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次是縣城的宋學林出手了是麼?
畢竟宋長森也隻是西川鎮公社的主任,還不至於能直接安排縣城來的調查組吧。
徐建軍和盧支書瞬間心裡繃緊了。
雖然他們之前一直擔心西川鎮那邊,但因為自打運動以來,那邊一直沒動靜,而且他們屬實也沒想到他們會用調查組這件事突然發難,所以真的有些打懵了他們。
尤其是在他們想到程建功現在這時候不在村子裡麵後。
這些調查組的人也不是剛來一天兩天了,但偏生卻挑程建功走了後才發難,該不會除了想對他們村子做什麼之外還想要對程建功一家做什麼吧?
畢竟不管是磚窯場還是養豬場都是程建功拉起來的,並且直接導致西川鎮的磚窯場被關停了,那邊肯定恨死程建功了。
徐建軍和盧支書心焦。
可這個時候,他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交流,隻能暗自在心裡著急的同時也在快速轉動自己的腦袋,想解決的辦法。
並且,他們還本能地想要是程建功在,並且遇上了這種兜頭過來的算計的時候,會怎麼做?
可他們兩個到底不是程建功,加上現在確實處於一種劣勢,第一件做的就是開口反駁說:“我們不明白沈組長的意思,但我們村子確實沒有人搞那些四舊,大家夥都在忙著修路、開荒、種田,隻想多多努力乾活,將來好多收點糧食為國家交稅的同時也能讓村裡的社員們填飽肚子,確實沒有人有心思搞四舊。”
徐建軍他們說完,那為坐上首的沈組長卻像是忽然從他們的話語當中找到了什麼漏洞一樣,猛地一拍桌子,衝著徐建軍和盧支書吼道:“這就是你們公然和國家政策做對的借口嗎?彆的地方都在響應國家的號召,清除藏匿在我們廣大群眾當中的毒瘤,你們上塘村卻一點作為都沒有,居然還敢口口聲聲稱自己村子沒人搞四舊,你們都不調查,不運動起來,怎麼能知道沒有人偷偷搞!”
“我看你們就是存心故意和國家做對,你們怕不是隱藏在我們國家的反,動分子吧!”沈鵬程雙手撐著桌麵,眼神陰狠地盯著徐建軍和盧支書他們倆。
這是他搞運動以來發現的特彆好用的動作,很多人一見他這樣就嚇怕了,再加上一些話術和大旗,就沒有他拿不下的人。
因此,沈鵬程這一次也一樣既陰狠又得意地衝著徐建軍他們說:“沒想到在我們人民群眾當中居然還隱藏著你們這麼大的毒瘤,這一次,我勢必要為國家鏟出你們這些禍害,肅清這裡的不正之風,還廣大群眾一片朗朗晴天!”
“來人,先把他們這兩個反動分子給我拿下!”上一句汙蔑才剛剛說完,沈鵬程甚至都沒有再給徐建軍和盧支書的反應時間,竟然說動手就動手了。
而那些跟著沈鵬程過來的一些紅小兵們也立馬圍了上來。
這群人早就乾習慣了抄家和□□這些活,因此甚至都不給徐建軍和盧支書反應的機會,先動手往他們兩個的肚子上搗了好幾拳,然後一擁而上,直接將他們兩個給綁了起來。
這期間,徐建軍和盧支書的嘴不止被堵住了,甚至身上也挨了不少腳,顯得十分的淒慘。
就連楊主任也沒想到沈鵬程他們說動手就動手了,嚇得肝膽俱裂。
“你……你們……”楊主任想說話,但是卻因為沈鵬程一個冷笑過來以及一句,“不想死就閉嘴”而重新被堵了回去。
徐建軍和盧支書也沒想到隻是一個瞬間,他們就被綁了,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兩個隻能奮力掙紮,但是換來的卻是被更加粗暴的毆打。
這還不算,以沈鵬程為首的那群調查小組還騎著自行車在前麵走,但是卻將徐建軍和盧支書綁在後麵拖著戲耍。
沒多久,這兩個在上塘村很受大家夥信任和喜歡的乾部就成了被痛打的落水狗,形容淒慘。
可那群調查組的人卻在一遍罵罵咧咧以及嘻嘻哈哈,仿佛他們對待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生命。
以楊主任等為首的公社的乾部們看著這一幕,即便有些人心裡麵有自己的算計,不是那麼正派的,也有些受不了也不敢看。
同時,他們的心裡麵也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說起來他們是公社的領導,但是在縣城的那些乾部眼中,他們和徐建軍和盧支書又有什麼區彆呢。
今天這些人能這麼對待徐建軍他們,明天會不會就是他們這些公社的乾部了。
畢竟西川鎮當初倒黴也不全是上塘村的功勞,如果沒有公社這邊出力,那件事哪能鬨到縣城裡麵,他們完全可以和西川鎮那邊私下和解的啊。
