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039(二更) 動機(1 / 2)

顧家小仵作 柯小聶 15549 字 9個月前

杜琮跪在地上, 發抖著,喃喃說道:“我的心,沒公主以為的那麼大。”

說到底, 他雖心思綿密, 可是卻有好懶惡逸。若非如此, 他也不會盤算著娶個好老婆,少奮鬥二十年。

不錯, 錦屏公主放在他麵前的胡蘿卜是十分誘人, 可他吃得下嗎?

若他是個有誌向的人, 說不定還會有鬥誌跟薛潤撕得你死我活。

可杜琮還是個反雄競達人,覺得自己就算贏過了薛潤, 怕也拿不到嘉柔郡主的陪嫁。這些年,他在錦屏公主跟前瑟瑟發抖,隻覺得錦屏公主十分厲害, 隻怕是不會鬆手。

但杜蘅若是死了,便沒人來理會他的貪墨之事,那時候錦屏公主十分傷心, 哪裡會理會這樣子的小事。而到時候薛潤也再沒什麼作用, 杜蘅已死,還有薛潤什麼事?就算不能把殺人之罪扣再薛潤的身上,亦是能讓薛潤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再來, 他也想離開清河彆院了,想帶著這些年自己薅的財產過些小日子。

“若蘅兒真嫁人了,我和薛潤鬨得這麼難看,薛潤怎麼會放過我。我還怕薛潤查出我這麼些年的貪墨——”

錦屏公主聽著他的話,麵上一派迷茫,仿佛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且完全不能接受的理由。

她慢慢伸出手, 抓住了自己的頭發,手指一點點的收緊,將發絲抓得亂糟糟的。

“你在說什麼,在說什麼!”

水至清則無魚,錦屏公主也沒指望杜琮真的十分清廉。杜琮雁過拔毛,攢些私房錢,這對於錦屏公主又算是什麼事?

杜琮底下頭,緩緩說道:“我,我有自知之明,公主隻想把郡主嫁妝給蘅兒,一輩子沒我的份兒,我,我不敢跟公主鬥。其實,我也要得不多,這些年,我也攢了些家底。可蘅兒不死,公主是不會讓我離開清河彆院的。如此一來,我也不必仰人鼻息,過幾天讓人奉承的風光日子。”

錦屏公主厲聲:“你住口,杜琮,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本宮不會饒了你的,不會饒了你的。”

杜琮和薛潤相愛相殺,彼此是惺惺相惜的知己,此刻薛潤更厲聲添油加醋:“杜琮,你少在這兒狡辯。事到如今,你還在這兒遮掩其詞。你為什麼要殺阿蘅?你除了見不得我好,其實是為了對付公主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狗東西。”

作為杜琮的知己,薛潤自然能明白杜琮的心思。如今薛潤在杜蘅身上所花費的水磨工夫儘數落了個空,所謂榮華富貴也是煙消雲散。加上杜琮設計陷害自己,恨不得將罪名甩在薛潤身上。搞得薛潤此刻煞是忿怒惱恨,心中生恨,恨不得將杜琮踩爛在足底!

“你一心圖謀公主手下產業,可公主手腕厲害,壓製得你不能動彈,讓你隻能乖順依從。可是你呢,卻是好不甘心,怎麼甘願就這麼認輸?所以你決意搏一搏,公主年紀大了,這幾年又有咳疾,再者她終究是個女人,阿蘅又柔順懦弱。”

“你覺得阿蘅一死,公主失了唯一的血脈,說不定就會引動病根,就此重病,甚至憂思過度而死。如此一來,你才有機會將公主手中財產儘數拿到手,以郡馬爺的身份得到這一切。所謂富貴險中求,你當然也要搏一搏。至於搏不成功,然後才是你說的離開清河彆院過些讓人奉承的富貴日子。”

此時此刻,薛潤厲聲指責,將杜琮那狠毒、貪婪心思說出來。而他偏偏又猜測正確,他是真正懂杜琮的。

杜琮麵色駭人的蒼白,不錯,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盤算。

然而事情發展,卻總不如他這個郡馬爺的意。

有三個女人都完全出乎杜琮意料之外,他沒想到錦屏公主居然這麼硬朗,哪怕是死了唯一的血脈,也沒哭得昏厥過去,沒有好似他期待那樣立馬垮掉。

甚至,錦屏公主還出人意料的冷靜,將自己、薛潤,甚至馮淡真都請入了清河彆院。這個厲害的女人簡直像個無情無愛的工具人,是如此的可怕,一如這十幾年來她將杜琮壓得透不過氣來。

