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要不了幾年, 甚至可以說再過四年,自己就會遇到這件所謂的人生大事,以至於程定坤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願再出現在人群裡麵裡, 以免那些人再次注意到他。
索性現在村子裡麵也沒什麼危險,除了上下學,程靜淞他們平時再出去的時候,程定坤也不跟著了。
當然了,這屬於後話了。
村子裡麵現在忙碌的還是方老三事件帶來的後續影響。
一開始,有失蹤人口的村子還是陸陸續續過來鬨了幾天,但等他們了解到更多的外麵的信息,比如說不止他們井沿鎮公社忽然有不少人不見了, 周邊的其他公社也有, 並且還有些是公社以及村子的領導後,有些人才真的相信了上塘村這邊的話, 也總算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又過了幾天, 外麵的消息總算傳來了,那些不見的人確實被抓了。
伴隨著的又是省城調查組的重新出山以及部隊那邊的高調聯動。
與之前那一次的調查組動靜相比,這一次可謂是聲勢浩大, 直接造成了這邊幾個市縣的大震動。
那些出了事的, 尤其是乾部出了事的地方就不說了,諸如井沿鎮這邊算是情況好的也開始夾著尾巴做人了。
楊主任他們更不是喊人去公社開會了, 而是直接下鄉到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開會,傳達現在上麵的命令, 讓所有人都老實點, 彆亂走也彆亂串,更彆這個時候鬨事兒等等。
上塘村這邊也總算是安穩了下來。
不過村裡麵的人的心卻安穩不下來。
畢竟那些混蛋玩意兒這次是要毒死他們養的豬和火燒他們村呢,他們怎麼能不生氣呢!
既然現在不能和外麵的人吵了, 那他們的目光也自然轉向了村裡麵。
方老和湘雲都被抓了,現在村裡麵唯一和他們有著密切聯係的就是橘子了。
以前,村裡麵的人還願意聽徐建軍他們的,不因為方老和湘雲乾的那些惡心人的事兒而對年紀還小的橘子有意見。
可這次不一樣啊,這一次他們這的是戳了全村的肺管子了!
現在他們是真的沒辦法還用平常心去對待橘子。
而橘子本來在方老被抓那晚就覺得不對了。
雖然事後程建功和她說讓她不要緊張,也不要害怕,但她卻覺得這次她肯定會被連累。
所以頭幾天的時候,她除了上下學,基本都不出現在村裡麵了,免得被村裡麵的人想起來什麼,或者看見她就想到方老和湘雲,而生氣。
可沒想到都這樣了,她家裡還時不時有人丟東西,甚至她還聽到有人說要把她攆出村子去。
橘子當時怕極了。
可就在她惶恐不安的時候,她沒想到反轉又來的這麼措不及防。
起因是徐建軍他們見村裡麵的人最近鬨的不像話,又想著左右湘雲他們都被抓了,等有些事情審問之後肯定也會出結果,所以橘子的身世問題也沒必要再瞞著了,因此他就和盧支書還有程建功商量了下說要不要說出去。
程建功當時給的建議是:“你要不問一下叔爺呢,這件事畢竟還牽扯當年的剿匪,我記得叔爺對這個還挺看中的。”
徐建軍一想也是,就過去主動問了徐學林,徐學林稍微思考了一番,就同意了不說,還讓徐建軍把村裡麵的人都喊出來,開大會。
當初剿匪搞的轟轟烈烈,但如果他們的猜測是真的的話,那楊家的人不應該就這樣沒命。
他至少得在村裡麵還楊家那些人一個公道。
這一次的全村大會也是罕見的徐學林主管。
村裡麵還不知道這些,所以在看著這一幕的時候,就很是意外。
徐學林上一次出頭還是因為運動的事情,這一次……
村裡麵最近也沒咋吧?
有些人的聯想才剛剛開始,就被徐學林接下來的話打斷了,“村裡麵最近吵著鬨著的事情我清楚,現在我告訴你們,橘子不是方老和湘雲的女兒,所以你們也彆在把對方老和湘雲的怒火發泄到她的身上,她一個好好的小姑娘,不是你們的出氣筒。”
這話來的實在太突然了,除了知情的那幾個,其他人都愣住了。
好一會兒後,場麵倏然熱鬨了起來。
“啥?啥叫橘子不是方老和湘雲的女兒啊?”
