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何樂不為呢?
可是到了現在,楊蕊卻覺得林瀅為人低調,實在是過分不張揚了。
明明阿瀅跟蘇司主如此熱絡,人前卻說得這般輕描淡寫。
鄞州城並沒有什麼秘密,林瀅覺得楊蕊不知曉蘇煉居於彆梅院,卻不知蘇煉剛入鄞州城,就有許多人得了消息。
哪怕蘇煉再如何低調,卻也抵不過鄞州城中世族耳目。
甚至連李雲楠這位典獄司統領給蘇煉送禮之事,其實各人也是心知肚明。
身為典獄司衛所統領,李雲楠在鄞州城中也算是個有身份的人。
可這麼一位有身份的人,卻是連門都沒有進去。
小晏每次是在院外接待了他,讓人把李雲楠送的東西收進去。晏副司甚至有幾分的紆尊降貴,顯得有些委屈。
若非李雲楠是衛所統領,小晏又何至於親自出門接見。
這顯然已經給足了李雲楠麵子了,李雲楠亦是這般認為。故而李雲楠非但並沒有麵泛怒色,甚至還受寵若驚的模樣。
故而楊蕊從未考慮過向蘇煉哭訴的選項,畢竟這位蘇司主確實讓人覺得有一定的距離感。
不過到了現在,林瀅卻輕輕巧巧的,就這樣子帶著楊蕊跨過大門。
楊蕊顯然覺得阿瀅之前低調了。
她還想深一層,覺得林瀅畢竟是顧公弟子,故而人前不好顯得太過於招搖,所以沉穩又低調。
此刻夕陽儘沒,夜色漸深。
林瀅聽著門扇在身後吱呀一聲關掉,她內心鬆了口氣,更油然而生一縷安全感。
然後紫衣的小晏卻是提著燈籠,到了林瀅跟前。
燈火微微,輕輕撲在了小晏那張雌雄莫辨的秀麗麵孔之上,使得小晏一雙眸子如凝玉生輝,甚為動人。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如浸染了一層朦朧的水色,將眼中情緒儘數遮掩。
小晏態度卻說得上熱情,他微笑著說道:“原來是林姑娘,這竟似是請也請不來的稀罕客人。”
林瀅背著涵兒,忍不住求助:“晏副司,如今鄞州城中生亂,衛小郎還陷在城中出不來呢,還盼司主出手相救。”
她不來之前,還感受不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大分量。如今她覺得蘇煉確實待自己十分客氣,於是禁不住軟語央求,隻盼能救出衛瑉。
小晏安撫說道:“林姑娘請放心,你與蕊小姐能逃來此處,後來是不是安然無恙?其實城中騷亂,司主也是知曉一二,他已令人平亂,衛小郎是絕不會有事。”
林瀅聞言,方才稍稍安心幾許。
仔細想想,自從楊衝放了她們離開後,確實再沒有遇到殺手追殺。如此說來,鄞州城中騷動果然已經解決?
看來蘇司主人雖在這院子裡養病,可這病卻養得並不安寧。他人在這處小院之中,卻已經對鄞州城中騷亂了然於心。於是這般點撥之下,便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裡之外。
若是這樣,那倒是好了。
這時候林瀅才真正鬆了一口氣,隻覺得自己周身骨頭都發泡酸軟了。之前逃命時候還不覺得,可如今林瀅隻覺得渾身疲憊,每一塊骨頭和肌肉都是在發酸。
小晏令人幫她抱走背上的涵兒去休息,又領著兩個姑娘家去奉茶。
他提著燈籠在前麵帶路,燈火微微,隻能照見些許路徑。
彆梅院是鄞州名園,不過林瀅身處其中,卻未能領略到這名園的風采。
院中除了小晏手中一盞燈,便再沒有了彆的燈火。
小晏解釋說道:“司主身體不是很好,如今來鄞州養病,夜裡不喜喧嘩,不喜院中點燈,不喜旁人窺探。故而入夜院中無燈光,無喧鬨,清淨得很。這城中有風起雲湧,司主不喜自己住處也是這般吵吵嚷嚷,他自然盼望能安靜些。”
小晏這樣說話,林瀅也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如此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到了奉茶小廳,這廳裡點了蠟燭,倒是光亮許多。
然後小晏令人奉茶,這倒是十分貼心。
楊蕊今日一整天都在疲於奔命,那股勁兒鬆懈下來,楊蕊隻覺得自己渾身發疼,身子幾乎脫力。
如今這鄞州城中風起雲湧,這院子卻因鎮著蘇煉這尊大佛因而如此安寧,能享受難得的安靜。