就像他沒想到馮淡真會將杜蘅屍首給運回來,亦沒想到會出現一個林瀅。

自己計劃被意外攪得七零八落,他最後落到了如此地步。

如今他計劃失敗,被當中揭破畫皮,此刻他什麼都完了。直到這時候,他心中方才終於升起了一絲後悔,後悔為什麼要殺了杜蘅。杜蘅心軟,哪怕薛潤不喜自己,其實這個女兒也不會讓薛潤如何的真傷自己的。

又或許,他真正後悔的是,原來他從未考慮過,自己會被真正發現這樁惡行。

當然錦屏公主畢竟是錦屏公主,也許她經曆太多,畢竟她是一個開局死全家的人。片刻前她忍不住崩潰,甚至厲聲嗬斥辱罵杜琮。那樣子像是個最普通的市井婦人,為自己孫女的死而憤怒不已。

現在她終於鬆開了繃緊的手指,然後繃緊的手指一根根的鬆開。那被自己抓亂的發髻就淩亂的撒在錦屏公主臉邊,她甚至用手指慢慢理順些。

然後錦屏公主方才說道:“原來如此,阿琮,是我小瞧你了,你竟有如此盤算。”

她說話聲音已經平靜下來,可杜琮麵頰之上驚懼之色卻不覺更濃。

杜琮比誰都知曉錦屏公主厲害,更明白錦屏公主的報複心有多重。

隻因為杜琮知曉,眼前的錦屏公主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

他曾經寵過一個婢女叫長穗,之後因要勾搭嘉柔郡主,故而並不願家裡有一個早早懷孕婢女。

為避免這件事情讓嘉柔郡主不快,他要趁著郡主還不知曉這件事,就處理好這個懷孕的婢女。

長穗那時候已經懷孕五個月了,肚子已經開始顯,她苦苦哀求,隻盼能留下這個孩子。可杜琮心硬,並沒有答允。

懷孕的終究是女人而不是男子,杜琮並沒有因此遭受半點辛苦。自己親骨肉又如何,他並不如何在意。不過一個婢女而已,比不得他的榮華富貴,以後還會有身份尊貴的貴女為他誕下血脈。

為此他心裡竟沒有什麼猶豫,更未曾升起絲毫的波瀾。

一碗藥湯灌下去,五個月的孩子已經成了形。長穗隻看一眼,就生生暈過去。

那時候起,恨意就在這個婢女心裡滋生。

後來他娶了嘉柔郡主,這個小女孩被杜琮的溫柔哄得暈頭轉向。婚後沒有多久,郡主就懷孕了。

那瘦弱的腰肢也開始鼓起,就像滋潤了的花朵,眼看著要抽條了。

可嘉柔郡主鼓起來的肚子卻是紮了某些人的心,尤其被迫落胎的長穗。

五個月的胎兒已經是一團肉,長穗將那個早早死去的孩子風乾,送到了嘉柔郡主跟前。嘉柔郡主是那樣兒年輕,又被錦屏公主照拂得那麼好,她被這血腥穢物嚇壞了,受了驚嚇竟早產死去。

之後,錦屏公主當然處置了長穗這個婢子。

杜琮心裡對嘉柔郡主並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深情,此後歲月裡,他甚至隱隱覺得嘉柔郡主早死未必不是一見好事。自己不必一直費儘心思哄個嬌貴妻子,而且父憑女貴接管了嘉柔郡主的嫁妝。

至於長穗,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杜琮心裡,長穗始終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婢女,又怎麼會將她放一丁點兒在自己心上。

可現在輪到他觸怒了錦屏公主了,他終於開始回想起長穗的死,並且因此聯想到自己,因而惶恐不已。

錦屏公主看出長穗自然還是愛杜琮的,婢女對自己仰慕的主子總是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分。她對懷孕的嘉柔郡主出手,卻不是衝著杜琮鬨。

所以長穗見不得嘉柔郡主,這是因為她心生嫉妒。若為了自己好,長穗本應當放棄杜琮,去尋個尋常人家過些平常的生活。婢女和郡主身份是雲泥之彆,長穗原是不配嫉妒,更不配比較。可這樣的情緒,本不是不配能阻止呢?

錦屏公主一眼就瞧出長穗的雙標,她嫉恨嘉柔郡主,卻偏生對杜琮舊情難忘。

所以她當著杜琮的麵,要杜琮把長穗賣給她。

那是十九年前,官府不提倡賣身契,卻還沒有明令禁止。長穗還是杜家的家奴,身份類比騾馬。

殺人誅心,錦屏公主就是要長穗眼睜睜的看著,杜琮會把她這個婢女賣給清河彆院,讓錦屏公主對長穗掌握生殺奪予之權。

而就在不久之前,錦屏公主的愛女又剛剛被長穗的騷操作連累身亡。

杜琮當然知曉錦屏公主的用意,可是他既不能拒絕,且不覺得這件事情值得為難。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將長穗這樣賣了出去。

當他答應時候,那跪在地上竭力掙紮含著淚水的婢子驀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氣,麵頰頓時浮起了一層死灰般的顏色。

長穗失去了全部的希望,她感受到了絕望。

杜琮當然記得那時候錦屏公主的眼神,那是一種冰冷、狠毒的眼神,是對仇人充滿憎惡的表情。

許多上等人覺得什麼奴仆、婢女是不存在個人感情,但錦屏公主知曉他們有。正因為明白這種感情,所以錦屏公主就要徹底碾碎這種感情和希望,以此作為長穗害死她心愛女兒的代價!

