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 上塘村這兩年好不容易算是安生了,村裡麵最大的害蟲蛀蟲也被清剿了,眼看著接下來的日子肯定越來越舒服, 但今年冷不丁的又出現了意外的狀況。
葉美雲也沒料到自己剛出門就聽到的是這麼個消息,甚至沒忍住稍微拔高了聲音反問了下, “你說什麼?”
“楊月琴把程玉衡他們都打死了!”來人呼哧呼哧急喘, 臉上的驚慌失措顯而易見。
葉美雲的表情又瞬間門回收,眉心皺著問道:“就程家的人出事了, 你們其他人呢,沒事兒吧?”
“我們沒事兒,但是……但是……”來人急呼呼的,話都說不齊整了。
葉美雲隻要確認他們沒事兒就行了, 也不等他說完又問道:“派人去同誌隊長和支書了嗎?”
“有人去了。”
來人才回答上, 身後就傳來了徐如月的問話聲, “你們剛剛說啥呢,啥叫楊月琴打死人了?”
仔細聽的話,徐如月的聲音還帶著驚慌。
葉美雲沒功夫和徐如月解釋, 就扭頭給力程建功一個眼神,“我先過去看看。”
程建功點頭,對著徐如也說:“就是你剛剛聽的那樣, 你先呆在家吧,我也過去看看。”
大過年的聽到這樣的消息,著實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可不管怎麼說,徐如月的前幾十年都和老程家一直糾纏不休, 這時候那裡出事,她還是想過去看看。
可就留幾個孩子在屋裡,徐如月又有些擔心。
程建功見她這個遲疑不決的樣子, 主動替她做主道:“被槍打死的下場可不好看,你還是彆來了,免得再嚇到你,你就留在家裡麵幫忙看著幾個孩子。”
徐如月原本的各種交雜在一起的混亂的心情被程建功的一句話給安順了下來。
她想了下,覺得留在家裡麵也好,也就算了。
很快,村子裡麵的其他地方也逐漸亂了起來。
這個點,村裡麵的大人都還沒睡,聽到動靜後,又不少帶著好奇心往程玉衡他們現在待的茅草屋那邊擠。
葉美雲他們則已經到了。
但是茅草屋這邊卻靜悄悄的。
倒不是那邊沒有人,而是所有的人都在外麵防備地盯著坐在破舊的茅草屋門口的楊月琴。
之前和程玉衡關在一處的那幾個知青則遠遠地躲在另一邊,看著手裡麵還拿著槍的楊月琴瑟瑟發抖。
一直守著這邊的民兵隊的人也沒敢離得太近。
主要是因為村裡麵近來沒什麼大事兒,而且他們這也不是在訓練,所以就沒有帶槍,拿著弩已經是他們最大的防備了。
可是誰能想到大年夜的,楊月琴手中竟然會有槍呢。
大家夥的不害怕才奇怪了。
一直等見到葉美雲來了,守在周邊的民兵們才算是鬆了口氣,然後快步迎了上來。
葉美雲就一邊走一邊聽這些人七嘴八舌,然後拚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和徐如月一樣,村裡麵有不少人家習慣在守歲之後煮點餃子和湯圓吃,算是一種習慣和期盼。
程玉衡幾個平時都是萬事兒不愁的,如今被看管著,村裡麵其實也沒有太為難,他們的家人平時就可以來送飯,更彆說眼下又是年關。
所以,今晚,當楊月琴再一次??往常一樣過來,說是給程玉衡他們鬆跨年吃的餃子和湯圓的時候,他們也沒當回事兒,誰知道楊月琴這麼出其不意,直接掏槍打死了他們幾個,根本就沒有給其他人反應的時間門。
等把人殺了,楊月琴也不走,就一個人直愣愣地坐在門口,一直到現在。
哪怕他們去喊人或者做其他的,她也沒什麼彆的反應。
葉美雲皺了皺眉,問道:“除了這兒,你們有讓人去老程家那邊看一下其他人的情況嗎?”
