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臉皮了林瀅也不裝了:“我記得師兄曾經說過, 你說殺人不是一種聰明的辦法,說解決一件事,也能有許多彆的手段。在你看來, 這一切都是應該讓彆人去做。你這一雙漂亮的手也是要乾乾淨淨。”
尹惜華並不生氣:“你倒是將我每一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阿瀅,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在你的這個故事之中,我又是如何行事的呢?”
林瀅:“那我就跟師兄繼續講講故事。孫蘊的月下飛仙成名之後, 賀懷之發了瘋似的想要重金買下, 可他無論出多少, 師兄都能給得比他高。因為師兄並不會真的出這麼一大筆銀子。你既是買家,又是賣家,喊價做做樣子罷了。當然,被你抓住把柄的孫蘊並沒有什麼意見。說不定他還相信, 你是在幫他把這幅月下飛仙炒作得更有名呢。”
“不錯,月下飛仙確實更有名了,可是賀懷之也被激怒了,他肯定覺得什麼都知道的孫蘊在拿捏自己。而且就算得到月下飛仙又如何,孫蘊這個活人還記得,看起來也沒打算放過自己。既然如此, 還不如殺了孫蘊,來個一了百了。”
“你當然知曉他會這麼乾, 一個帶刀準備乾掉徐慧卿的男人,是既懦弱又凶狠。有些人就是這樣,因為懦弱, 所以才顯得凶狠。”
“等到孫蘊‘消失’, 你便知曉這把刀已經養好了,於是接下來,你就在等。直到你得知陳維芳收稅逼死人命, 你便知曉機會來了。所以你在這個時候,把孫蘊腐敗的屍體扔在礦洞裡”
“若非師兄提點,我不會那麼快驗出礦中腐屍體是孫蘊。賀懷之可能覺得,若孫蘊之死曝光,其他兩位知情人會因為害怕道出實情。這也是你向福王提議,將我請過來的原因。因為隻有我,才會那麼快驗出那具屍體是孫蘊,更何況你還給了我那麼多提示。”
尹惜華微笑:“阿瀅,你瞧你現在順利破案,不但名聲大噪,還得了福王的賞賜。你現在說得我好似坑害你一般。”
林瀅感慨:“師兄花樣可多了呢,你還讓月下飛仙流血淚,哪怕我破解了你的手段。可是賀懷之呢,他真的被你嚇破膽子,他覺得有人在要挾他,提醒他。隻怕就算陳維芳不尋上賀懷之讓賀懷之誤會,賀懷之也已經容不得他了。”
又裝神弄鬼,又嚇唬又恐嚇,賀懷之哪裡能受得了這種手段。
尹惜華:“這故事果然是曲折又動聽,可是就像阿瀅你所說那樣,這件事情並沒有證據。既然如此,這個故事也彆浪費了,不如寫成話本,說不定還能賺一筆。阿瀅不是一直很愛錢?”
林瀅:愛錢那是必須的。
不過如今林瀅仍然絲毫不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緩緩說道:“尹公子又錯了,我說沒證據,是現在沒有證據,並不是以後沒有。這個設計裡麵,你必須要有一個人配合,這個人隻能是徐慧卿。”
“唯有徐慧卿,才能確定孫蘊、陳維芳到場時,她再一躍而下。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讓賀懷之以為自己被人窺見?如果你現在去問賀懷之,他那日雖然是心懷殺機,可是卻一定是徐慧卿邀約於他。”
“徐慧卿並不是從春風樓九層墜落,她隻是靈巧從陽台翻下去,與此同時,有人在低層將徐慧卿衣衫包裹重物扔下。彆人都說徐慧卿消失於水與月之中,在水中隻尋覓到她的外衫,並未尋到她的屍體。”
“惜惜姑娘曾經說過,曾經有個俊美的公子跟徐慧卿琴簫相和,徐慧卿還聽得哭了。一個女子付出了一切,結果一切卻是鏡花水月,什麼都蕩然無存。你讀懂了她的傷心、憤怒,所以一拍即合。於是賀懷之身敗名裂,陳維芳死於非命。至於孫蘊,在師兄看來也不過是個沒有人品欺世盜名的小人,死了也無所謂。”
“你和徐慧卿各取所需,都達成了各自的目的。最要緊的是,你們兩人手上,都是一滴血都沒有沾。一個巧妙的計劃,能解決你們各自的仇人。”
“所以我相信,隻要找到徐慧卿,這個周密的誘人殺人計劃就能徹底暴露。”
尹惜華深深瞧著她:“找得到嗎?”
林瀅用一種肯定的眼神回望:“一定找得到。為什麼找不到呢?師兄又不是那種喪心病狂的殺人狂魔?如果你靠自己動手殺人解決問題,就不會把故事弄得這麼曲折。就像你說過那樣,殺人並不是一種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雖然為了安全,你似乎應該將徐慧卿殺人滅口才萬無一失,可我相信,師兄並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徐慧卿還活著,隻要活著,就一定能找得到她。”
尹惜華驀然湊近,在林瀅耳邊說道:“那我帶你去找徐慧卿。”
他平素溫和嗓音微微低啞,宛如惡魔低語,令林瀅險些打了個激靈。
直到尹惜華安排了馬車,並且和林瀅上了這輛馬車,林瀅還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搞什麼,剛才那一瞬間她真以為徐慧卿已經死了,師兄準備送自己去見她。
好在尹惜華這溫文爾雅的人設似乎並沒有崩,還能帶著林瀅上馬車閒逛。
尹惜華這張臉,果然不適合展露崩壞的反派表情。
尹惜華還能繼續和和氣氣的跟林瀅聊天:“我想,其實衛瑉並沒有離開去查徐慧卿跟賀懷之的舊事吧?賀懷之注定要完,他跟徐慧卿的曾經又有什麼要緊?”
