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功是真的完全沒想到縣城如今的情況都這麼緊張了, 方明蘭這個記者居然還沒走。
按理說縣城把如今到底在查什麼事都給捂的那麼嚴實,應該不至於讓一個記者能參與其中吧!
更何況,既然方明蘭都參與了, 按著調查組如今的架勢,還能叫方明蘭一個記者隨便走?
程建功的這個聰明腦袋也沒能一下子想清楚具體的情況, 更何況他也不好明目張膽地打聽如今調查組的事情,便隻好對著方明蘭說:“方記者, 你不是主要跟蹤報道縣城調查的事情麼,剛才紀組長還說事情還沒完呢,你怎麼忽然要去我們村子了, 是還要采訪什麼嗎?”
方明蘭就說:“調查組的事情是還沒有完,但是我的采訪差不多了, 走之前一個是想代公公再來看一下老支書, 另外就是想去你們村子看一看你們的廠子還有沼氣發電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 我後麵可能還會做一個相關的報道出來。”
“沼氣發電?”程建功疑惑開口, “省城之前不是已經報道過一次了嗎?怎麼現在又要做一遍?”
方明蘭解釋說:“之前隻是簡單介紹了一番, 本來當時的打算是後續再來你們這邊親自看一下再繼續做一下更詳細的追蹤報道, 但忽然就大麵積鬨了運動, 這件事也就暫時擱置了。”
“索性現在有機會,那就趁著這個時候先來看一看,更何況你們村子的情況在全國都是少見的那種,也非常有報道出來讓大家夥學習的意義。”
程建功思索了一下方明蘭的這個話的意思,就笑道:“方記者, 你說的這個全國少有應該不單單指我們村子在做副業和沼氣發電這件事上麵吧?”
“那當然了。”方明蘭想到上塘村的這種情況就有些想笑,說:“現在全國做副業的村子也有不少,不過你們村子做的沼氣發電確實是第一例, 很有報道的價值。尤其是和這次縣城調查組的衝突放一起報道,特彆具有典型的意義。”
程建功配合地笑了下,但心裡卻想的是果然。
不過反正他們村子現在已經被蓋章定論說了沒事了,所以倒也不怕被報道出來。
更何況按照徐學林和謝永軍之間的關係,方明蘭應該也不會寫一些太過分的東西。
剛好三輪車即將路過縣城的百貨商店,方明蘭就說:“你先把我放下,我去商店買點東西。”
“是要給叔爺帶的?”程建功問道。
“叔爺?”方明蘭好奇道:“你說的是你們村的老支書?”
程建功點頭,“對。”
方明蘭就說:“對,是他。”
程建功想了下,還是沒多開口說彆帶,而是道:“那我就在外麵等你。”
方明蘭點頭,很快大步走進去後沒多久又出來了。
程建功也沒多問她到底買了些什麼,然後又開著拖拉機開始往城外走。
出了縣城之後,路況就不是很好了。
程建功也沒有再和方明蘭講話。
就這麼顛簸著一路到了上塘村。
村口依舊有人在監察巡邏,見到是程建功後就立馬放行不說還圍上來又開始嘰嘰喳喳。
直到見到方明蘭後,他們才逐漸消停了下來。
程建功沒有和他們細說縣城的具體情況,隻是簡單告訴他們紀組長那邊說已經沒事了,讓村裡麵的人放心,之後就帶著方明蘭往徐學林家裡去了。
方明蘭既然特意點名來村裡麵看徐學林也算一件事而不是采訪附帶的,程建功也就沒參與這個,先把她留在了徐學林家裡。
等到了吃過中午飯,徐學林那邊來人說方明蘭要開始采訪了,程建功才和其他人一起陪著方明蘭走了一趟。
之前村裡麵招待紀組長一行的時候做的飯菜就給方明蘭留下很深的印象,之後,她除了著重問了有關於沼氣發電機的事情外,另外還格外關注了村裡麵的兩個廠子以及學校。
尤其在見到學校的學生有不少都是可以當壯勞力的大孩子後,還特彆讚揚了村裡麵對於教育的重視。
“學校建的這麼大,裡麵的課桌椅這些都還是全新的,恐怕你們投入了不少心血和錢吧。”方明蘭讚歎道:“光這一點上來說,全國就沒有幾個村子能真的比得上你們村了。”
方明蘭過來采訪拍照的時候,學校的老師們也都跟在邊上當個陪客。
