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衡你害我,你自己作奸犯科就算了,你為什麼不承認,你是不是看自己完蛋了,所以想拉著我們所有姓程的和你一塊下水……”
“老頭子從小就偏心你,要星星不給月亮,我也好,建功也好都隻能看著你的臉色過日子,後來建功家出事硬是分家了,老頭子還想要我們二房養著你們大房一家……”
程玉銘神情癲狂地捶著程玉衡,嘴裡麵念念叨叨地說著這些年的委屈。
程知仁也不愧是上塘村第一偏心眼,又趕緊上前心疼去了,但是卻被民兵們給有意無意地攔住了。
當然了,他們也在裝模作樣地拉扯程玉銘,說讓他彆動手,實際上心裡麵恨不得他們狗咬狗一嘴毛。
“行了。”
直到徐學林拿著喇叭喊了一嗓子,這些民兵們才真的上前把兩人拉開。
程玉衡已經被程玉銘打的不成樣子了,身上到處都是傷,本來就殘廢的一條腿現在更是耷拉著,儼然徹底斷了。
但是程玉銘還是不肯放過程玉衡,即便被民兵架著也努力踢腿想要踹程玉衡。
還在罵說:“你承認啊,你為什麼不承認那些事是你乾的,你為什麼要害我,程玉衡你怎麼不去死……”
程知仁心疼地看不過去,剛插嘴要教訓程玉銘,又被程玉銘給罵了。
“還有你個死老頭子,你為什麼要那麼偏心,程玉衡死了就死了,可這些事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害我!”
程知仁被氣的腦仁疼,想要回嘴卻又被民兵在後麵捶了一把,警告說:“都給我閉嘴,彆吵了!”
這麼一場大熱鬨看的村裡麵不少人又是唏噓不已又是幸災樂禍的。
畢竟程玉銘當初到底有沒有參與那件事也不好說啊。
他們立馬嘰嘰喳喳地討論開了,但是徐學林卻在上麵又開口了:
“外麵現在還很亂,暫時肯定沒時間管程玉衡他們的事情,他們就由村裡麵暫時看管。不過除了民兵隊以外,村裡麵的每個人也都打起精神,最近多看著點他們,彆讓他們跑了,當然了,也彆和之前往橘子家砸東西一樣去砸他們,免得再惹出來事端。”
提到之前村裡麵的人針對橘子的事,很多人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畢竟這麼聽下來,橘子好像才是最慘最倒黴的那個。
徐學林說完這些後又在人群中找了下才看見楊月琴。
她整個人立在那裡一動不動,要不是還有呼吸,就好似屍體一般。
村裡麵的人倒是沒有遠離她,但是看她的目光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憐憫。
可憐見的,自己嫁的婆家是害死了娘家人的凶手,這光是想想都受不了了。
徐學林也不知道楊月琴這時候在想什麼,但想了下,還是問道:“楊月琴,你那個小侄女的身上有什麼特彆的記號嗎?”
楊月琴一開始沒回答,直到她身邊的人輕輕推了推她,她才緩緩眨了眨眼眼睛,沙啞著嗓子說:“我記得……我記得她……她的……她的肚臍眼那塊好像有塊胎記。”
楊月琴的眼睛紅彤彤的,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卻愣是一滴眼淚都看不見。
而且仔細辨彆她的表情,又好像魂飛天外的樣子。
有些人在楊月琴說完後就立馬去看橘子,或者說盯住了橘子的肚子。
就連程靜淞都不例外。
程靜淞的心口在這一刻甚至還噗噗亂跳。
雖然葉美雲聽到的那些話已經能推測出橘子和楊月琴一定有關係,但隻要這個印記在連上,那就能證明他們之前的推測就是對的。
橘子到底還年輕,經過這麼浩浩蕩蕩的一場大會後,腦袋早就轉不動了,隻能本能地順著周邊的人的要求點頭說:“……有……有的。”
“真有啊!”
“那這麼說你還真是當初那個小姑娘啊!”
