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 好處沒有占到,彆人也虧欠於她,算起來還是她吃虧。
可人生的悲苦已經摧毀了這個人的性情, 使她變成一個不可理喻的厭物。縱然並不是她的錯,可誰也沒這份聖母心去包容她。
不,也許有人曾有這麼一份溫柔的聖母心。
陳雀是那樣不討人喜歡,便算親生父母,也難以直視這個女兒。
但溫青緹卻是這麼一個善良的人。
她容忍了陳雀的挑釁,沒介意陳雀將她所贈首飾扔入泥水, 並且人前替陳雀辟謠解圍, 甚至讓陳雀避過了江蓉的栽贓陷害。
這一切,是因為溫青緹是個溫柔的人, 她的溫柔就像柔情的雨, 落在了陳雀的身上。
也許她是陳雀最討厭的一個人, 因為陳濟喜歡她——
然而,這卻是陳雀歸來後得到的唯一溫情。
也許午夜夢回, 陳雀那顆酸楚的心裡麵, 是不是升起過一縷感慨?
而林瀅是願意相信有著這麼一縷溫情的。
因為陳雀最後一次約溫青緹, 她似乎想要說什麼, 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溫青緹握住了陳雀時, 告訴陳雀能幫助她成為一個討人喜歡的人時候, 陳雀並沒有拒絕。
沒有拒絕, 那就是答案。
溫青緹形容那時候的陳雀, 說陳雀仿佛變得柔軟了。
她跟林瀅提及陳雀時, 便為陳雀的死耿耿於懷。
林瀅說道:“其實陳濟公子也不必殺了她了。陳雀自始至終,絕沒有想過讓你落入塵埃,她始終的在意你的。她知曉你喜歡溫青緹, 一開始並不能接受,可是最後也融化在阿緹的溫柔之下。哪怕她對你死了心,知曉你心中愛著溫青緹,卻仍未將這個足以毀掉你跟阿緹的秘密說出來。”
“那日她約見阿緹,那是她唯一能阻止你跟阿緹成婚的手段。隻要,告訴溫青緹你不是真正的陳濟。可是,她終究什麼也沒有說。是對你不忍,亦是對溫青緹不忍。我相信,她是想著好好做你的妹妹,亦終於接受溫青緹做嫂嫂。”
這些隻是林瀅猜測,可林瀅卻是猜對了。
那日陳雀確實是這麼想的。
那天陽光很明潤,輕輕滑落在陳雀蠟黃削瘦的小臉上,她瘦瘦的手掌捂住了臉頰。這樣褪去了平日的尖酸刻薄,倒使得她眉宇間似當真多了些少女的無措。
她其實年紀也不大。
其實回到了鄞州城,她一直很痛苦,被一種火熱的、憤怒的情緒所攥緊,折磨得她十分之難受。
為障所困,不能解脫,以此日日受煎熬。
她在鄞州脾氣其實比鄉下更壞。
因為她讀懂了彆人眼中得輕視,甚至瞧見了父母眼中的疏離。
為什麼!我要遭受這樣的痛苦呢!
陳雀恨透了這一切,她看著鏡子中的臉,看著自己不整齊的牙,隻覺得自己一生一世都不會高興了,她要永遠耿耿於懷。
可是在這個溫柔的下午,暖烘烘的陽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突然覺得想要放下這一切。
無論值得還是不值得,應該還是不應該,她都太累了。
那些情緒將她折磨壞了,這是陳雀不能承受之事,使她幾乎到了崩潰的邊沿。
那麼,她終於忍不住接受唯一的好意。
就這樣吧,從此陳濟是自己哥哥,然後,自己可以跟溫青緹學認字,學些禮儀,再改改自己脾氣。
如果她變得十分乖巧,哪怕自己樣子仍然不美,父親和母親會不會多喜歡一點呢?
可下一刻,她被人從背後死死的捂住了嘴唇。
一張陌生男人的麵孔出現在她身後,這個男人自然孔武有力的江承。
江承平素麵孔有些木訥,可如今這張木訥遲鈍的臉頰流轉了一縷凶狠。他對陳雀充滿了厭惡和憎恨,覺得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女人?
是那麼粗鄙、可恨,她那一張嘴到處逼逼,拿話拿捏陳濟,這般敲敲打打簡直令人惡心!更要緊是陳雀的存在會威脅到兄長。
她這麼一個討厭的女人,卻借著區區血脈威脅兄長,簡直不知廉恥!
江承恨透她了!
他很少出門,但他卻處心積慮想要殺死陳雀,其實他盯了陳雀好幾天了。
捂住了陳雀嘴唇之中,他便拖拽著陳雀的身軀往無人的小巷之中而去。
陳雀雖不知曉自己為何遇襲,卻知曉自己遭遇了危險。
故而她拚命掙紮,扭動不休。
她還年輕,剛剛才升起對未來的期許,還不想死呢?可江承又怎麼會容她活下去了?陳雀的身軀終於被拖拽入小巷之中。
陽光也照不進那處小巷。
此刻淚水順著溫青緹的麵頰淌落,她看著陳濟,仿佛已經不認識陳濟。
他怎麼可以,又怎麼能?
縱然早知曉陳濟是不在乎人命的梟雄,可殺害陳雀又是另外一種殘忍。
林瀅說道:“如今眾人皆知,殺害陳雀的乃是江承。江興久癱,鄞州城中久無血案,是什麼令足不出戶的江承殺人,殺的害死陳家這位真千金陳雀?又為何匆匆再殺死一個韓月蓉後,就趕緊住手。”
“陳雀非死不可的理由,就是她知曉得太多了。”
“這就是陳濟憎恨博遠公的理由,也是博遠公被毒死之後,還被人以利刃戮屍的原因。”
“因為十年前,江鉉一向安置在外的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鄞州城。那胡女之所以回來,並非貪圖鄞州城中的繁華,而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兒子。”