有些聽到方明蘭這麼說的,下意識就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是程建功怕人說錯話,就主動道:“其實也沒花費什麼,建學校的大頭的磚瓦還有木材這些都是村裡麵自有的,我們也就耗點時間和體力,真要比起來,還是比不上外麵的學校,也就是想讓村裡麵的孩子能讀書明理。”
學校的好些東西都是林素媛當初捐的。
林素媛幾個的身份畢竟有些特彆,現在運動鬨的這麼緊,尤其上塘村才差點和縣城調查組搞出來武裝暴動,還是彆再把林素媛這些人的事情擺在表麵上的好。
雖然他並不在乎林素媛等人到底怎麼樣,但是要是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再次影響到村子裡麵,也就不好了。
更何況老程家最近還挺消停的,也不知道是被林素媛給管束了還是被之前忽然發生的亂子給嚇到了,怕村裡麵最終抵不過縣城調查組,最終把他們一家最符合批,鬥標準的給交出來了事,總歸最近都沒看見他們家的人在外麵亂晃了。
既然之前就沒有搞他們,那麼現在也沒必要了。
所以程建功就更加不想村裡麵有人在外麵提到老程家的任何人。
方明蘭之前隻在山塘村待過很短的一段時間,自然不曉得學校的事情。
她也沒細究程建功誰的這些話,而是玩笑般說:“你也太謙虛了,雖然你們村裡的學校確實和外麵大城市的沒法比,但重點不是學校的規模怎麼樣,而是你們村積極勸學的思想,這才是最值得被提倡的。”
“方記者說的太誇張了。”程建功笑了下,轉移話題道:“其實我覺得很多地方也不是不願意學習,隻是一來太窮了,沒有學習的資源和渠道,二來大概也是沒有真正認識到學習帶來的好處和改變命運的可能。”
“那倒也是。”方明蘭就跟著感慨了一下。
程建功就道:“我看你的意思好像還挺看重國家的基礎教育的,問我們這麼多,是想在之後的報道上多寫一些關於學校和教育的事情嗎?這個會不會不太好?”
“這個的話……”方明蘭果然遲疑了。
程建功也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說:“其實我覺得我們村彆的都可以報道,但是學校方麵,方記者你還是不要著墨太多吧,畢竟現在大學都停課了,這萬一你要是不小心寫了點什麼再被人給聯想了,那多不好啊!”
“以小見大,我們一個小小的縣城都能發生這麼多黨同伐異的事情,所以我相信省城這樣的事情隻會多不會少。”程建功又道:“不說謝叔也幫了我們村子不少的忙,就說他和叔爺的這一層關係在,我也多嘴說一句,你們能小心還是小心些,我看按照如今的運動走勢,幾年內恐怕都不一定能平息下來,所以不管做什麼還是注意一點的好。”
方明蘭點頭,“行,我知道了。”
接下來,方明蘭果然沒心思再多打聽學校相關的事情了,程建功順勢領著她又到了彆的地方走走看看。
還帶著她見識了一番村裡麵的民兵隊的情況,方明蘭還幫著好些女民兵拍了照片。
直到方明蘭說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打算要走了後,程建功邊送她邊裝作好奇的開口說:“對了,我之前也忘了和紀組長他們打聽縣城到底查的怎麼樣了,宋長林他們的事肯定都足夠判了,方記者你之前不是一直跟著調查組的麼,知道按照他們的罪行,會被判多少年,還是會死刑啊?”
方明蘭今天代替謝永軍去看徐學林的時候也被問了這個問題,當時她的答案和現在給程靜淞的差不多如出一轍。
方明蘭就說:“你還是擔心你們村子吧?”
程建功立馬露出一副被她看穿的樣子說:“是啊,你也看到我們村子的現狀了,不止我一個人擔心,其他人也一樣啊。”
“畢竟這萬一他沒能判,出來後再想著法兒的找我們麻煩怎麼辦?”程建功歎氣,“可是我看著紀組長他們之前那麼忙的樣子,我也不好開口細問,所以才想著問你打聽一下。”
方明蘭就說:“宋長林涉及到的事情雖然還在查,不過你們就放心吧,他肯定出不來了。”
“那就好。”程建功露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方明蘭撇他,“你之前在省城的時候不還挺鎮定的麼?”
