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071 溫青緹驚得渾身發寒(1 / 2)

顧家小仵作 柯小聶 19751 字 5個月前

林瀅心中收刮主意, 盤算著尋個由頭脫身。

可話到唇邊,她忽而卻是咽下去。因為這個婢女就這麼握著林瀅的手,使得林瀅真切的感應到她結實的手部肌肉。

那麼眼前這個女子, 亦絕不會是個極簡單的婢女。

林瀅忽而就明白過來, 這個沒來由現身的婢女,方才是真正看守自己之人。

是了,她就覺得十分奇怪,為何芸柔能瞧瞧自己, 而她走出去也無人理會。原來真正監視自己的人便是眼前婢女, 她還故意戲弄自己。

那麼便算自己尋出由頭,隻怕也不能脫身。

林瀅不願意自取其辱,話到唇邊,卻也是生生咽下去。

然而此刻, 她耳邊卻傳來小晏嗓音:“靈姬, 你服侍芸柔姑娘, 也應當勸她安分守己,不要整日裡想著攀附高枝。如今你還想將她送至司主跟前, 加以打攪, 簡直是不知禮數。司主吩咐了,讓她離開,不必留在這彆院之中,以免打攪司主清靜。”

靈姬似怔了怔,然後裝模做樣應了聲是,再緩緩的鬆開了手掌。

她仿佛還有些委屈:“既是司主吩咐的,屬下聽從便是。”

然後小晏望向了林瀅:“芸柔姑娘,你既如此不知分寸,那也不必留在這兒, 快些走吧。”

林瀅隻覺得說不出古怪,隻覺得大家都明白了的事,如今卻在這兒演戲。

然後她壓低了嗓子,低低的應了一聲是,她試探離開,竟果然並沒有人阻攔。

小晏目送林瀅離開,再回轉至蘇煉跟前回話。

蘇煉頭也未抬,他似皺眉在看一些東西,時不時提筆用朱砂在人名上畫圈。

不過小晏一進來,他便知曉了,然後便說道:“阿瀅已經走了?”

小晏回答:“衛小郎昨日出城一遭,還盼能請來外援,如今終於尋到咱們府上,還見過被安置的楊蕊和涵兒。想來林姑娘一出去,就準能遇上他。”

小晏沒想到蘇煉並未見過芸柔,卻知曉芸柔跟林瀅生得有幾分相似。那麼故意讓芸柔見到林瀅,會發生什麼事情,自也是可想而知。

這位聰明的林姑娘,自然會借助芸柔脫身。

那麼她便會順利離開,卻不知曉這一切本便是蘇煉不動聲色的安排。

然而不知為何,蘇煉之後又令靈姬將林瀅攔住。過一會,蘇煉又改變主意,使自己出麵給林瀅解圍。

他似乎並不想林瀅離開自己身邊,可之後蘇煉又將這種情緒這般壓了下來,仍然選擇放了林瀅走。

念及於此,小晏內心也不覺平添了幾許訝然。

他追隨蘇煉許久,知曉蘇煉是個殺伐果決的人,極具有上位者氣質。

也就是說,蘇煉對事情非常有決斷力,下達命令也是準確、果決。

小晏幾乎從來沒有看到過蘇煉居然會如此反複。

看來這位林姑娘,令司主委實難決。

此刻天光已明,天已經大亮了。

沈知州身為一方大員,此刻卻陰沉著臉上了街頭。

一場搏殺之後,如今整條街都已然被封,不允行人通行,自有官府收拾殘局。

可生出如此□□,沈知州麵色卻是難看之極,仿若被浸了一盆冷水,遍體生寒。

鄞州城是本朝世族盤踞之所,沈知州在這個地方當官兒,自然要懂得些忍字在頭的道理,平素也是十分和善,對於某些事情也並不會深入追究。

這官兒,也算是當得十分憋屈了。

倒也有一樣好處,那就是鄞州城平日被尹、溫、陳、楊四姓維持得十分平順,一向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可到了今日,卻生出這般騷動,鬨得沈知州麵上需不好看。