“那橘子是哪兒來的?又是誰的小孩兒啊?”
“……”
就連被喊過來的橘子也處在了極度的震驚當中。
她邊上也有人。
震驚過後,這些人就盯著橘子,開始扒拉著她不停地追問。
橘子也隻能一遍遍地重複著不知道。
程靜淞看橘子被他們吵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說:“既然都開會了,等下肯定要說啊,你們等老支書講完不就好了麼。”
因為程靜淞的話,周邊這才稍微安靜了那麼一點。
與此同時,徐學林也在上麵讓大家夥安靜。
好在大家都比較想知道後續,所以場麵就很快控製住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限製在了很小範圍內。
隻有老程家的幾個人心裡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其實,在湘雲和方老被抓後,程玉衡他們就已經開始緊張了。
甚至,他們都產生了逃跑的想法。
萬一湘雲和方老在審問的時候把他們之間的那點事兒也抖落出來了呢?
可是一來村裡麵最近因為方老他們這次犯的案子更加防範起來,且程玉衡如今還是壞分子的身份,所以他們不可能輕易走脫掉。
另外也是因為他們心裡暫時還有些僥幸。
畢竟湘雲和方老如果把他們的事情吐露出來的話也等於給他們自己增加罪行,所以程玉衡他們就想著萬一呢。
萬一湘雲和方老不說呢。
再不濟,這件事也才剛剛發生沒多久,外麵的領導們還在查,比起外麵世界的大地震,像他們的這些小事情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關注到。
甚至都不可能關注也不一定呢。
所以,他們還是可以等一等,先整理一下家當,然後多做一些準備,最重要的是趁著這個時候想辦法拿到村裡麵的介紹信,萬一到時候真的有問題了,也容易一點跑路。
可是他們誰都沒想到村裡麵竟然知道橘子不是方老和湘雲的孩子這件事了?
橘子的身份隻有他們幾個人知道,這件事也不是他們這邊暴露出來的,那自然和方老還有湘雲有關。
難不成方老和橘子已經說了?
怎麼辦?
程玉衡幾個心裡麵打鼓,眼神遊移,甚至都想就這麼跑了。
因為他們直覺下麵肯定沒好事兒。
要不然,這次主持開會的也不會是徐學林,而是徐建軍了。
但他們的腳才剛剛挪動了一下,就注意到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上來了好些民兵,正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看。
其中有好些還眼熟的很,正是上一次從程玉衡和湘雲手裡救下程玉溪的那一批。
程玉衡幾個臉色驟變,再也沒辦法僥幸了。
果不其然,徐學林下一刻就叫到了他們的名字,並且問道:“……我問你們,橘子是不是楊為廣的女兒?”
“楊為廣是誰啊,我咋不記得咱們村有這個人呢?”村裡麵的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徐如月知道啊,就立馬大聲說:“還能是誰,你們想想他媳婦姓啥,以前山上的老楊家的楊老啊!”
除了年輕一些的,村裡麵年紀大的人立馬就想起來了,並且順著想到了當初村裡麵鋪天蓋地找過那個小姑娘的事兒。
“不是說那姑娘被狼叼走了嗎?咋又變成橘子了?”他們好生奇怪。
“啥被狼叼走了,是程玉衡那個狗東西偷摸抱出來賣給湘雲和方老了!”徐如月撇嘴,嗓門依舊不小。
程玉衡他們本來就已經很忐忑了,現在又聽見徐如月這麼一挑破,更是差點沒站住。
就連這些時日一直沒忘記嘲諷他的程玉溪都在一邊不敢相信地盯著他,隨後很是生氣地罵了他好幾句。
並且總結說:“我竟然和他這種人有血緣關係,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晦氣!”
彆說程玉溪生氣了,就連自認理智的林素媛都震驚的不知道說什麼了。
當初程玉衡為了自身的利益想要傻程玉溪滅口她還能找到合適的理由,但是聽村裡麵的人的意思,橘子當年就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而已。
還是他的小舅子的女兒,是實實在在的親戚。
到底什麼仇什麼很啊!