好些人甚至被這個可怕的猜想給嚇的生生定住了腳步,但卻在下一瞬又被那些過來要搞運動的紅小兵們催著趕緊走。
對了。
他們又想起來了,很早之前他們這裡來過紅小兵,但是那些人被雷劈。
會不會這件事也會被算在他們公社的頭上,也成了他們的罪過。
可是根本沒有人膽敢和調查組的人作對,隻能一邊強忍著心裡的恐懼,一邊仿佛被趕著的羊群,跟著他們身後跑著往上塘村趕。
可在同時,這些人又有些期盼上塘村那邊能做些什麼。
畢竟那邊可是有徐學林這一根定海神針呢。
從上塘村到公社這一路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變得格外的漫長,除了調查組那些人還有心情說說笑笑,其他人的表情越來越沉重。
快要到上塘村村口的時候,那些人騎自行車的速度就更快了,徐建軍和盧支書的速度再也跟著不上,完成成了被迫拖行。
顯然,他們的意思就是故意想在上塘村的人的麵前羞辱徐建軍他們,好先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
也是巧了,上塘村最近在修路,加上自從運動掀起後,民兵隊一直在四處巡邏,因此第一時間就看見了這群過來的人。
一開始他們還沒發現被拖在後麵的徐建軍他們,但是因為村子裡麵的命令,立馬有人上前將他們攔了下來。
“你們是誰,乾什麼的?”
這些調查組的人並沒有把攔著他們的兩個巡邏隊員當一回事兒,反而神情倨傲地盯著他們問道:“這就是上塘村。”
“是,不過你們是誰,來我們村乾啥?”
很早之前,村子裡麵就開會說過,這段時間外麵亂,所以要防著任何一個外麵的人,現在來了一大群,他們自然就更加不能放過了。
但是這兩個巡邏隊員卻沒想到這些人沒有回答他們,反而拽著牛羊豬狗一樣地把徐建軍他們拽了過來,繼續保持著高傲的態度說:“我們是縣城來的調查組,你們上塘村的人居然膽敢在這兩個反,動分子的組織下公然和國家政策叫板作對,無視國家運動的規定,你們上塘村是想造反嗎?”
“現在這兩個壞分子已經被我們拿下了,我們現在要去你們村裡麵調查,你們必須配合我們,告訴我們一切他們的反動行為,否則你們就是他們的同謀,就等著被□□吧!”說著,他們話鋒一轉,又態度稍微溫和了些說:“不過如果你們願意配合,說出來他們的罪行,我們調查組也不是不能既往不咎,畢竟你們都是普通的村民,不了解外麵的情況,不知道國家的政策,被這兩個反動分子騙了也正常。”
這種說法一直以來都是這群搞運動的人的慣用話術了,每每說出口後就會立馬威懾到所有人,即便有人心裡不服氣也不敢多說什麼,之後就會任由他們捏扁搓圓。
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倆巡邏隊員的第一反應卻和他們在外麵見到的那些不一樣。
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震驚和生氣。
“隊長,支書,你們……你們咋搞成這樣了?”他們急急忙忙道:“是這群狗東西動你們了!”
徐建軍和盧支書被綁著手堵著嘴,加上又被拖行羞辱了一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一個勁兒的朝著他們使眼色。
但這倆人根本沒看懂,或者說看成了“快救他們”這個意思,立馬朝著那些按著徐建軍和盧支書的人吼道:“你們乾什麼,快放了我們村的隊長和支書。”
甚至他們還要動手去搶。
之前一直無往不利的調查組的人沒料到遇上兩個根本不搭理他們的,並且還要反抗他們。
他們瞬間勃然大怒。
“放肆,你們想要造反嗎?”沈鵬程吼道:“看來你們上塘村果然是蛇鼠一窩,恐怕你們整個村子恐怕都是反,動分子了。”
這倆巡邏的人雖然一開始因為太震驚沒反應過來,但這會兒總算是聽清楚了調查組的話,也明白了這些人是來找茬的。
而且看起來還是找他們整個村子的茬。
什麼調查組的他們不明白,但是他們明白了,這些人想要欺負他們上塘村。
那怎麼可能。
他們更是想起來的葉美雲之前的安排。
他們倆也不吵了,齊刷刷地抓起脖子上掛著的細細長長的竹哨,用力吹了起來。
這樣的竹哨是葉美雲做的,比普通的哨子吹出來的聲音更加尖利,傳播的範圍也更廣,特彆適合用來大範圍示警。
村子裡麵也知道這個哨聲的意思,很快,一群在距離村口有些距離的地方打樁鋪路的人帶著好奇和緊張地跑了過來。
“咋啦?咋啦?咋忽然吹哨子了?”