周邊的人微愣,“沒有。”
“讓人去看一下情況。”
才剛說完,葉美雲又抬腳往楊月琴那個方向走。
“隊長!”有人擔心她。
葉美雲擺手沒,徑直走到了楊月琴的麵前,站定。
被擋了光,楊月琴才總算抬頭看了葉美雲一下。
“你來了。”她甚至還和葉美雲打了聲招呼。
葉美雲已經聞到了從屋裡麵傳出來的血腥味。
她皺了皺眉,又垂目看了看葉美雲,嘴角動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乾脆越過她進了屋。
屋裡麵的血腥氣息更重,程玉衡等幾個人的屍體死不瞑目地躺著,一些家居家用還有她們帶過來的飯都打翻在了地上,與鮮紅的血液混亂地混合在一起,讓很久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麵的葉美雲覺得有點惡心。
葉美雲的眉心痕跡忍不住加深,但還是進去把幾個人都檢查了一下,都沒氣息了。
看來是真的死透了。
葉美雲並不在乎程玉衡等人的死活,又乾脆利落地往外走。
路過門口的時候,她又低頭看了楊月琴一眼,楊月琴又恢複了半死不活的樣子。
葉美雲依舊不知道說什麼,就從她身邊饒過了。
葉美雲這一路走的倒是淡定從容,但是卻叫一邊的其他人都擔心壞了,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被楊月琴給拿槍崩了。
一直等到楊月琴安全都走回來,好些人才鬆了口氣。
正好程建功和徐建軍他們也過來了,就趕緊開口問到底什麼情況。
葉美雲便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也確認程玉衡他們確實死了的事實。
程建功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但是徐建軍和盧支書他們臉上的表情一時間門複雜的都不好描述。
好一會兒後,徐建軍才狠狠地吸了口氣,“我就說我一直覺得不對勁,還專門叫人把他們分開了,就怕出什麼意外的情況,可偏偏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現在的關鍵是她哪兒來的槍啊?”盧支書還算冷靜問道。
沒有人知道,楊月琴卻在這時候忽然回答說:“我偷偷從山上挖出來的,當年我家裡麵出事前,曾經偷偷藏了兩把槍還有一些子彈,我一直沒動過,前些時候借著上山挖冬筍的機會挖了出來。”
其他的人在位楊月琴說的話震驚,程建功和葉美雲卻沒忍住對視了一下。
又一條消息對上了,看來他們前幾年在山上挖出寶藏和【手】槍的那個地方就是楊家人原來的山寨,那些東西也就是楊家人埋的。
楊月琴這些年不是不知道那些東西,但是卻一直沒動。
程建功和葉美雲一時間門都是心情頗為複雜。
他們倒不是在因為楊月琴知道寶藏這件事尷尬,而是想到當時他們挖出來那兩把槍和子彈後又將那玩意兒重新埋了下去。
這若是他們當時把那些東西直接拿走了,也不至於有今天的事兒。
不是覺得程玉衡他們不該死,而是他們的死罪都已經定了,但楊月琴偏生在這個時候做出來這些,多少有些讓人唏噓。
何必賠上自己呢。
可是還不等他們這邊震驚或者唏噓完,之前被葉美雲派去老程家的人又連滾帶爬地跑過來了。
神情比之前還要緊張和害怕,在麵對葉美雲的詢問的眼神的時候,他一邊手腳忍不住地哆嗦,一邊又張嘴磕磕巴巴,但是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徐建軍他們還不知道葉美雲派人去老程家的事兒,見他這個樣子,就皺眉問道:“這是咋了,該不會是哪兒又出事兒了吧?”
葉美雲在看見他回來的表現後就差不多了然了,但還是問道:“都死了?”
來人狠狠點頭,漆黃的火把將他的眼眶照的紅紅的,他也終是沒忍住,幾次張口後猛地扭頭朝著另一邊吐了。
徐建軍幾個覺得這個場麵有點不對勁,加緊追問道:“什麼都死了,誰又都死了?”
葉美雲的唇角壓成了一條平線,好一會兒後才開口說:“應該是老程家的其他人。”
“什麼?”
“你說啥?”
周圍的人齊刷刷地衝著葉美雲叫了起來。
葉美雲也沒搭理他們,扭頭看了楊月琴一眼後,又抬腳往老程家去趕。
徐建軍他們下意識跟上。
老程家裡一片亮堂,他們才剛剛到門口也聞到了空氣中翻湧著的血腥的氣息。
徐建軍幾個原本還對這邊抱有那麼一點點的希冀也破滅了。
他們沉著臉跟在葉美雲的身後走進了屋,然後就看見了讓自己畢生都難忘的一幕。
尤其是徐建軍,更是受不了。
他昨天甚至還親自過來了一趟,還看著他們這一家子是如何的鬨騰,結果今天,人說沒就沒了。
徐建軍雖然不喜歡這一家,但那也隻是因為程玉衡他們這些大人衍生的,可是這裡麵還有好幾個還沒成年的孩子啊!
徐建軍捂著胸口,隻覺得喘不過來氣。
“楊月琴瘋了嗎?”徐建軍實在受不了了。
葉美雲他們一行也沒人接茬,其他一些好奇跟過來看的也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第一時間門就跑到外麵吐了。
在這裡檢查了一番後,幾個人又匆匆忙忙折返回去。
楊月琴還是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態度。
徐建軍卻氣的不行,見狀衝她吼道:“楊月琴,你瘋了是吧,你殺了程玉衡他們還不算,你竟然連你自己的兒子,還有幾個侄子也沒放過,你還知不知道你在乾什麼,啊!”