程建功擺手,“我那是孤注一擲了,畢竟我們也不能真的和國家對著乾吧,索性結果是好的。”
方明蘭一想也是。
按照上塘村當時的情況,其實也沒有太多的路能走了。
隨後的一路上,程建功又和方明蘭瞎扯了幾句,然後親自送她到了縣城。
再之後,程建功又在縣城四處轉了下,但是也沒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便隻能踏著即將要黑的天色開始往村裡麵趕。
把拖拉機放到大隊部後,程建功也懶得再去找徐學林他們,先回家了。
如今都是九月下旬了,白天雖然還很熱,但是夜間的氣溫已經開始有些微微的涼意了。
程建功到家的時候,程靜淞他們已經吃過飯了,並且正在進行一如既往的夜間學習項目。
程建功也沒有去打擾他們,而是自己去廚房把還熱著的飯給吃了,順便把碗給洗了,然後又洗了個澡才重新進屋。
程靜淞正在給徐如月講題目,見狀就看他一眼。
她雖然有很多好奇的事情,但是也沒有這時候出聲,反而一直等到了徐如月今晚的學習結束後,程靜淞才蹭到程建功麵前問道:“爸爸,你和我講一下今天具體發生的事情唄,我感覺我們村的事情有點虎頭蛇尾的,咻一下就過去了,直上直下的,跟過山車一樣。”
程建功大致說了一下情況,然後攤手,“這我是真的沒打聽到,要不然你動動你的腦袋瓜子好好猜一猜宋長林他們到底乾了什麼,讓調查組把我們村子的這件事都這麼快放下了。”
這程靜淞哪能猜的準。
程斯年倒是好奇道:“糧食是國本,該不會他們貪汙了國家的糧食吧。”
“事情肯定是和糧食有關,貪汙也是必然,但關鍵是貪多少,到底搞了些什麼……”程靜淞拖著下巴胡思亂想,小腦袋瓜子沒多會兒就把上輩子看過的好多影視劇和小說的橋段過了一遍,然後腦袋裡麵靈光一閃,道:
“咱們這邊雖然沒到邊境線,但其實離的也不是太遠,該不會宋長林他們還乾了走私的活吧?”程靜淞皺著臉,雖然覺得這個想法略大膽,但又覺得不是沒可能,“他們正好管控著咱們這邊的糧食調度,真要是做這些,其實真的挺方便的。”
“如果真的和境外、走私這些有關係的話,那咱們村子的這個事兒算個屁啊!”程靜淞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雙手募地一拍,又說:“反而因為咱們村子這麼一鬨讓省裡麵注意到了這些國家真正的蛀蟲,那咱們村子的這件事還叫事兒嘛!咱們村完全就是在做好事兒嘛!”
“就是可惜了,這種事情太過於重大了,還真不是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能打聽的了。”程靜淞又是搖頭一歎,“看來目前的情況就是隻能等了,等縣城那邊的具體調查結束,看看會不會露出點風聲來了。”
程建功經程靜淞這麼大膽的猜測,頓時也覺得可能性很大,又想著反正紀組長他們也認證了他們上塘村沒事了,便打算不再放太多心思在這件事上麵。
隻不過到了第二天的時候,程建功這個村裡麵臨時的負責人還是被徐學林叫了過去。
開個小會。
與會的還有徐建軍和盧支書。
徐學林先開的口。
大致就是他昨天有向方明蘭打聽省城調查組目前的調查進度情況,但是得到的隻是一個籠統的回答以及一個簡單的宋長林身上還有彆的事兒的透露。
徐學林就問程建功有沒有打聽到更多的情況。
程建功想到程靜淞昨天的猜測,覺得這件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到時候一不小心就被牽連了。
程建功便搖頭道:“沒有,我昨天也沒在縣城打聽到彆的,隻得到一個和叔爺一樣的消息,而且我變相和紀組長試探了一下,他一個多餘的字都沒透露,不過我看他們好像又來了不少新的調查人員,估計事情應該不小,所以我也沒敢多問。”
“索性他們也說了現在沒我們村什麼事兒了,所以我就想著彆在多事兒了。”程建功就道:“既然人家不說肯定是不能說的,我們也彆再多打聽了。”
徐學林細想了下覺得程建功思考的是對的,便點點頭,也讓徐建軍和盧支書好好養傷,彆再多想其他的事情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省報上麵就出現了和上塘村有關的大幅報道。
程建功仔細看了看,篇幅除了具體說了上塘村的一些情況外也如他之前勸的那樣沒有怎麼提及上塘村學校的事情。
另外就是特彆點名一些乾部利用手中的權利對無辜的人出手這件事,倡議各地的自檢自查自糾等等。
並且在報紙出現不久後,好些地方接受到省裡麵的信號,也開始惶惶亂亂地做起來各種檢查。
後麵還陸續影響到了周圍的其他省市。
但是這些緊張卻一點也沒有攪擾到上塘村。
甚至可以說在彆的地方還忙忙亂亂的時候,上塘村倒是成了一片格外平和的淨土。
彆的地方各種檢查,亂鬥,上塘村就繼續的修路,開荒,順便還號召村裡麵無論男女老幼,在每天晚上下工後去學校那邊掃盲。
前兩者對於村裡麵的人來說是一件可以讓他們甩開膀子動起來的事情,但是學習這個麼……就很難受了。
但好在有村裡麵的廠子在前麵吊著,一些年輕的倒是漸漸從一開始的浮躁到慢慢能認識幾個字的狀態了。
總歸,上塘村依舊正在往更好的路上慢慢的挪騰著。
另一麵,嫁到外麵的程玉蓉也從報紙上知道了娘家的消息,第一時間就馬不停蹄地過來了。
程靜淞他們如今還在上課,隻有程建功接待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