後來長穗入了清河彆院,當晚就這樣死了。而杜琮並沒有為這個自作多情的婢女傷懷半點。

可現在,他仿佛感受到了當年長穗感受到的恐懼。

杜琮隻覺得一股冰冷在血管裡麵流動,他知曉錦屏公主對於仇人有著怎麼樣可怕的報複心。

他唇瓣動動,似想要求饒,可終究是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因為自己無論軟語哀求,又或者是大聲辱罵,隻怕都動搖不了錦屏公主的心智。

他忽而十分後悔,自己怎敢期待,錦屏公主會因為杜蘅的死而崩潰?

這時候,他聽著典獄司司主蘇煉嗓音:“來人,將這個殺人凶手壓下去,送去官府,容後處置。”

錦屏公主並沒有阻止。

此刻她已經冷靜下來,眸子深處蘊含了幾分幽潤,如此打量著蘇煉。

典獄司司主每日需承辦許多大事,蘇煉絕不會是隨意來到清河彆院。

水閣茶室之中,錦屏公主已經摒去外人,與蘇煉獨處。

水汽繚繞間,蘇煉一雙眸子卻是清潤而深邃。

錦屏公主緩緩說到:“蘅兒之死,還多虧蘇司主請來這位林姑娘,否則怕是難以查清蘅兒死去真相。蘇司主諸事煩擾,來到陳州,還肯顧及清河彆院之事,委實有心。想來,定有要事。如今蘅兒已經死,我無心周旋,蘇司主有話,也無妨直言。”

蘇煉溫聲說道:“公主一向是個忠君體貼的人,陛下對公主亦是十分思念。其實當年公主集結青衫社,也是為替陛下儘忠,這些陛下都是知曉。相信就算公主離京,仍有青衫會成員私下聯絡,私下集結,也並非公主本意。”

“如今,又發生這樣子的變故,公主何不交出名單,過幾日舒坦日子,好好在這風景如畫的清河彆院安享晚年。”

聽到了此處,錦屏公主驀然向著蘇煉望去,一雙眸子裡透出了一縷駭人的利光。

錦屏公主自打來到陳州,她便深居簡出,亦仿佛無意結交本地權貴。她仿佛當真失去了鬥誌,隻在這清河彆院過一些閒暇日子。

然而如今蘇煉卻是點出,錦屏公主未必這般安分。

錦屏公主厲聲:“交出名單?蘇煉,你究竟是何居心?聽聞從前朝延續至今的世家大族如今私底下結成梅花會,意圖聯合世族之力,令世家大族屹立不倒。這梅花會極之神秘,外人難以窺測,更極難加入。可他們這般聯合,將陛下置於何地?將皇權置於何地?我一片忠心,心中隻有陛下,如今亦是如此。”

“可是,我聽聞蘇司主卻跟這世家大族結成的梅花會來往甚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而本宮亦是有些耳目,知曉蘇司主怕是沒那麼清白。這幾年你不但官運亨通,就連典獄司名聲亦好了許多。這其中到底有無旁人助力,蘇司主又有無借勢,蘇司主你亦是心知肚明。”

“就如剛來陳州的楊炎、溫青緹,他們與林瀅在福意樓閒聊時,這些世家子女對你也是頗為稱讚,四處為你揚名聲,這些當真是巧合?”

蘇煉微微一笑,稱讚:“公主雖人在清河彆院,可是卻是遍布耳目,果然厲害,難怪陛下當年對公主十分倚重。”

所以杜琮殺人最聰明的一件事,就是這位郡馬爺自己親自上手,未曾假手於人。

錦屏公主瞧著眼前的蘇煉,看著他出挑的風姿。這位年輕的典獄司司主如此風姿,令那些世家大族精心栽培的麒麟兒也黯然失色。

可蘇煉一雙眼卻像是深沉的古井,莫測而深邃。

這個對手喜怒不行與色,使得錦屏公主繼續進攻:“你一身榮華富貴,皆是陛下恩賜。典獄司是天子耳目,而你卻與世家結交,這是將皇權置於何地?如今你還讓我交出青衫社人員名單,你究竟是何居心?是要鏟除效忠陛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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