在場的其他人也開始了對程玉衡他們的詢問和譴責。
徐學林卻沒管這些,見程玉衡他們一直不開口,就又問了他一遍。
程玉衡雖然心裡很緊張,但是嘴還挺硬的,死活不承認。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我沒有,我不知道,我不是……”這樣的話總能脫口而出。
他甚至還說:“有本事你們找證據啊,彆想隨口汙蔑我!”
他還在僥幸,覺得村裡麵這樣問他肯定沒有確著的證據,所以抵死不承認。
誰知道徐學林下一秒就拿了錄音機出來,當眾播放了當初程玉溪抓住他和湘雲在山上見麵那次的錄音以及後麵他們被抓後的半夜密謀錄音。
彆說是程玉衡了,就連村裡麵的人也被這一反轉搞的有些迷茫了。
“這東西啥意思啊?咋又變成了啥交易還有殺人了,上次不是說是偷情嗎?”
徐如月本來還想給人解釋,但是徐學林卻敲了敲喇叭,惹來“滋啦”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徐學林說:“程玉衡,你以為上次你和湘雲想要殺程玉溪的時候為什麼那麼湊巧有人上去把她給救了?”
“那是因為村裡麵早就知道你和湘雲私底下交易的事情,並且盯你和湘雲很久了,並且也親耳聽到過湘雲用橘子的身世威脅你。就連之前不處理你們也是因為要配合外麵的人抓方老和湘雲他們背後更大的魚,但是這不代表我們沒有彆的證據。”
“程玉衡,我再問你一遍,橘子到底是不是楊為廣的女兒?”徐學林的眸光冷了下來,“還有,當初楊家淹死在村裡南灣河的那兩個小孫子的事是不是也和你們有關?”
上一件事還沒有說清楚呢,結果又來一件更震撼的,邊上圍觀的人的大腦已經不夠用了,也不知道該問什麼了。
一時間,場麵竟然詭異地安靜了起來。
已經是冬天了,最近降溫還挺厲害的,即便現在人挨著人,按理說不應該冷的,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因為徐學林已經把當初程建功和他們講的那些猜測講了出來。
除了年輕人,村裡麵上了年紀的基本上都知道程玉衡和楊月琴當初的那些破事兒。
但是在他們看來,老程家當初要啥沒啥,窮的叮當響,能被楊月琴看中算是程玉衡高攀了,所以根本理解不了程玉衡為啥覺得恨,甚至為此還要這樣費儘心思地搞陰謀詭計去陷害。
尤其是他動手的還不是大人,而是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和另外兩個好像還不到十歲的小孩兒。
這特麼的還是人嗎?
有些因為想要看熱鬨所以特意離程玉衡他們很近的都下意識往邊上移了移,生怕沾染上程玉衡他們身上的晦氣。
甚至就連林素媛還有程玉溪他們周圍的人也自動清空了大半。
程玉溪為這些人躲瘟神一樣的躲著他們的行為生氣,林素媛卻隻剩下了苦笑。
林素媛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程玉衡和程知仁他們總能在她覺得生活總算能徹底安穩下來的時候再一次打破她對他們的認知底線。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起自己來這邊是真的對嗎?
如果她當時沒來這邊,或許她還能保持著自己對他們的幻想,最終老死,也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可現實確實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往她的臉上扇巴掌。
她是對他們的感情不深,但不代表她不會不難受啊!
程知仁也就算了,但程玉衡和程玉銘畢竟是她生的,她怎麼可能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林素媛一時間隻覺得心口無限地憋悶,隻能拽著領口,用力大口大口的呼吸。
冰冷的空氣隨著口腔轉入胸腔,林素媛也覺得自己的心都冷了起來。
她看著場上還在掙紮不肯承認的程玉衡他們,心也徹底麻木了起來。
她來上塘村也好幾年了,自然了解這個村子裡麵的乾部。
要是真的一點證據都沒有,或者不是那麼肯定的事情,他們是不可能這樣正大光明地說的。
在她看來,程玉衡做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區彆隻是在於那最後一顆釘子到底什麼時候落下來。
徐學林可不管林素媛以及現場的其他人的心裡想法,而是重複問了程玉衡一遍,“你還不承認?”