如今街上連死百人,此事若上報朝廷,也不知曉會惹來何等風波,隻怕沈知州履曆上也是須不好看。

他身邊的幕僚程維倒是在一邊,替沈知州出謀劃策了。

“大人,我倒是有一見,鄞州附近雖無匪患,但民間卻有些販鹽、賣魚的霸頭,平時形成組織,漸滋驕矜霸道之風。如今有這樣的霸頭爭地盤火並,故而誤傷百姓,連死百人。這實在可氣!但大人已經下令清除此等霸頭,所謂亡羊補牢,猶未晚亦。大人再自請一個教化不到之罪,大約朝廷會嗬斥一番了事,必然不會重則。”

沈知州麵色變幻,自然知曉自己這個幕僚所言何意。

程維說的並不是真相,而是一個如何避責說辭。

昨日鄞州死人頗多,這件事遮掩是遮掩不住的了,那麼必定要給朝廷一個交代。

如果按照程維的說辭這般給交代,倒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鄞州世族也不願意讓此事扯出來鬨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惹來無數目光和關注。

如若沈知州肯用這般說辭開脫,那麼鄞州的世族們必定也會投桃報李,將此事好生為沈知州開脫。那麼沈知州的有事,就會變為無事。

不過若按照程維這個幕僚的說辭,如此一來,就不能說這樁血案裡有弩和箭的出現。

這也算是向朝廷隱瞞了。

沈知州脾氣一貫軟和,膽子也不大,程維自信自己如此言語,必能使沈知州開口應允,答應這樁勾當。

沈知州麵色沉沉,一時未曾言語。

不過程維很會拿捏自己的主家,他篤定沈知州必定會同意,猶豫一番後還是會應了此事。

眼見沈知州遲疑未決,程維不免再下一劑猛藥,他緩緩說道:“再者就是這幾日,鄞州城中即將有一件喜事。這樁婚事,可謂是鄞州城中大事,十分惹人留意。若此刻大人執意上報,乃至於打攪了這番幸事,這豈不是惹人記恨?”

然後程維拿出一張喜帖:“程溫兩家的帖子已經送至屬下這兒,正是十分得意之時。”

貼是喜帖,溫青緹和陳濟的婚事已經議論了幾年了,婚期已定,正是鄞州城中一件盛事。

沈知州當然亦是有所耳聞。

沒想到這婚期居然撞上了這般血腥事,似乎顯得並不如何吉利。

但無論如何,陳、溫兩姓顯然絕不願意將此事鬨大。

此刻沈知州手握這麼一份大紅色婚帖,隻覺得分外燙手,竟似燙著手心一般。

溫家,溫青緹手指輕輕拂過麵前錦盒,心中卻是起伏不定。

記得小時,自己身體虛,於是驟遇天寒天暖,就會經不住涼熱,鬨得頭疼腦熱生病,吃了些藥也不頂用,說是她身子骨太虛,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後來,家裡尋了一枚南海玉珠,此珠常年溫潤,佩戴在身上寒暑不侵。

如此一來,溫青緹漸漸不生病,身子骨也慢慢養好了,更不似小時候那般體弱多病了。

小時候她將這珠子帶習慣了,天長日久,這玉珠隨身也覺得親切,大了也沒有摘。

後來這顆玉珠自己不慎丟失,也不開心許久。

終究是戴慣了的東西,隨便就沒了,這心內總是覺得空落落的。

不過那時候她也已經長大了,不會再沒來由的哭鬨,人也懂事了許多。她身子既然養好了,也沒必要再折騰家裡人。

日子以久,那種遺憾仿佛也是淡了些,也並不如何了。

可是現在,陳濟送的聘禮裡,就有一顆南海玉珠。

溫青緹手指輕輕的打開了錦盒,盒中一顆珠子瑩潤而生輝,觀之也是溫潤剔透。

陳家禮數周全,送的聘禮也是極為闊綽,為鄞州上下津津樂道。

其實區區一顆冷暖玉珠也不算什麼。可溫青緹手指輕輕拂過,心尖兒也仿佛平添了幾許淺淺暖意。

關鍵是陳濟顯得對自己十分的上心。

阿濟,他好似很關心自己樣子。

自己的不樂意,他都知曉嗎?