“那這麼說老支書說的就是對的啊!”
……
這樣的討論聲層出不窮,但也有人好奇道:“給我們看看是啥樣的胎記?”
這話一出,從眾者又起來了,不少人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
程靜淞見橘子傻傻呆呆的,又有人非常沒有數的想動手撩橘子的衣裳,就上前抱住了橘子的腰,衝著周邊的人瞪眼說:“你們乾嗎呢?”
葉美雲一直都在程靜淞的邊上,也順勢捏住了那個動手動腳的。
眉眼冷厲的掃射過去,“你想乾什麼?”
那人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下意識就說:“我就想看看她肚臍眼上到底有沒有胎記。”
“這麼多人在,你撩她一個小姑娘的衣裳,腦子呢!”
那人這才想起來周圍還有男人在,訕訕笑了下,又嘀咕說:“我不也是女的嘛,我有的她都有。”
葉美雲就說:“你要是個男的,我現在就捏斷了你的胳膊了。”
周邊的人想著橘子一個小姑娘可憐,也跟著葉美雲譴責了那人幾句。
那人心裡不舒服,就懟道:“那萬一她沒有呢?”
徐如月這時候也擠過來了,立馬翻了個白眼說:“你什麼心思呢,該不會你和當初程玉衡他們的事兒有關係吧?”
“你胡說什麼呢?你彆汙蔑我啊!”
“那你乾嘛非要逮著她一個小姑娘欺負!”徐如月的屁股一頂就將那人擠到了外麵去。
然後衝著周邊的女性招招手說:“真想當場驗的話,咱們女的就過來給圍個圈,擋一下,另外再把楊月琴叫過來。”
楊月琴還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被人叫了好幾聲才過來。
男人們也被趕到了一邊。
楊月琴在眾人的見證下拉開了橘子的衣裳,那裡確如她之前說的有一個胎記,並且還有一個小小的疤痕印記。
比周邊的皮膚的顏色都淺一些,要是不仔細分辨的話,還看不出來。
“咋樣啊,對上了嗎?”
周圍的人著急的問。
“對是對上了,但這邊上咋還有個疤呢?”
“興許是後來啥時候磕著碰著了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方老和湘雲以前是咋苛待這姑娘的!”徐如月幫著解釋說。
“那倒也是。”
大家夥立馬認可了這個說法。
但是楊月琴卻忽然開口說:“對上了,疤痕也對得上,那是她洗那天,傳家在火盆裡麵烤板栗的時候炸在她身上碳火星子留下的,為了這個,我娘家那麼還和我發了好大的脾氣呢,我記得,就是這裡,就是這個,對得上,都對上了……”
楊月琴匆忙蓋上橘子的衣裳,眼淚刷一下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周邊的人看她這個樣子,又開始歎氣,“可憐啊!”
可是還沒說兩句,他們又想到了罪魁禍首,再次咒罵起了程玉衡。
就連守在他邊上的民兵又沒忍住推搡了他一下,“這下又添了一個證據了吧,我看你還咋狡辯!”
程玉衡咬著牙不吭聲。
楊月琴的最後蓋棺定論等於徹底做實了橘子的身世,那麼程玉衡他們動手害死另外兩個小孩的可能性更是大大增加了。
村裡麵的人看程玉衡他們的眼神更加厭惡了。
徐學林這時候沒忍住又問了一句,“程玉衡,你們現在還不承認是嗎?”
