子要怎麼處理,將來會不會被湘雲發現,會不會引發他們家的大戰等等。
徐建軍他們也主要覺得這個錢要多了要不到,要少了又沒什麼大的幫助不說,將來說不定還會讓那些人因為那一丁點兒他們看不上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卻不少的幾塊錢而鬨出更多的幺蛾子出來。
當然了,這其中還夾雜了那麼一點點的橘子是方老三和湘雲的孩子的緣故。
畢竟老話總是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方老三和湘雲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作為他們的孩子,橘子雖然現在年紀小,看著還沒什麼大問題,但萬一將來長大了後長歪了怎麼辦?
若是叫她知道了可以用這種事來威脅人算計錢後,又怎麼辦?
更何況他們村子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廠子了,按照程建功的打算,磚窯場不好說,但是養豬場將來注定還會繼續擴大,等橘子真的長大的時候,她要是真的願意努力一把,村裡麵也不是不能給她一份工作安身立命。
所以,綜合考量,他們最終還是放棄了要那麼幾塊錢的賠償的念頭。
程靜淞也不曉得橘子能不能想到賠償這一點,但還是決定聽程建功他們的安排,又對著她說:“還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
“什麼?”橘子其實還沒有從震驚以及激動的情緒中回轉,下意識帶著鼻音應了一下。
程靜淞就說:“就是村裡麵其實知道你的情況不是很好,所以隊長還有支書還有包括我爸爸他們都商量好了,說你要是能好好學習,將來等你畢業了,隻要你的成績不是太差,他們其實也可以考慮給你安排一個工作,所以你真的彆難過啦,好好學習,這樣再過幾年你就能有工作了,到時候你的日子就能過好了。”
橘子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關心過。
尤其還是被那些不相乾的人關心和保護。
更何況就像彆人說的那樣,她爸爸方老三是罪犯,差點害了村裡麵的人,尤其是程靜淞一家,但是卻沒想到他們一點也不介意她是方老三的女兒,還願意這麼幫助她。
現在居然還說給她安排工作。
她就算年紀不是很大但也曉得一份工作的承諾到底又多重,她哪配村裡麵對她這麼好。
橘子忍了好久才沒叫自己當眾嚎啕大哭出來,但是依舊紅著眼眶,非常激動地對著程靜淞說:“三……三寶,謝謝……謝謝你們。”
“真沒事兒。彆多想了啊,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程靜淞又安慰地拍了拍橘子,接著又開始動手收起來那些認罪書,並且還很細心地給她解釋說:
“這些東西就暫時先不放在你這兒了,雖然那些人現在被收拾了,但這個東西卻不能隨便丟了或者少了,這個是對他們的一份有力的威脅也是個萬一他們將來想要反口證據,但叫你收著也不好,所以我等下還要帶回家給我爸,然後我爸會再交給村裡麵,到時候由村裡麵收著。”
橘子點點頭,還幫著程靜淞一起把這幾份認罪書整理好。
隻不過等程靜淞準備要走的時候,橘子卻忽然又喊住了她,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程靜淞又問道。
橘子咬了咬乾乾的唇角,又是遲疑了一會兒後才說:“其實……其實我不用工作的,我知道工作有多重要,我……我畢竟是……是方老三的女兒,村裡麵要是給我安排工作肯定會有人不滿的,我……我現在這樣就很好了,等我長大了,我……我就下地賺工分也一樣的。”
程靜淞就笑說:“等你長大還要好幾年呢,誰知道咱們村的廠子到時候會是什麼前景呢,更何況我剛剛不也說了麼,他們的前提是你要好好學習,到時候成績不能太差,所以你也不用現在就想這麼多,就想著怎麼彆浪費時間,好好充實自己就對了。”
橘子連忙點點頭,“我知道了,我肯定會的。”
程靜淞又笑笑,“那你加油。”
橘子也抿著嘴笑了下,想了想,終於把自己心裡麵一直以來的疑問問了出來:“三寶,我爸是方老三,他……他之前還想害你們家,你怎麼……你怎麼一點也不討厭我,還願意幫我啊?”