本來程玉衡他們一開始確實嚇到了,但後來仔細一想,這些事情都沒有實際的證據,就算是湘雲也隻是對橘子的身世有猜測而已,那算什麼實際證據。
再說就算他們從湘雲那兒問到了又怎麼樣,他隻是給橘子重新找了個家,又沒有害死她,算什麼罪!
而那兩個該死的小崽子出事的時候就更沒人看見了,誰能證明!
程玉衡他們依舊咬緊了牙關不鬆口,“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你彆想往我們身上潑臟水!有本事你就拿出證據!”
徐學林沉默了。
正是因為這件事過去了太多年了,就算有證據也找不到了,就更彆說有證據的可能性很小了。
他之所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問,主要還是為了橘子目前的處境,當然也是想儘快還當年楊家的人一個公道。
但程玉衡現在既然死活不承認,徐學林也消了還繼續審問的心思了。
等外麵處理完大事兒後,程玉衡當初犯的案子自然也要處理,到時候他們自有審訊的手段,容不得程玉衡還狡辯。
所以程玉衡現在的犟沒有任何的用處。
徐學林就說:“你說的對,我確實沒有證據證明你和楊家當初的事情有關係,但你要明白,光憑我手中這些已經足夠槍斃你好幾回了,所以那些倒也沒有那麼重要。”
又頓了會兒後,徐學林才說:“等將來被審訊的時候,希望你還能和今天一樣堅持住。”
話說完了,徐學林又擺擺手朝著其他人示意把程玉衡弄走。
但是徐學林能還保持著冷靜不代表其他人和他一樣的老辣。
那些守著程玉衡他們的民兵們十分粗魯地上前拽著他們,並且還故意趁亂踢上兩腳,嘴裡麵罵罵咧咧地說:“嘴倒是挺硬的,不過你們當初乾的那些事兒我們可都親眼看著呢,真以為我們沒證據呢,我告訴你,我們可一天二十四小時輪班盯著你們,足足盯了你們好幾年呢!”
“還敢跟我們要證據,我們證據多得是!”
他們粗魯的動作喚醒了從一開始就處在懵逼狀態下的程玉銘。
程玉銘突然大叫道:“跟我沒關係啊,我不知道這些啊,我一直都不知道!這些事我從來都沒參與過啊!你們要抓也彆抓我啊!”
可惜程玉銘的大喊大叫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甚至也有人狠狠推搡了他一下,不耐煩地吼道:“叫魂呢!程玉衡之前被抓了個現行後還死不承認呢,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你們可是親兄弟,彆給我裝!”
“我真沒有參與那些事兒啊,我也真的不知道,這些真的和我沒關係……”程玉銘還是叫,並且心裡麵恨死了程玉衡他們了。
原本在他們的那個家裡麵,程建功一家是處在最底層的,程玉衡一家最受寵,他也就是個中不溜,雖然能占一點便宜但是卻不多,而且多數還是從程建功他們的身上薅的。
要不然他後來也不至於算計程玉衡他們。
那是因為他從小就知道程知仁的偏心,也見證了他的偏心。
所以哪怕還有一層的血脈牽絆,但是他還是恨。
尤其是程知仁之前和林素媛離婚的那件事。
雖然他們對外的說法是因為子女矛盾過不下去了,但是他清楚那是因為程知仁和林素媛做了交易,他也知道程知仁還從林素媛那裡拿到了一大筆錢,但是他卻一分都沒摸到。
要不然,他後來也不至於因為程玉衡出事而幸災樂禍。
可他萬萬沒想到現在竟然連累到了自己。
他和程玉衡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實在太了解程玉衡這個人了。
這件事如果真的不是程玉衡做的,他肯定早就暴跳如雷不說,甚至還能對你擺出一二四五。
但是他現在卻一個勁兒地問村裡麵要證據,這就擺明了是他做的,隻是在強撐。
程玉銘可沒有程玉衡那麼樂觀。
他也不敢去想將來他被迫因為程玉衡他們做的惡而見官後的下場。
畢竟現在可是在鬨運動啊!
加上如今的大地震,政府接下來肯定會是鐵血手腕,隻怕他都要跟著程玉衡一起拉到河穀那邊的行刑場吃花生米了。
程玉銘不寒而栗。
他扭頭看向邊上拖著一條殘廢的腿的程玉衡,猛地撞開身邊的民兵衝了上去,眨眼間就掐著程玉衡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