“要知道,你們現在認了,那麼將來算你們投案自首,或許還能爭取個寬大處理,但要是你們死不悔改的話,下場自然不會好到哪兒去。”
程玉衡和程知仁還是咬死不開口,程玉銘也一直在叫喚自己是無辜的,沒有參與他們的破事兒當中。
沒人理會程玉銘。
為了方便接下來的看管,程玉衡暫時也被拉出了他原本待的茅草屋,和其他程家人一起被關在了老程家,等著外麵的警戒稍微安穩點後就送他們去審判。
誰讓現在外麵亂,他們現在都被公社耳提麵命規定了不許各村亂竄,不許隨便亂走呢。
接著,徐學林就沒說話了,徐建軍又提了一下最近的風頭,讓大家夥彆再因為生氣鬨事兒打人這些,就叫散了。
民兵們也壓著程玉衡他們趕緊走。
其他的程家的人也被喊著一起,也隻有楊月琴是唯一幸存的。
其他人也沒散,依舊圍著楊月琴和橘子在嘰嘰喳喳的。
徐建軍他們這些乾部也走了過來。
先是把周邊的人驅散了些,徐建軍才看著橘子遲疑了一下說:“你的身世村裡麵確實早就知道了,但是因為我們之前說的原因,所以一直沒告訴你,你也彆怪我們,畢竟方老他們犯的事情太大,我們怕和你說了,到時候你露出點什麼,就不好抓他們了。”
橘子今天受到了太多的刺激,現在根本想不到彆的,下意識搖了搖頭。
徐建軍就跟著又歎了口氣,“你是個好孩子,不管怎麼說,村裡麵將來也不會不管你的,以後生活上遇上什麼問題也儘管開口。”
橘子又下意識點點頭。
徐建軍畢竟是個正當年的男人,也不好一直和橘子說太多,加上他們村也沒個婦女主任,他想了想,最終悄摸拽了徐如月一下,讓徐如月回頭幫著安慰一下橘子。
徐如月滿口答應了。
徐學林卻在看了橘子和楊月琴一會兒後,鄭重地朝著他們聚了個躬,說:“當年剿匪的工作是我處理的,我很抱歉沒能及時發現這裡麵的問題,要不然,說不定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了。”
徐建軍覺得徐學林這樣說不對,就皺了皺眉。
但在他想說什麼的時候,卻被徐學林用眼神製止了。
橘子咬了咬唇,這些年遭受的苦難和今天的刺激在她的腦海中盤旋,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楊月琴卻像是忽然回神了說:“我怪你什麼呢,程玉衡是我要死要活嫁的,如果我那兩個小侄子的死真的是程玉衡他們做的,那有心算無心,你又從哪兒知道?”
說到這兒,楊月琴忽然慘然一笑,“更何況,當初還是我爸媽他們先鬨起來的,也先開的槍不是嗎?”
“我怪你什麼,要怪就怪我自己,是我非要嫁給程玉衡才有了今天。”楊月琴忽然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扭頭認真看了橘子一眼,然後留下一個“對不起”後就大步離開了。
程靜淞仔細盯著楊月琴看了會兒,覺得她和之前忽然不一樣了,忍不住開口道:“她這樣該不會想不開吧?”
徐建軍皺了下眉說:“我叫人盯著她。”
說著,又安慰了橘子兩句,才又催著那些還不願意走的散了。
但是橘子的身邊還是有很多的人。
不過她習慣了每次有事找程靜淞,就下意識地看著她。
程靜淞就說:“你去我們家吧。”
橘子沉默地點點頭。
他們在前麵走,得了徐建軍委托的徐如月就在後麵讓那些跟著不放的人趕緊散了。
等回了家,她也毫不客氣地不叫他們進門。
但是進屋後,徐如月就準備開口對橘子安慰,卻又被程靜淞給攔了下來。
程靜淞小聲說:“奶奶,你叫橘子自己一個人先安靜一會兒吧,今天的事兒對她的衝擊太大了,她得先消化消化。”
徐如月先是瞥了瞥程靜淞,又看了看橘子,想這程靜淞平時人小鬼大的模樣,最終點了點頭。
“那你看著點她啊。”徐如月也小聲說。
程靜淞點頭,然後還讓徐如月這些大人趕緊出去了,就留她和程斯年在屋裡麵陪著她。
程靜淞和程斯年的耐性都還不錯,一直等到橘子總算有反應了,她們兩個才動起來。
先是找了點東西陪著橘子一起吃了,然後程靜淞也不問她彆的,而是問道:“橘子,你要改名字嗎?”