楊月琴倏然抬頭,笑了。
“我當然知道啊,我要是不知道,我殺他們乾什麼。”
徐建軍被她這樣直白的回答給噎了一下,一時間門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楊月琴卻還是笑,繼續說:“程玉衡他們的命是命,我們家的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我的父母,我的兩個哥哥,個弟弟的家庭,他們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嗎?我們家一十幾口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楊月琴說著說著又忽然嘶吼了起來,“殺人償命,程家欠我楊家一十幾口人的命,我才要了他們一半都不到,算多嗎?”
“這麼多年了,他們害死了我的家人不說,還故意留著我給他們一家當牛做馬,生兒育女,為的不就是拿我當笑話看嗎?我到底是有多下賤才會不恨他們!我早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門就恨不能親手殺了他們,親手!”
說到這兒,楊月琴忽然又笑了,聲調又重新變得輕柔起來,飄忽道:“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動手,而是一直等到現在,等到今天嗎?”
“因為今天過年,可是這麼多年了,我卻從來沒有在逢年過節甚至是清明的時候祭拜過我的爹娘,所以我專門留著他們的命在今天祭拜我爹娘他們。”
“而且我這麼的不孝順,我還是害死一家一十幾口人的元凶,我怕等我死了,下了陰曹地府,我爹娘他們不認我,所以我得拉著老程家的人一起下陰曹地府,我拉著他們一起去和我爹娘,和我的兄弟們賠罪。”
“可那裡麵還有你的兒子,他們可是你親生的!”徐建軍怒火高漲,都沒顧及楊月琴嘴裡說了好些封建迷信的話。
楊月琴卻說:“他們是我親生的,所以我特彆了解他們兄弟,他們就和程玉衡還有程知仁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活在這個世上也是個禍害,將來哪家女孩子要是倒黴被他們看上,也是一輩子受苦受罪的命,更有可能半路就被他們折磨死了,我不想他們禍害彆人,也不想老程家的種繼續傳下去,所以我殺了他們。”
“那胡小文呢,你的那幾個侄子呢?”
楊月琴的語氣依舊很平,“程知仁那個壞種的延續能出什麼好筍子,程玉衡不是東西,程玉銘和胡小文夫妻更是滿肚子心眼,生的小孩兒也不會成器,殺了就殺了。”
“更何況我連我自己兒子都殺了,又怎麼會在乎他們的一條命。”楊月琴又笑了。
“可是我昨天已經和你說過了,公社那邊得到了消息,等將來調查組審查過後,他們會有相應的下場?”
徐建軍覺得楊月琴瘋了,人命好像在她的眼裡一點都沒有價值一樣。
楊月琴輕輕搖頭,“不會的,我問過程知仁了,程知仁說就算把所有的證據都擺在他們的麵前,他們還是會找出一千一萬種借口和理由來說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是沒辦法,他們是被逼的,他們永遠都不會承認他們的錯誤,而也不會有任何人有證據證明當初我那兩個小侄子的死和他們有關,他還說他就算是死,也要我爹娘他們一直背著造反的土匪的名頭。”
“既然這樣,那不如我們一起死好了,其他的那些,我不在乎。”楊月琴倏然又將一直握在手裡麵的槍調轉,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更何況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這麼多年,我都要死了,老程家的人憑什麼還能繼續瀟灑活在在這世上。”
“你又乾什麼?”徐建軍再一次被她刺激到,緊張了起來。
楊月琴卻不理他了,而是將目光留在了程建功和葉美雲的身上。
“老,弟妹,我知道你們是好人,你們也有本事有能耐,我不求彆的,能不能求你們日後在村裡麵多照看我那個倒黴的侄女一下?就看在……就看在你們家那兩個S……就當時你們在積德行善了,成嗎?”
程建功在聽到楊月琴說槍是從山裡麵挖的時候,就已經聯想到楊月琴可能會知道另一邊的寶藏是他們挖走的了。
畢竟程靜淞前幾年可是和程知仁鬨過一場手表的事情。
雖然那時候這件事被程靜淞自己忽悠過去了,也不會有人聯想到什麼。
但楊月琴不一樣。
她能知道槍就能知道另一顆石榴樹下有什麼,再一發現另一邊埋著的東西都變成了石頭以及程靜淞和程知仁曾經鬨出來的事,肯定能猜到一些。
但是程建功沒想到的是楊月琴最後居然用這個請他們照顧楊朝昕,而且她的話都還沒完全說透。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擔心真的挑破以後會讓他們因為那點東西對付楊朝昕。
程建功點點頭,“這是自然,當初楊家的事村裡麵也很遺憾,大家都會照顧她。但既然你提到了她,那應該對她是有感情的,為什麼不自己照顧她?”
楊月琴搖頭,“我是害死全家的罪人,沒資格出現在她麵前,更沒資格說照顧她。況且她已經長大了,都要成年了,可她也畢竟是楊家剩下的最後一點血脈了,我不擔心彆的,我就怕她將來和我一眼眼瞎心瞎,看上一個麵善心黑的男人,將來一生淒苦,所以我隻求你們等將來她結婚嫁人的時候,幫她把把關,其他的也不用做什麼,畢竟她也可以自食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