溫青緹慢慢的合上了錦盒,雙頰卻是生出了一絲紅暈。

這時候她母親楊珠踏入房中,她滿眼愛憐的看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可她心裡卻禁不住輕輕的歎了口氣。

女兒出嫁在即,楊珠握著女兒的雙手,忽而輕輕說道:“這幾日你父親人前開懷,人後卻有些鬱鬱之色。因你婚事,他大約也是有些不開心的。阿緹,你,你可曾覺得委屈?”

溫青緹本來滿腔的柔情蜜意,此刻聽到母親這麼一番話,反倒微微一愕,禁不住有些吃驚:“女兒自然是歡歡喜喜,心甘情願,何來不願意?難道這門婚事,這門婚事有什麼不好之處?”

這門婚事,難道不是兩家都喜聞樂見之事?

可是母親為何這般憂心忡忡,仿佛有一團陰雲隱匿在眉宇之後呢?

四姓通婚是常有之事,故而彼此間也是沾親帶故。母親是楊氏女,論起來還是楊炎的親姑姑。這種婚事,在鄞州四姓中十分常見,緣何會心生不悅呢?

楊珠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此事,自然兩姓之好,是一樁喜聞樂見的婚事。可是女兒,陳濟眼睛是好不了了。陳家對外說陳濟是顱內淤血未散,故而失明,在家養著。可是其實他雙眼乃是舊疾,早年就有,小時候就知曉他會有失明的那一天,如今終究到了這一日。”

“不錯,他是了不起,在眼睛失明之前做了許多大事,可是命運薄待,他一雙眼終究不行了。若不是我的女兒嫁給他,我會覺得陳濟很好,甚至油然而生一種敬佩。可是如今,是我的女兒要成為他的妻子——”

“他眼盲不能做官,他的人生光輝已經就這麼過去了,從此他剩餘的人生裡,也隻剩下平淡的苦澀。也許,他內心會不是滋味。而男人若心裡不快活,最能感受這一點的卻是他的妻子。阿緹,我擔心你並不會快活。”

“可歎就算如此,這樁婚事也不能退了。因為這已經不是你和他之間的事。陳濟現在頗有名望,就算是溫氏一族之中,也有許多人傾佩於他。而他除了眼睛不行,也沒彆的什麼毛病。若是因為眼疾而退親,那將會引來怎麼樣的狂風暴雨和道德譴責!”

“阿緹,你不得不嫁給他,也隻能夠嫁給他。”

楊珠說到了此處,也是滿心的酸苦。

可溫青緹卻鬆了口氣,甚至微笑著輕輕搖搖頭。

她緩緩說道:“母親,你這樣說,倒也不對了。我聽了你說這些話,並不覺得可惜,反而,反而有一種憐惜。我想要嫁給他,照顧他。”

越接近婚期,溫青緹的這種感覺也是越發強烈。

她麵頰染上了紅暈,大膽說道;“其實,我喜歡他,我,我愛他。”

那些話說出口時候,溫青緹的心尖兒卻是禁不住輕輕一顫。

她將這些話說出口,而這一切卻是顯得這般的順理成章。小時候她對尹惜華是有過一些朦朧的好感,可是這些好感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兒朦朧幻想,那實在也算不得真愛。