“啥?”橘子兩眼茫然。
程靜淞就說:“你現在是楊家的女兒,和方老他們可沒關係了,你不想改名字嗎?改名換姓,從此以後你就是一個全新的你了,和以前那些汙糟的事情再也沒關係了,多好啊!”
橘子剛剛在那兒想了半天才把之前的事情一一消化掉。
但不管怎麼說,這些事情對她的衝擊太大,她一時間真的很茫然,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辦。
程靜淞忽然在她毫無頭緒的時候幫她扯出來了一根線頭,橘子就不由自主地順著想了下去。
姓楊嗎?
好像也可以啊。
“那我改成楊橘子嗎?”她問道。
程靜淞就說:“你喜歡橘子這個名字嗎?要是喜歡就留著,不喜歡就拋棄掉不要了,咱們在想一個新的。”
橘子搖搖頭,“不喜歡。”
程靜淞就說:“那就想個新的,你喜歡什麼樣的名字?”
橘子就說:“我覺得你們的名字就很好聽,一聽就很有文化。”
程靜淞就說:“那就可以從古詩詞裡麵選,正好我們家有唐詩宋詞,我去找。”
程靜淞說著又蹬蹬蹬跑走又跑回來,拿了好幾本詩詞書過來,然後一人分了一本。
“我們可以慢慢找,然後挑出來你覺得好聽的,到時候從裡麵選一個最好的。”
橘子抿了抿唇,“謝謝你寶,還有二寶。”
“名字都還沒想好呢,現在有什麼好謝的。”程靜淞揮揮手。
程斯年也說不用這麼客氣。
個人就埋頭在桌子上忙活了半天,當然了,最主要還是程靜淞和程斯年從那些詩詞裡麵挑字眼。
有雙字的也有單字的。
有溫柔的女生名字,也有一些比較男性化的名字。
不過最終橘子選了朝昕。
是程斯年挑出來的。
橘子喜歡這個詞的意思。
程靜淞就乾脆拉著她說:“那既然決定了,咱們現在就去找建軍叔叔改名字和戶口吧。”
橘子很想點頭,但又有些遲疑說:“隊長能答應嗎?”
“那為什麼不能,你改名字還不是理所當然的,走啦!”
橘子咬了咬唇,又被程靜淞拽著跑。
等找到徐建軍並且說明來意後,徐建軍立馬就說:“是應該改名字,最近事兒多,我都給忘了這茬了,橘子,真對不住。”
徐建軍特意看著橘子。
程靜淞示意橘子把寫著新名字的紙遞給徐建軍,說:“建軍叔叔,橘子要改名叫楊朝昕,以後就不能叫橘子了。”
“這個名字起的好,那以後改叫你這個了。”徐建軍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又看著橘子道:“你放心,我現在就給你辦,你先回家或者先和寶他們一起玩會兒都行,我等下去一趟公社辦好後就給你送過去。”
橘子點點頭。
程靜淞幫她說:“那建軍叔叔,你到時候送我家來吧,我讓橘子,啊不對,讓楊朝昕先在我家玩會兒。”
徐建軍點頭。
大概天快黑的時候,徐建軍就拿著屬於楊朝昕的新戶口卡片回來了。
收到新的身份證明的楊朝昕摸著上麵新鮮的墨跡,聽著程靜淞他們的恭喜,一直忐忑的心就忽然安穩了下來。
不管她的身世怎麼變化,總歸她還是她,現在也沒有變得更壞。
另外,徐建軍還特意開了大喇叭通知了全村楊朝昕改名字的事情,讓村裡麵以後彆再喊她過去的名字了。
楊朝昕有些不好意思,但嘴角又有些忍不住上揚。
等到她從程靜淞家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又發現家門口放了不少吃的還有一些家中常用的東西。
有的裡麵還有小紙條,上麵寫著“對不起”。
應該是之前村裡麵那些比較激進的人在向她道歉。
當然,或許也有一些人看她可憐,所以變著法照顧她一下。
她把那些東西都提到了屋裡麵,心裡默默說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