“所以阿瀅你故意跟我提這些,說要尋徐慧卿。這就叫投石問路,試探與我。如今你並不知曉徐慧卿在何處,可一旦我心中一亂,前去尋覓。我無論是想要殺人滅口也好,還是打發她走也好,這可都是中了你的計,反倒讓尾隨而來的衛瑉快速尋到徐慧卿。”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林瀅就是這樣打算的,可她死鴨子嘴硬:“師兄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當馬車中兩人在交談交鋒勾心鬥角時候,衛瑉的身影就像一隻飛鳥一樣輕輕落在了馬車車頂。他像一隻貓那般輕盈、敏銳,此刻他手掌悄然扣著自己手中刀柄,流轉一縷鋒銳的凶意,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獸。
他仔細聽著馬車裡兩人的對話,考量著林瀅的安危。
此刻馬車之中,尹惜華見林瀅一口否認,也是露出寬容笑容,並不與她繼續爭執。
林瀅安順的坐著,就像一個人畜無害的小姑娘,仿佛好奇問道:“師兄,我們究竟去哪裡?”
尹惜華溫聲說道:“你不是要尋徐慧卿?那我帶你去尋她。”
就好似林瀅想要,他便給了一樣。
可他這般大方,卻是令林瀅的心裡跳了跳。
誰也不知曉尹惜華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在馬車行駛過程中,尹惜華還有閒情逸致,跟林瀅聊聊天,說說過去。
“阿瀅,你知曉一個人若狼狽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就像當年,尹惜華一夕之間,一無所有,從天上落到了地下,簡直是無比狼狽。
“在我最不體麵時候,我便想著,想要進行怎麼樣報複。我會想到陳維芳是怎麼樣可惡,又是怎麼樣作踐我。他是那樣洋洋得意,毀掉我一切。在我恨意最深時候,我便覺得,就算將他淩遲碎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可是時間是治愈一切良藥,讓人沒那麼歇斯底裡,亦沒那般義憤填膺。甚至你再次見到那個仇人時,便會覺得他不過如是。”
“我再見陳維芳,他人生受挫,鬱鬱不得誌,處處受人排擠,也做不來什麼事。廢物二字送給他,也是再合適不過了。我一見他鬱鬱不得誌的樣子,就覺得很好笑。有些人就是這樣,怨天怨地,隻有他是對的,而且全世界都對不住他。而陳維芳,就是這樣一個平庸、可笑、無趣的人。”
“那我瞧著他,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林瀅順他之意問他:“師兄在想什麼?”
尹惜華微笑:“唉,他都不配成為我的仇人。從前彆人若是跟我說,陳維芳不過道出真相,總會有人道出真相,你彆太見怪他了。我會覺得這個人十分沒趣,慷他人之慨。可我處心積慮來到了平州,看到了陳維芳,看到一個怨天尤人的平庸男人。”
“然後,我突然就不恨了——”
“仇人隻能是差不多檔次的人。我便想,他不過是道出真相,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秘密,不是他道出來,總會有彆的人道出來。。”
然後尹惜華接著說道:“所以我隻是任由賀懷之打碎他腰骨,把他從春風樓扔下來,讓他就這麼死了。痛苦隻是一時,他其實死得很爽快。我設想過很多為難他的情景,不過當真麵對這一切時,我終究決意放下。”
林瀅終於忍不住吐槽:“你把這叫放下?”
尹惜華微笑:“我當然已經放下了,我知道有人放不下,所以盼望自己所恨之人備受折磨。這樣之存在於我自然有,不過陳維芳卻是不配。阿瀅,你還未見到我放不下的樣子呢。”
林瀅:這聽著簡直令人感動了!
她輕輕皺著秀眉:“所以師兄是承認了?”
尹惜華:“既然你答對了題,我為什麼不承認?設題和答題,都是很有趣的事。這樣一來,你看著終於不像一個小孩子了。隻不過我若在福王府承認,很怕你帶著許多人聽牆根。如今,大概隻有衛小郎能聽到。”
馬車頂上的衛瑉貓眼裡浸出了一縷沉潤的惱怒,咚咚讓刀鞘敲擊馬車車頂。
尹惜華似發現什麼有趣之事,卻也不覺冉冉一笑。
林瀅知曉尹惜華隻是猜測,並不確定衛瑉就在馬車車頂。
但他說得這麼篤定,衛瑉就真以為尹惜華確確實實知曉,以刀鞘敲擊馬車車頂,提醒尹惜華不可輕舉妄動。
不過衛瑉的優勢也不在於他的腦子就是。
隻要衛瑉在,哪怕尹惜華猜出他在,亦不能改變此刻不利於尹惜華的處境。
所謂術業有專攻,尹惜華雖不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美男子,但是比不上腦子一根筋從小就專心練武的衛瑉。
尹惜華若是跟衛瑉撕起來,隻怕尹惜華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