“對啊,出啥事兒了?”
“該不會是民兵隊的在試哨子吧?”
嘰嘰喳喳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擔憂,但總體的情況還好。
可是很快,他們就聊不起來了。
因為他們聽見那倆巡邏的人吼道:“都彆聊了,隊長和支書被這群啥調查組的給抓了還被打了,他們還說我們村的人是反動分子,要搞我們,你們快過來幫忙,另外再趕緊進村子叫人啊!”
臥槽!
聊天的聲音瞬間消失,原本還有些散漫的人群瞬間緊張起來,目光如炬地盯住了對麵的人群。
當真的看見他們手中的徐建軍和盧支書後,這些人的眼睛也都齊刷刷地冒火:
“你們乾啥呢,放了我們村的隊長和支書!”
上塘村是周遭村子裡土匪落戶最多的一個地方,人口更是有六七百,屬實是個大村子。
即便刨除上學的孩子,年紀大的老人,一些工人和民兵隊的,剩下的壯勞力也有一百多,而這些人又有一半都在這邊修路,如今聽見哨音後都跑了過來。
而以沈鵬程為首的調查組雖然也帶了人過來,但他們來的隻有二十幾個人,即便加上一些公社帶過來的,也將將和上塘村這忽然出現的一群光著膀子或者敞著衣裳的漢子們齊平。
一直以來光是靠著運動的名頭就無往不利的沈鵬程一行瞬間被比了下去。
他們也是人,自然也會害怕。
更何況他們那群人裡麵還有一半是公社的,根本就不和他們是一條心。
也就是沈鵬程這些人這段時間在縣城太順利了,所以從來沒想過越是下麵的村子,可能越不好搞。
畢竟這些村子常常都是聚族而居,更彆說他們這邊山匪那麼多,其實這些表麵是淳樸村民的人真要搞起來可是真敢動手噶人的。
甚至他們竟然還在衝著上塘村的這些壯勞力們利用言語威脅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們可是縣城過來的調查組,專門過來調查你們上塘村反,動的事情,現在我們已經抓住了這兩個帶頭的,我們剛才也說了,對於不知道的或者被這倆人欺騙的,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你們膽敢繼續和我們調查組最對的話,我勸你們最好給我想清楚,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可惜的是他們的這番威脅就像是偏向瞎子拋的媚眼,根本就沒有人搭理他們。
他們直接說:“你們說的啥狗屁我們聽不懂,你們快點放了我們隊長和支書,不然等我們村的人都過來後,弄死你們!”
“對,放了我們村的隊長和支書!”
“放了我們村的隊長和支書!”
“放了我們隊長和支書!”
這群人還越喊越齊聲,氣勢也越來越震人。
沈鵬程終於開始正視眼前這個被他視為螻蟻的村子了。
但他不想就這沒被嚇走,便看向楊主任開口道:“這就是你管理的村子,果然真是一群反,動暴徒,該不會你們整個公社都想造反吧?”
楊主任當然聽出來這是在威脅自己。
但他來的路上就一直在細想這裡麵的事情,總覺得這行人在報複完上塘村後也不一定放過他,他也確實沒可能和縣城的人掰手腕,如果想要躲開算計,恐怕還是要靠上塘村。
上塘村裡能耐的人不少,所以隻要他們沒事的話,他才能安穩。
於是,楊主任就說:“沈組長,不是他們想造反,是你們調查組一上來就把人家隊長和支書給綁了,甚至連個說話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們,他們村的人肯定急了。”
“所以,現在我也沒辦法啊,我看你們要不還是放了人家吧,畢竟人家也不會聽我的,隻會聽他們隊長和支書的。”楊主任雖然是權衡利弊後的站隊,但說完這些後,還是心裡緊張,又下意識朝著沈鵬程笑了下。
圍過來的人聽到楊主任的話後就更生氣了!
他們就說為啥隊長和支書忽然就被綁了呢,原來是這些王八羔子搞的突襲,還不給說話的機會!
哼!
看他們把隊長和支書弄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群壯勞力舉了舉手中各式各樣的農具,繼續暴脾氣大吼道:“放了我們隊長和支書,不然打死你們!”
“你們……”高傲的沈鵬程一行終於碰上了硬茬子,因為實力懸殊,第一次嘗到了害怕的滋味。
更何況他又遠遠看到村子裡好似還有人往這邊跑,沈鵬程忍了忍,隻好讓人放了徐建軍和盧支書。
但是在走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威脅道:“今天的事我記住了,你們給我等著!”
可惜依舊沒人搭理他,倒是楊主任見沈鵬程他們要走的時候急了起來。
但很快他又笑了。
因為被眾人七手八腳接住並且解開的徐建軍和盧支書幾乎同時大吼道:
“攔住他們!”
“彆讓他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