楊蕊因為缺水,嘴唇都微微有些乾裂了。現在她喝著小晏奉送上來熱茶,隻覺得如飲甘露,似連發悸恐懼的身心,如今也已經得到了一些安撫了。
喝著這一碗微甘的熱茶,想到自己今日所遭遇種種,楊蕊如墜夢中。
然後漸漸的,一股子困倦之意卻是湧上了楊蕊的心頭。她好久未曾休息了,如今身軀疲憊得要命,縱然不願意失態,可是漸漸得,楊蕊上眼皮開始打下眼皮,整個人也是微微恍惚。
她打了個哈欠,一股子倦意湧來,竟昏昏沉沉瞌睡過去。
林瀅瞧見了,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水。
林瀅也是唇瓣乾裂,有輕微脫水的症狀,不過她手中捧著的那盞茶,如今卻是一口未飲。
而林瀅之所以未飲下,並不是她有所懷疑,而是因為她憂心忡忡,擔心著鄞州城中的事。
可是現在,林瀅看見了昏睡過去的楊蕊,她當然有點兒想法。
然後她目光落在小晏身上,麵上流露出我不理解的想法。
小晏仍然態度溫和:“你與蕊小姐皆是今日經曆太多,故導致精神與體力過分耗損,因此對身體並沒有益處。故如今你亦是應該好生歇息,養精蓄銳,使得自己身體好些。如今鄞州城中之事,有司主謀算處置,你不必操心。”
“這茶中,自然下了一些藥,不過卻隻是安神之用,不要緊的。”
林瀅恍然大悟,一副自己已經理解的樣子。
可是縱然她口乾舌燥,卻並沒有再喝一口茶水。
然後林瀅小心翼翼帶著幾分試探說道:“如若我想要見見蘇司主,不知司主可有時間見見我?”
晏副司雖是蘇煉心腹,但林瀅覺得,也許他並不能代表什麼。可能小晏也有自己的想法,並不完全是蘇煉的應聲蟲。
小晏眉頭一皺,仿佛有幾分為難的樣子:“司主如今十分忙碌,本來不應該見外客的。”
在林瀅一顆心往下沉了沉時候,小晏卻忽而又鬆了口。
“不過若是林姑娘,大約並沒有什麼關係。”
眼見小晏並無阻攔,林瀅微微一怔,忽而又覺得自己可能又陰謀論太多了。
那些身披銀白色披風的梅花會成員,這一個個的恨不得立馬搞死楊蕊和自己。若小晏當真也有這般心思,他可以簡單粗暴一點,那也不必這般委婉。
此刻天色已黑,蘇煉房中的燈火卻是通明。
見著林瀅到來,走廊上似忽而有什麼異物撲棱著發出了動靜。
林瀅宛如驚弓之鳥,這一瞬間又被嚇得微微一怔。
然後林瀅定睛一瞧,才發現是隻扁毛畜生。
那扁毛畜生其實是一隻白毛鸚鵡,長長的尾羽其實十分漂亮。
鸚鵡學舌,這隻鳥兒叫了兩聲客人來了!客人來了!
然後白鸚鵡飛進屋子裡。
蘇煉伸出手,手指上戴著一枚鐵指套,這鸚鵡就輕輕抓住這鐵指套上。
夜涼如水,燈火下蘇煉一張蒼白麵孔似有異火流轉。手指上停著隻會說話十分乖巧的白毛鸚鵡。
宛然若夢。
然後蘇煉用那雙含著夢的眼睛看著門口方向說道:“你來了?”
一瞬間林瀅甚至還以為蘇煉在跟自己說話,但很快她就發覺並不是。
蘇煉目光不是落在林瀅身上,而是落在了林瀅的身後。
可林瀅的身後有誰呢?
此刻林瀅還未來得及回頭,可她背脊卻是一陣子發涼。
她想到了這彆院之中儘數滅去的燈火,夜來無燈,庭院裡一片昏暗,瞧不見人影。
小晏的解釋是蘇煉喜歡安靜,不願意被人打攪。
可是如果不是呢?這小小的細節裡也許隱藏著一個可怕的秘密。
因為蘇煉最近要見的客人身份特殊,可能蘇煉並不怎麼想要彆人知曉。
這位特殊的客人如若來拜訪蘇煉,是不需要燈火的,因為他眼睛是看不見的。
林瀅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人總是需要麵對現實的,所以她輕輕的轉過頭去。
然後林瀅就看到了一張臉,一張戴著青銅麵具的臉。
一片手掌將這張青銅麵具摘下來,露出了陳濟麵容。
因為今日一連串的斬殺,陳濟運動量大了點,臉頰之上也有些斑斑血汙。
陳濟取出手帕,輕輕擦拭了臉頰,對蘇煉說道:“見過蘇司主。”
卻是溫文有禮,親切熟悉。
看著不像是劍拔弩張的樣子。
林瀅一顆心不斷的往下沉,然後一片手掌按住了她的肩膀。
蘇煉手指比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不要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