程靜淞心想當然是因為她已經提前觀察過了,看著你不像壞的樣子。
而且她又不是真的小孩,那麼不理智。
程靜淞就說:“你是你,你的父母是不的父母,你們不是一個整體,所以我們當然不會因為你的出身就討厭你,但你要是將來乾了不好的事情的話,那就不一樣了,不止我會討厭你,就是村子裡也不會再保護你了。”
橘子立馬倉皇搖頭,“我肯定不會的,我不會的,我肯定會當一個好人,我不會變壞的。”
“我知道,我就是那麼一說。”程靜淞見橘子有被嚇到,又安慰了她一下,“總之,你現在好好學習就是了,彆的不用多想了。”
橘子連忙點點頭,“我肯定會的。”
程靜淞便又和她扯了兩句,正要再次離開的時候,程靜淞才注意到她的課本居然亂糟糟的一團,上麵有很多也不知道是什麼但是黏糊糊的東西。
“你課本怎麼了?”程靜淞好奇問道。
橘子的表情立馬又低落了下來,好一會兒後才說了她昨天回家後又被湘雲打,然後葡萄還被踩破了的事情。
程靜淞:“……”
程靜淞是真的覺得湘雲可能是個神經病,並且再次懷疑了橘子的身世。
隻是這些話她又不能隨便說,她更不好直接參與橘子和湘雲之間,萬一橘子是個拎不清的呢。
畢竟她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那些因為所謂的親人、男朋友等傷害而各種難受、吐槽甚至表示恨死了的人後來又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很快和好,並且轉頭怪起了在他們難過期間理智勸導和安慰他們的朋友。
所以程靜淞乾脆閉口不談湘雲打她的事情,隻是說:“隻是一串葡萄而已,沒事兒,等下午來上課的時候,我再給你帶一串啊。”
橘子想說不用,但是程靜淞卻擺擺手。
他們家的水果多,雖然她不舍得都送出去,但隻是給個一個兩個的話,她是不心疼的。
中午的時候,程靜淞把那幾份認罪書重新塞給了程建功,然後又如約帶了一串又大又甜的葡萄給橘子。
之後,這件讓橘子害怕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村裡麵再也沒有人好奇程建功他們那晚上到底帶著民兵隊出去乾啥了,因為村裡麵宣布的修路的事情。
所以新的熱點代替了舊的熱搜。
村裡麵現在有錢了,加上修路確實對養豬場有利,也就是對大家夥有利,所以村裡麵沒有人反對,很快就熱情高漲地動了起來。
現在不可能奢侈到用水泥或是柏油鋪路,但是為了讓村裡麵的路更?加平整走車且還不會被壓塌,村裡麵不僅用大樁一點點夯實泥巴路,還打算用了很多的碎磚頭以及石頭鋪路並再夯實,並且最後還決定用磚頭鋪路。
這樣一套下來,且不說需要的勞力有多多,就是哪怕他們自己村有磚窯場也覺得這樣下來消耗的有點大。
索性的是現在外麵都在鬨運動,這個當口的時候也沒有人敢買磚建房子,所以他們的磚現在也不太好賣,用來鋪路也不是不可以。
也就是在上塘村的人熱情高漲地打路樁的時候,公社那邊忽然就傳來了過去批,鬥趙永軍的事情。
程靜淞雖然覺得這次公社居然讓他們這麼多小屁孩參加屬實有些離譜,畢竟年紀太小的孩子還沒有形成自己的善惡觀和是非觀,參與這種瘋狂的運動實在是影響他們將來性格的形成,但程靜淞又不能安排公社的事情,所以也隻能跟著去了。
不過幸好這次鬥的是趙永成這個畜生玩意兒,要不然,程靜淞還真不一定能受得了眼下的場麵。
但是程靜淞也隻是作為一個觀眾旁觀了這場運動,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義憤填膺地上前對著趙永成又打又罵又吐口水。
不過程靜淞注意到橘子上去了,並且主要的動手對象並不是趙永成,而是他後麵作為附帶的趙小軍。
程靜淞有些嘖嘖稱奇道:“沒想到橘子還是個有氣性的。”
程建功也沒有參與動手,他主要還是抱著程靜淞湊熱鬨,聞聲就說:“有點脾氣也挺好,太軟和的性子,就算彆人幫了也沒用。”
“那倒也是。”程靜淞點點頭,又想著剛剛的大會上念到的好多趙永成的罪證,但是卻沒有提到趙小軍他們,多少又有些生氣道:“要不是為了橘子的名聲,真該把那幾個小混蛋也拉出來好好鬥一番,這樣才能叫他們真的長記性。現在真是便宜那幾個小混蛋了,雖然趙小軍這次也被拉出來鬥了,但到底罪名不在他身上,他隻能算是被趙永成這個爹波及了,算他們走了狗屎運。”
程建功就說:“這也值得你生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趙永成倒了就代表趙小軍他們以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不用我們找他麻煩,就他們村子裡麵的那幾個原來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小崽子的家裡的大人都不能放過他們,他們以後的日子難過著呢。”
程靜淞知道是知道,但還是沒忍住撇嘴。
叫她說,這些總是喜歡搞性,騷擾的,還有一些喜歡嫖的甚至為了下麵那點玩意兒去強,奸的,就算不能死刑也應該給這些人帶上一個標簽,叫人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個“強,奸犯、嫖,娼犯或者是性,騷擾犯人”才最好。
可惜的是這種情況也不是她說了算。
程靜淞就大大地歎了口氣。
程建功好奇道:“你又歎氣乾什麼?”