送走了母親之後,溫青緹想起楊珠說的話,提及父親因為自己要嫁人的事而憂心忡忡。

她想著父親其實不必如此,而自己呢,可以尋上父親,勸慰父親不必在意。這一切,並不是一種非嫁不可的道德逼迫,而是她心甘情願。

小時候溫青緹就知曉,父親書房裡有一處小小暗門,可以避開旁人進入。

溫懷儀為人十分嚴肅,可卻很縱容女兒。他容忍小青緹從側門而入,來和自己說話。

溫懷儀私下也會逗弄一下女兒,讓溫青緹來自己房中玩耍,翻閱那些書籍。

等溫青緹長大了,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像小時候一樣胡鬨了。

不過到了如今,溫青緹都要嫁人了,她準備試試跟小時候一樣,來尋父親說說話。

這些心思流轉間,溫青緹的唇角也是泛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想著小時候父母對自己關懷,溫青緹忽而覺得也許自己是個很幸福的人。

隻不過這一次她輕輕的靠近了書房,卻聽到了裡麵一些談話聲。

然後,她看到了陳濟的背影。此刻溫懷儀似正十分激動跟陳濟說話,這翁婿之間,氣氛仿佛並不是很好。

溫青緹心裡忽而微微一怔,隻覺得心尖兒也是浮起了一絲古怪。

阿濟也是來到了溫家了?

可他來到溫家,怎麼沒有人告訴自己呢?除非,其實沒幾人知曉陳濟的到來。

“溫公何必如此動怒了?是死了些人,可又如何?沈知州會替咱們開解,給朝廷上折子,說這不過是一樁普通的民間械鬥,其實並沒有什麼要緊。這件事情終究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沒什麼問題的。”

陳濟說話似帶著幾分戲謔,似笑非笑,那口氣與他平日裡樣子大不一樣。

不知為何,溫青緹內心驟然升起了不安。

溫青緹忽而想起了林瀅,想到昨日阿瀅失蹤了,又因城中出現了一些亂子,故而溫青緹的心裡麵本來是十分的擔心。

不過後來又得了消息,說林瀅如今暫居在蘇司主的彆院,並沒有什麼事情。得了確實的消息之後,溫青緹這才放下心來。

可與此同時,溫青緹的心裡麵更升起了一縷疑竇,隻覺得這件事情磨得她心神難寧,並不是很安穩。

如此一來,這些心思湧動間,溫青緹的心中也不由得很不是滋味。

陳濟這種人前很少出現的輕佻態度顯然激怒了溫懷儀。他十分憤怒嗬斥:“遮掩?你用什麼辦法遮掩?你若肯安分守己,怎麼會鬨出這麼大動靜?你要做些什麼?你究竟要做些什麼?彆以為我不知曉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

麵對溫懷儀的憤怒,陳濟甚至可以說得上彬彬有禮了。

“噓!嶽父大人,何必說話這般大聲呢。我知道了!又不是什麼要緊大事,終究不過是鄞州世族之中有一個梅花會,而我偏偏是梅花會這一任的主人。這些有什麼要緊?你不是知曉很久了嗎?”

“想來我還應當感激你,你不但沒有戳穿我的身份,還將你心愛的女兒嫁給我。如此深情厚誼,我心裡怎會不感動。”

“這許多年來,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子?”

溫青緹這麼聽著,一時間她仿佛未能消化這些訊息,仿佛並不能理解自己所聽到的東西。她隻覺得一股寒意慢慢的浸染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她隻覺得冷。

父母親對她婚事擔心的背後,也不僅僅是楊珠口中所說那個簡單理由。又或許對於母親是,對父親卻不是。

這其中另有一個可怕的秘密,使得溫懷儀憂心忡忡。

溫懷儀擔憂著女兒的婚事,又擔心著她幸福,也許他更擔心溫氏一族的未來。可這些擔心之後的原因,他卻不足為外人道。那他有許多話,終究是無法說出口。

哪怕是枕邊人,亦是無法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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