程靜淞就解釋了一番。
程建功:“……”
“既然明知道不可能,還想那麼多乾什麼。”程建功非常不走心地安慰了程靜淞一句後就繼續盯著台上的鬨劇了。
趙永成的這件事可不算小事,畢竟他是乾部,又做的是利用運動排除異己,占他人便宜的事情,所以這種事情也不可能是公社隨便處置的。
因此,就在公社這邊連續今天批,鬥趙永成的時候,公社的領導們也趕緊把這件事給上報了。
雖然如今像趙永成這樣的人也不少,但是他畢竟是被掀開的第一例,縣城那邊自然不能馬虎大意,不然這件事傳出去了後,彆人會怎麼看他們這裡的領導,又叫下麵的社員們如何再信任領導乾部們。
所以很快,公社這邊就有縣城專門過來調查的專案組。
趙永成是前進村的大隊長,他所有犯的事情也都僅限於在前進村那個地方,所以誰也沒想到這把火居然最後燒到了上塘村這裡。
這時候,已經是九月初了,又到了給省城第二機械廠送肉醬的時候。
程建功再一次押車走了。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徐建軍和盧支書卻忽然被叫到了公社。
如今村子裡還在忙著修路的事情,兩人也就沒太關注趙永成的事情了,所以也沒有想到這次被叫過來居然和調查組有關,甚至在過來的時候還在疑惑公社這時候忽然叫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
但是他們沒想到剛一走進公社就遭到了一個下馬威。
一個他們並不認識的,大概在二三十歲的男人先是不善地打量了他們好一會兒,才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們就是那個什麼上塘村的大隊長徐建軍和村支書盧超群?”
徐建軍和盧支書被著突如其來的一幕蓋了一腦袋的霧水,下意識看向他們最熟悉的領導楊主任。
楊主任的臉色有些奇怪,但還是很快衝著那個男人陪笑道:“對,他們就是。”
說完了後,楊主任又趕緊扭頭衝著徐建軍和盧支書擠擠眼睛,介紹道:“這位是縣城來的調查組的組長沈鵬程沈組長,你們兩個還不快點打招呼。”
徐建軍和盧支書雖然年輕但是不傻,更彆說他們成天跟著程建功,也多少從程建功那裡學了點東西。
他們從這個場麵裡麵察覺到了怪異以及這位所謂的調查組的組長沈鵬程對他們的滿滿惡意。
但是徐建軍和盧支書還是順著楊主任的話開口說:“沈組長好。”
這個沈鵬程就倏然冷笑開口說:“我可不敢擔你們這一句問好,畢竟你們上塘村可是敢和整個國家的政策對著乾的地方,我一個小小的縣城調查組的組長可是怕死了,擔不起,我也不好!”
這話說的可一點都沒有當乾部的樣子,但是在場的卻沒有人吭聲。
徐建軍和盧支書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沒接沈鵬程的話,而是下意識看向了楊主任。
“主任,這是什麼意思?”
楊主任的臉瞬間神經質地抽動了幾下,但是徐建軍和盧支書到底是他們公社下的乾部,而且他最近一年多的政績幾乎都來自上塘村,他也不能真不管,就又衝他們擠了擠臉色,輕咳了下說:“這個……調查組的同誌在處理前進村趙永軍的案子的時候順便也查了下咱們井沿鎮公社的運動情況,發現你們上塘村這段時間一直沒有什麼動靜,所以就想問一下具體的情況,沒彆的什麼事兒。”
說完了,楊主任又衝著那個沈鵬程賠笑道:“沈組長,上塘村真的是我們井沿鎮公社最好的村子,不僅依靠自己建立了磚窯場和養豬場,還弄出來了沼氣發電機,之前還上過省城的日報呢,也是因為他們村子,我們公社周邊的其他村子才集體受益,現在大家夥的生活水平都比起去年都上升了不少,所以他們村子是絕對沒問題的,沒運動也是因為他們村子沒有人搞那些四舊。”
說完了,又衝著徐建軍他們擠眼睛,示意徐建軍他們也趕緊開口解釋。
徐建軍和盧支書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了。
但是他們年輕歸年輕,還是本能地覺得這件事不能是這麼簡單。
已知他們村子剛剛被省報表揚了不久,縣城那邊還為了這事兒向他們公社傾斜了不少資源,沒道理現在忽然在調查趙永成這件事的時候朝他們發難才對。
徐建軍和盧支書兩個下意識對視了一眼,不僅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對方的擔憂,並且還看到了一些彼此都能想到的猜測。
前進村按理說不應該再在這個時候攪和起來惹他們村子,趙永成就算為了他兒子應該也不敢鬨。
而就像楊主任剛剛說的那樣,因為他們村子的存在,其他村子包括公社這邊都比之前好過了不少,所以這個時候對他們村出手有什麼用。
至於公社這裡的話,就算這些領導們之前想要統管養豬場,想要爭取更多的利益,但他們公社現在都出了趙永軍這個大雷了,再要鬨出來他們村子不服管教,公開和國家政策做對的事情,那楊主任幾個公社領導恐怕也算是做到頭了。
況且看楊主任剛剛緊張和焦急的表現,應該也不是公社這邊忽然搞出來的。
那就隻能是他們村子唯一得罪過的西川鎮那邊了。
很早之前,他們就知道這件事肯定沒玩,現在看來,他們這是終於找到機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